01 十五岁的烦恼2005年的夏天热得邪乎，太阳把中学门口的水泥地晒得发烫，
脚踩上去都能感觉到热气往鞋底钻。校门口那几棵老梧桐树的叶子被晒得蔫蔫的，
蝉躲在树缝里扯着嗓子叫，吵得人心烦意乱。十五岁的李晓雨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
站在树荫下，眼睛不自觉地往校门口的马路边瞟——那里停着好几辆锃亮的轿车，
都是来接同学的。她看见同桌王丽娜从一辆银灰色的宝马车里探出头，
粉色的连衣裙衬得王丽娜皮肤白白的，脚上是新崭崭的小白鞋，鞋面上连个泥点都没有。
王丽娜挥着手喊她：“晓雨，要不要送你一程？我家司机顺路！
”李晓雨赶紧把背在身后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她的校服外套是表姐穿旧的，
袖口磨得有点起球，刚才整理书包时不小心扯了一下，还勾出个小线头。她扯出个勉强的笑，
摇了摇头：“不用啦，我坐公交很方便，就在前面路口呢。”王丽娜哦了一声，也没多坚持，
车窗慢慢摇上，宝马车一溜烟就开远了。李晓雨看着车尾巴上的标志，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她想起王丽娜的书包是名牌的，上面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
而自己的书包是在地摊上花二十块钱买的，侧面的口袋早就松了，装水壶总往下掉。
还有铅笔盒，王丽娜的是带密码锁的，她的是塑料的，边角都摔掉漆了，
里面的橡皮也只剩一小块。回家的公交要等二十分钟，李晓雨站在站牌下，
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越想越难受。妈妈是纺织厂的普通工人，
每天要在车间里站八个小时，手上总是带着机油的味道；爸爸是公交车司机，早出晚归，
有时候轮到晚班，半夜才能回家，衣服上总沾着公交车里的汗味和灰尘。
家里连台电脑都没有，上次学校要交电子版的作业，她还是去邻居家借的电脑，
站在人家旁边局促地改了半天。晚饭时，妈妈端上一盘炒土豆丝和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爸爸刚下班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坐在桌边拿起馒头就啃。李晓雨扒拉着碗里的饭，
实在忍不住，小声抱怨：“妈，为什么我们家不能像王丽娜家那样有钱啊？她爸妈都开小车，
她还有新衣服新书包。”妈妈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放下碗，认真地看着她：“晓雨，
咱们不能跟人家比这个。人家有钱是人家的，咱们得比学习，比谁将来有出息。
你看你这次数学考了九十多分，王丽娜才考七十多，这不是比她强吗？”爸爸喝了口汤，
也放下碗，难得地跟她谈心。他的手很粗糙，是常年握方向盘磨出来的，
他轻轻拍了拍李晓雨的肩膀：“闺女，你知道爸爸最骄傲的是什么吗？不是赚了多少钱，
是靠自己的双手养活了咱们娘俩，没偷没抢，活得踏实。你奶奶以前跟我说，‘富贵不能淫，
贫贱不能移’，意思就是不管有钱没钱，都得有骨气。咱们家是不富裕，
但咱们日子过得安稳，你妈妈疼你，我也疼你，这还不够吗？”李晓雨看着爸爸的眼睛，
那里面满是认真和温柔。她想起每次爸爸休息的时候，都会带她去公园玩，
给她买五块钱一个的棉花糖；想起妈妈虽然没多少钱，但总会在她生日的时候，
给她买条新裙子，虽然不是名牌，但洗得干干净净的。她心里的堵得慌的感觉慢慢散了，
点了点头，拿起馒头咬了一口，觉得今天的土豆丝好像比平时香多了。那天晚上，
李晓雨躺在床上，想起爸爸说的话，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跟别人比穿的用的了，
要好好读书，将来靠自己的本事，让爸妈过上好日子。
02 二十五岁的挣扎转眼到了2015年，李晓雨大学毕业三年了，
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公司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12层的高度，
落地窗外能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每次加班到晚上，还能看到满城的灯火，漂亮是漂亮，
但李晓雨总觉得这繁华跟自己有点远。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大多家境不错，午休的时候，
经常围在一起聊家里的事。坐在她旁边的小王，每天都背着不同的名牌包，
昨天还跟大家说：“我爸上周给我买了辆新车，红色的，特别好看，以后上班不用挤地铁啦！
”对面的小李也接话：“我妈托关系给我办了个高端健身卡，周末一起去啊？
里面还有游泳池呢！”李晓雨坐在工位上，假装盯着电脑屏幕改设计图，
耳朵却忍不住往那边凑。她的工位上没什么花哨的东西，只有一个旧的保温杯，
是妈妈去年给她买的，上面印着“平安”两个字；桌角放着一盆小小的绿萝，
还是公司去年年会发的，她养了快一年，才慢慢长出点新叶子。
有次新来的总监路过她的工位，随口问了句：“晓雨，看你做事挺踏实的，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啊？”李晓雨手里的鼠标一下子停住了，脑子瞬间空白。
她想过要是有人问起父母，就说爸爸是“单位职员”，妈妈是“家庭主妇”，
可真到了这时候，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脸一下子红了，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就……就是普通工作，没什么特别的。”总监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转身走了。李晓雨却觉得浑身不自在，手指攥着鼠标，指节都有点发白。
她怕别人知道爸妈是工人和公交车司机，怕别人觉得她出身不好，怕别人看不起她。
从那以后，只要有人聊家庭话题，她就赶紧找借口躲开，要么去茶水间接水，
要么去厕所待一会儿。更让她难受的是相亲。上个月，妈妈托邻居阿姨给她介绍了个男生，
在国企上班，长得挺精神的。两人约在咖啡馆见面，一开始聊得还挺好，
男生问她平时喜欢做什么，她喜欢看什么电影。可聊着聊着，
男生突然问：“你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李晓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犹豫了半天，
还是实话实说：“我妈是纺织厂的工人，我爸是公交车司机。
”她明显看到男生的眼神变了一下，刚才还带着笑的脸，一下子冷淡下来。
后面的聊天也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的，男生总是看着窗外，要么就是低头玩手机。结账的时候，
男生还特意说：“咱们AA吧，各付各的方便。”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风有点凉，吹在脸上冷冷的。李晓雨沿着马路慢慢走，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觉得特别委屈，为什么自己明明很努力工作，却因为父母的职业被人嫌弃？难道出身普通，
就不配被好好对待吗？转折点是公司的一个重要项目——给一家儿童公益机构做宣传设计。
团队里的几个人大多是“关系户”，小李是总监的远房亲戚，每天上班迟到早退，
方案都是从网上抄的；小王仗着家里有钱，对项目一点都不上心，开会的时候还总玩手机。
只有李晓雨，把这个项目当成了重中之重。她每天下班都留在公司加班，
改了一版又一版方案。为了了解孩子们的需求，她还特意抽了两个周末，
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去公益机构的帮扶点，跟那里的孩子聊天。
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跟她说：“姐姐，我喜欢太阳，因为太阳暖暖的，像妈妈的怀抱。
”这句话给了她灵感，她把太阳的元素融入到设计里，还加了孩子们手绘的小图案。
有天加班到凌晨一点，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个人，外卖早就凉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泡面，
用热水泡开，边吃边改图。泡面的热气熏得眼睛有点模糊，但她没停下，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这个方案做好，证明自己不是靠关系，是靠实力。
项目提案那天，客户来了好几个人。小李和小王的方案刚讲完，客户就皱起了眉头，
没怎么提问。轮到李晓雨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
把自己的设计理念和准备的细节一一讲出来，还拿出了跟孩子们聊天时拍的照片。
客户们听完，眼睛一下子亮了。一个戴眼镜的女客户说：“李设计师的方案很有温度，
能感受到对孩子们的用心，这正是我们想要的！”最终，李晓雨的方案被选中了。庆功宴上，
总监特意端着酒杯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很大，
让周围的同事都能听到：“晓雨，知道为什么选你的方案吗？因为你是真正靠实力说话的人，
你的用心和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李晓雨手里握着酒杯，眼眶一下子湿了。
她看着总监真诚的眼神，看着周围同事们投来的认可的目光，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突然明白，父母的职业从来都不是她的“污点”，他们靠双手吃饭，活得踏实，
她也靠自己的努力赢得尊重，这就够了。那天的果汁，她觉得比任何时候都甜。
03 三十五岁的领悟时间一晃到了2025年，李晓雨已经成了公司的设计总监。
她结婚了，丈夫张伟是大学老师，教文学的，性格温和，说话总是慢慢的，就是个子不高，
比李晓雨也就高一点点。他们有个五岁的儿子，叫乐乐，长得虎头虎脑的，特别黏爸爸。
家里住的是两居室，装修得很简单，但很温馨。客厅的墙上挂着他们的结婚照，
照片里的李晓雨笑得很开心，张伟搂着她的肩膀，眼神里满是宠溺；旁边还贴着乐乐的画，
有画爸爸妈妈的，有画小火车的，五颜六色的，充满了孩子气。李晓雨的闺蜜李娜，
嫁了个“高富帅”老公，开公司的，有钱又有面子。李娜经常来家里做客，
每次来都打扮得光鲜亮丽，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手机，一进门就开始炫耀：“晓雨，
你看我老公上周带我去巴黎玩，给我买的这个包，可贵了！还有这个项链，是限量版的。
”有次李娜来的时候，张伟正好在厨房做饭，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
从厨房探出头问：“娜娜来了？快坐，马上就开饭了。”李娜瞥了一眼厨房，
笑着说：“张伟哥还挺会过日子的，现在像你这样愿意做饭的男人可不多了。”话里话外，
总带着点说不出的意味。李晓雨听了，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
只是给李娜倒了杯茶。真正让李晓雨为难的是同学聚会。那天是大学同学毕业十周年聚会，
在一家高档餐厅的包间里，大家都穿着得体的衣服，聊着各自的近况。有人开了公司，
有人升了高管，还有人嫁了有钱人，场面很热闹。李娜坐在李晓雨旁边，喝了口红酒，
突然提高了声音，让包间里的人都能听到：“晓雨，我还记得你当年是咱们系的系花呢，
追你的人那么多，怎么最后选了张伟啊？你看他个子也不高，工作也普通，
跟咱们这些同学的老公比，差得有点远吧？”这话一出，包间里一下子安静了，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李晓雨身上。李晓雨的脸有点热，但她没生气，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很多事——上个月乐乐半夜发烧，烧到39度，张伟一夜没睡，
每隔一小时就给乐乐量一次体温，用温水给乐乐擦身体物理降温，早上还熬了小米粥，
一口一口喂乐乐吃；她上次做一个重要的项目，连续加班了一个星期，
每天晚上回家都快十一点了，张伟总是把饭菜热好，放在保温锅里，还给她泡了安神的茶，
等她吃完了，再陪她聊会儿天，缓解她的压力；还有一次她跟客户吵架，受了委屈，
回家哭了半天，张伟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说“没事，有我呢”。
这些小事，虽然普通，却像一股股暖流，慢慢填满了她的心。她知道，张伟虽然个子不高，
没多少钱，工作也不“体面”，但他疼她、疼孩子，在她需要的时候，总会陪在她身边，
给她依靠。这样的人，难道不比那些有钱却不关心家庭的人好吗？聚会结束后，张伟来接她。
晚上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两个人沿着马路慢慢走。张伟走得有点慢，
声音有点低：“刚才娜娜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是不是……是不是让你丢脸了？
”李晓雨停下脚步，主动握住张伟的手。他的手很暖，掌心有点粗糙，
是常年握笔和做饭磨出来的。她看着张伟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怎么会让我丢脸呢？
我当初选你，就是因为你好。你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守夜，会支持我的事业，
会教育乐乐要有责任心，会把咱们的家照顾得好好的。这些比个子高、有钱重要多了。
有你在，我觉得特别踏实，特别幸福。”张伟听了，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握紧李晓雨的手，
笑了：“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影子在路灯下紧紧靠在一起。李晓雨看着身边的张伟，心里很坚定：这辈子选对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