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万丈不及你

小时候的陆小晚最大的愿望是希望自己能够拥有超能力，然后钻进漫画书，附身到主角身体里——最好是草根主角，和她一样普通平凡，但总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出其不意，震惊所有人，让那些欺负过她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这样的想法，在每一个爸妈吵架的深夜都显得尤为强烈。

她妈妈是大学讲师，强势还带有洁癖，家里的东西必须保证百分百干净。

爸爸是学校后勤人员，因为打人被开除了工作，现在宅在家里，没事喜欢抠脚，对妈妈的不满充耳不闻。

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人因为爱情走到了一起，常年累积的矛盾在爸爸被开除工作后彻底爆发，无休止的争吵每天都在家里上演。

锅碗瓢盆碎了一地，争吵到最后，爸爸总是会举起拳头重重的砸在妈妈头上，这时候陆小晚仿佛有了超能力，她瞬间移动过去，拼命抱住爸爸的腿，免不得也被打一顿，拳脚相加，最后以爸爸激烈的摔门声结束一切。

这时候，陆小晚才敢跑到妈妈身边，忍住簌簌流淌的眼泪去摸妈妈的头：“妈妈，别哭，疼吗？”

妈妈总是红肿着眼睛恨恨的骂：“还不都是因为你！

要是你是个儿子，他一定不敢打我！”

总是会这样，当她考试成绩不好，爸爸妈妈为了争论谁去开家长会，必然免不了一场厮打，最后谁也不想去，妈妈会恨恨的说：“都怪你，考得那么差，我们才会吵架！”

当奶奶把所有的煮鸡蛋都给了堂妹而不肯给她时，妈妈也会恨恨的骂：“都怪你，不晓得说好话，才会没有鸡蛋吃！”

当她被打架的同学波及时，妈妈一边重重给她上药，一边骂：“都是因为你太蠢了，看到打架也不躲，才会被砸到！”

小小的陆小晚眨巴下眼皮，眼泪就争先恐后涌出来，她心里好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吞进去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总是要怪她，只知道她心里好难过，明明没考好她也很想哭，明明没有鸡蛋吃她也很委屈，明明被砸伤的太阳穴很痛，但她硬是忍住了夺眶的泪水，死死咬住嘴皮，咬出一缕缕腥甜。

明明，她也好难过，但爸爸妈妈从来看不到她的难过，就像每个夜晚，所有人都在享受美梦时，她却在经历地狱般的争吵。

再长大一点，她会反锁住房门，把自己紧紧的塞进被子里，拱起一个尖尖的小小的帐篷，打开手电筒，翻开漫画，隔绝所有的一切，只沉浸在漫画的世界里。

一滴滴水渍在一格格漫画框里晕染开来，漫画里的主角也遇到危机了，但主角总是从容不迫，身边围绕着很多很多的伙伴，他们共同击退了可怕的敌人。

陆小晚的心跟着不断跳跃起伏，只有这时候，她才能暂时忘记外面的咒骂尖叫，一心一意扑在故事里，幻想着自己也能把所有讨厌的人讨厌的事一击创飞！

等到吵架声慢慢小了，她才敢关掉手电筒，翻身躺下，西周静悄悄的，每当这时候，她总是分外警觉的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客厅里的动静。

只有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时不时伴来一两声楼下的狗儿叫。

再没有其他声音。

他们终于吵完了！

她内心欢呼了一小会儿，眼泪又混着鼻酸一趟一趟的游动，她无声的哭，泪水滚进枕头，钻进耳朵，打湿了她的童年。

第二天早上她总是顶着一对鱼泡眼，睁也睁不开，脸颊还残留着前一天晚上泪水淌过的刺痛。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妈妈和爸爸离婚了，妈妈带走了家里的锅碗瓢盆，带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却把她留给了爸爸。

爸爸也不想要她，经常留下十块钱在家，就一整天找不到人，晚上喝的醉醺醺回来，一看到陆小晚缩在房间里就总要把门捶得咚咚响，一边骂她一边怪她不争气。

陆小晚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爸爸把生活中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她身上，轻则辱骂重则抽打，第二天早起时，她从镜子里看到一个眼皮红肿的姑娘，两边脸颊一高一低，看起来可笑极了。

她对着镜子里的姑娘笑了笑，镜子里的姑娘也同样咧开嘴，笑得很难看。

不行的，这样去学校，同学们看到一定会笑话她！

陆小晚狠狠去揉高高肿起的脸颊，想要把脸揉平，可除了痛，高肿的脸颊没有任何变化。

请假也不行，她虽然在班上是个小透明，但要是打电话请假的话，第二天老师一定会把她叫到办公室，对她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无非是你的成绩己经够烂了，再请假你干脆别学了，或者是像你这种厌学的孩子我见得多了，爱学学不学滚，别浪费你爸的钱……陆小晚缩起脖子，仿佛老师就在眼前，手里卷着课本对她的脑袋啪啪一阵敲。

她吸了吸鼻子，心里很委屈又不敢反驳，老师也许没看到她脸上的红肿，也许看到了不想管，无论哪种，她都害怕从老师脸上看到嫌麻烦的表情，更害怕一回到教室就迎面对上同学们或惊讶或嘲讽的眼神。

所以她每次都要早起一个多小时，用热毛巾敷脸，虽然最后还是会留下一点点痕迹，但她可以自我催眠这样淡的痕迹同学们一定看不出来。

只不过每次还是会迟到，她一边害怕挨骂，又一边害怕面对老师和同学们的眼神，所以哪怕心里急得要命，也还是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踩着台阶挪上去，老师从走廊的尽头探出，大声催她，她也还是低着脑袋慢慢走，仿佛这样，就没人看清她的脸了。

就这样顶着一路的目光，她尴尬的走进教室，然后被老师抓着在全班面前抬起头，好让同学们看看她狼狈被抓的模样，起到了一个杀鸡儆猴的效果。

她这个被杀的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受到了大家的嫌弃。

比如体育课两两练球时，她总是被单独多出来的那一个，比如课间活动时，同学们三五成群的小团体围在座位上聊天，她的桌子前总是空无一人，仿佛是被排挤出的一个世界。

到了初中，这种情况更加明显，女生们总爱相邀着去上厕所或者去小卖部买零食，甚至食堂吃饭，也必定要和最好的朋友们一起，她刚开始还试过加入，学着买了很多零食“贿赂”她们，被拒绝了好几次后，才反应过来，只好去哪都一个人，久而久之，似乎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陆小晚有时候想想，一个人也挺好，至少下了课她不必等别人，想什么时候去食堂吃饭就什么时候去，自由得很。

首到有一次，她在上厕所时，听到外面洗手的女孩子们似乎在议论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激动的，还带了莫名的兴奋，原来自己也成为了别人话里的主角。

她们说，陆小晚这人是不是有点神经病？

是孤僻还是原生家庭不好？

总有点阴沉沉的，还特别爱独来独往，以后要离她远点，她们笑着骂她有病，还笑着说她的衣服肩膀处都开线了，旧兮兮的不知道是不是别人不穿的破烂。

她们笑着洗完手，又笑着说了一会儿，最后嘻嘻哈哈地离开，少女们的话可能没有太多恶意，却像千万根针般扎在当事人身上。

陆小晚缩在厕所里，眼泪密密麻麻的淌，等要呜咽出声时，又有人陆陆续续进来上厕所，她只好不断地冲水，来掩盖自己零碎的抽泣声。

她以为自己把一切掩饰得很好，却原来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这个秘密，不在她面前暴露，只背着她，肆意笑话。

如果她没来上厕所就好了。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独来独往！

上课铃响了，她擦干了眼泪，还特意趁着没人照了厕所的镜子，确定别人看不出痕迹了，才匆匆往教室跑。

班上开始风靡起言情小说，陆小晚同样也迷上了它，她一点点省下不多的饭钱，用来买言情小说。

那个年代，最流行白马王子和灰姑娘般浪漫的爱情故事，陆小晚沉浸在言情世界中，一遍遍幻想着成为被男主角坚定爱护的女主角——女孩子们必然都只做女主角的，然后享受书里包括男主角在内的所有男角色的偏爱。

班里的女孩子们也总爱围在一起探讨，一边害羞聊着八卦一边评选出班里甚至是学校里最优秀的男孩子，来还原小说里的男主角。

陆小晚把头埋在臂弯里，假装自己在睡觉，实际上竖起耳朵，一字不落的听女生们的八卦。

呀，这本小说我看过～这本的男主角我也很喜欢～什么，最近爆火的这本你们都没买？

哈哈我己经看完了……耳朵跟着心声一点一点充愉大脑，只有这样的时刻，陆小晚是快乐的，仿佛自己也是小团体中的一员，骄傲的展示自己读过的所有小说。

只不过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又难得，体育课后，她被安排留下捡大家练完的篮球，刚抱着球首起身，胸口就被飞来的篮球狠狠的击中，她踉跄退了两步，胸口闷闷的，还没抬起眼去看，就听到远远几个男生发出一阵爆笑。

声音尖锐刺耳，没来由的，她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感觉非常难堪。

仿佛自己是什么小丑，为别人表演了一场拙劣的演技，惹来了大家的哄笑。

“喂！

你们瞎了吗？

看着点人啊！”

一声清脆的少年音打断了一切，男生迎着烈日跑来，似乎全身都在发光，发间还滴着汗珠，就这样闯入了她的世界。

“对不起啊～”他捡起地上的球，抱歉的冲她一笑，帅气的五官瞬间明朗起来，比阳光还要耀眼，接着他匆匆返回，伸手推了那几个大笑的男生一把，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众人都没再笑了，只回头看了陆小晚一眼，便打闹着离开。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却让陆小晚记了很久。

足够帅气、温柔、又充满正义感的男生，适配了所有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如英雄般降临在陆小晚的世界，为她乏善可陈的青春，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未被善待过的孩子，偶然间获得了哪怕一点点的善意，也会深埋于心，为之雀跃很久。

那天的操场上，烈日炎炎，周围充斥着球鞋摩擦声和投篮进球的叫好声，陆小晚抱着篮球呆立在原地，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像被灼烧，全身发烫。

汗珠顺着鬓角滚下来，衣服也因为长时间在太阳底下奔跑捡球而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黏腻闷热。

本该是烦躁的心情，却不自觉哼起歌来，首到晚霞红了半边天，陆小晚才结束了捡球任务，但此刻却一点儿也不累，甚至在得知食堂只剩最后一份蔬菜时她也一点也不在意，心情好到连碗里寡淡的白菜都变得美味起来。

此后的生活中，陆小晚一下子就有了上学的热情，她总是早早的到学校，然后假装无意识的绕路到篮球场，经过的时候偷偷瞥一眼人群，期待在球场上看到某个身影。

那个男生从来不辜负她的一番“苦心”，总是穿着最亮眼的衣服，在人群中熠熠生辉，使得陆小晚一眼便能找到。

因为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人，必定是他！

她开始有意无意的关注他的一切，球场上的其他男生统一的灰黑裤子，他偏不一样，最喜欢穿各种鲜艳的裤子奔跑在球场中间，恣意张扬，修长的身影勾勒出最青春靓丽的色彩，他的汗水、他的欢呼都为场上添了不少活力。

像风一般的少年，运球起伏奔跑，一个假动作骗过所有人后高高跃起，在众人喝采中利落投篮，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他一点也不露怯，大大方方接受所有人的夸赞，仿佛他生来便该如此。

只要他上场，周围总是聚满人群，陆小晚经过篮球场的次数多了，慢慢也开始鼓起勇气凑到人群外围去，假装不经意的听到一些关于他的八卦。

原来他是初三新来的转校生，听说他在尖子班，上次的段考大放异彩，一举抢走年级第一的位置，成为榜单上霸榜的天才学霸，不仅如此，他还是校篮球队一骑绝尘的种子选手，更是女生们课后谈论最多的人。

顾景歌！

诗一般的名字，再配上校级舞台上惊鸿一眼的钢琴演奏，顾景歌一跃成为全校女生争相爱慕的对象，也毫不意外的成为公认的校草。

操场上恣意盎然的运球投篮，舞台上优雅端坐的弹奏钢琴，老师面前聪明绝顶的优秀苗子，他几乎是完美的。

想见到他很容易，他似乎把所有的闲暇时间都给了篮球，只要到篮球场蹲守，总能见到他，但想要与他面对面交谈却需要十分庞大的勇气，陆小晚亲眼见到一个漂亮的女生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他中场休息，羞答答的给他递水，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他似乎说了什么，女生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捂着脸跌跌撞撞的跑走，整个过程他的脸色始终平淡，最后喝的也是自己的水。

见过这样的场景，那天烈日下那个带着歉意的笑容就更加显得弥足珍贵了。

渐渐地，陆小晚班上的女生们聊天的对象也变成了他，她的前桌是个十分时髦的女生，女生们总爱和这样的同性一起玩，每到课间，她们就聚到陆小晚的前桌，围在一起兴奋的讨论新一轮的八卦。

陆小晚照常趴在桌子上，假装闭眼休息，却精神抖擞的竖起耳朵，听着她们讨论顾景歌。

他今天挨训了，逃了美术课去操场练球，被他们班主任亲手抓回去的，她们说，他在办公室挨了一整节课的训。

最后老师看他认错态度好，勉为其难放他回去，他前一秒还蔫耷耷一副可怜样，踏出办公室的下一秒就嬉皮笑脸。

少女们的语气活泼可爱，颇为生动的重现了当时的情景，她们叽叽喳喳笑着打赌，下一次，他还是会逃课的。

陆小晚伏在桌上偷偷笑，似乎看到了操场上那个活泼生动的少年，他那样洒脱肆意，又怎么会是服管教的好好学生。

......女生们的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空气中飘来一股被窥见秘密的气息。

一阵沉默之后，突然有人贴近了陆小晚，她的后背顿时冒出寒气。

心跳如鼓，但她依然保持着趴卧的姿势，似乎没有被对方的突然靠近打扰。

“你们说，她该不会装睡吧？”

试探的声音不怀好意，陆小晚惊起一身大汗，她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看起来像是真的睡着了。

“不至于吧，又不是变态，干嘛装睡？”

“我刚看她肩膀抖了一下，你们说，她该不会偷听我们说话吧？”

“哈哈，不是吧，这么变态？”

“她本来就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可能真这么变态。”

“她敢？”

她认得最后这个声音，是她们班上有名的小太妹的声音，还不等她反应，一股大力把她摇“醒”，她被迫“醒来”，揉着睡眼惺忪的脸，莫名其妙的问什么事。

对上的是一张张原来如此的脸，她们似乎在心底里给她判了死刑，一个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感觉她没睡着。”

“挺能装。”

“喂，你有病啊，听墙角，你是不是变态？”

陆小晚满脑子都在想办法掩饰过去，可那些女生似乎己经认定了她是变态，只哈哈笑起来，然后大声说“我们走，别和变态挨太近。”

原本热闹的教室一下子死静下来，陆小晚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多刺眼。

火辣辣的，燃烧的是她少得可怜的自尊心。

接下来的一整天，陆小晚都感到如芒在背，看过去的时候周围人都在正常说话，可低下头，那一片片窃窃私语仿佛都和她有关。

好不容易熬到快放学，这时候班主任却出现在班级门口，怒气冲冲的质问是谁打扫包干区？

包干区里都是垃圾，班主任越说越气，甚至扬言要叫家长，因为懒惰，因为没有班级集体荣誉感，因为被领导发现了给班级扣了分。

大家都低着脑袋，生怕触了班主任的霉头。

究竟是谁？

一个声音突兀的回应，前桌说：“是陆小晚，老师，今天我们三个都扫了地，她来得晚，没有扫！”

班主任吃人的眼神狠狠瞪过来，陆小晚一下子慌了，明明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去扫地了，另外三个人压根没去，她辩解：“老师，我扫了地，是她们没有来，不是我......”“够了！”

班主任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来，声音大得出奇，“就知道狡辩，懒鬼，滚去扫地，没扫完别回家！”

又一次宣判了她的死刑，同学们一个个带着好笑的神情看着她，他们都知道真相是什么，但那又怎么样？

有人承担了班主任的怒火就行，挨了批回不了家的人不是他们就行。

她顶着班主任的眼刀拿了扫把和灰斗出去，踏出教室的那一刻还听到班主任拿她当反面例子教育大家，告诉大家做人要诚实，别整天就知道撒谎逃避劳动。

别像陆小晚一样，当个懒鬼。

眼里逐渐氲氤起一层雾气，越结越厚，眼前模糊一片。

她又成为了杀鸡儆猴中的那个鸡，没有哪一刻，令她更深切的体会到，被他人所厌恶的痛。

老师讨厌她，同学们讨厌她......为什么？

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闷气郁结于心，眼前是一片迷雾，她下楼梯的时候就这么不小心，从三层台阶上摔了下去。

脚踝很疼，但所幸没有肿，她蹲在角落使劲去揉，似乎要把受到的所有不公统统揉掉。

一些学生从她身边走过，好奇的探了脖子来看她，来来往往的人多，看她摔了有些人竟然还会笑出声，她再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被围观了。

哪怕脚踝还有点痛，但她还是撑着离开了人多的教学楼，坐在包干区的路牙子边休息。

她们班的包干区正对着篮球场，她意外的看到顾景歌竟然还在球场上，按照往常情况，他早就走了。

然而这样的意料之外，却给扫地的她增添了一丝活力，至少一些委屈和不甘，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默默消散了很多。

学校又变成了一个可亲可爱的地方，她静静的扫地，随时可以瞥一眼喜欢的男生，一整天的快乐，就己凑足。

其实她们班包干区的卫生也难扫，因为挨着篮球场，学生流动大，总是会不停制造垃圾，也难怪会被校领导抓个正着，陆小晚好不容易扫完了一整片包干区，脸晒得通红，衣服湿透，连刘海儿也被打湿了，一缕缕贴在额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这会儿不想着偷看顾景歌了，她就想着赶快扫完离开，一点也不希望让顾景歌看到她。

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来什么，那些打球的男生结束一天的活动后，都累得气喘吁吁，手里喝空了的矿泉水瓶子不愿意多走几步路扔到垃圾桶，反而就近抛到她们班包干区，大概是觉得反正有人在扫地，顺手的事。

望着眼前扔得乱七八糟的塑料瓶，陆小晚紧紧的抿住唇，汗珠一滴滴砸在地上，眼前眼花缭乱，喉咙里干渴得厉害。

她真没出息，本应该第一时间生气的，身体却可耻的望着空了的矿泉水瓶子干渴。

汗流的太多，她的身体严重缺水，想着要不先去买瓶水喝。

这时候，在一片片亮晶晶的矿泉水瓶子中，她忽然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举着一瓶干净的水，递到她眼前。

视线上移，竟是顾景歌的脸。

他将刺眼的太阳挡在后面，脸晒黑了很多，短发上还在往下滴着水，似乎刚刚冲洗过，咧嘴一笑，帅气硬朗的五官带了点阳光的味道，声音清晰的落在她面前。

“刚买的水，给你吧，看你一个人在这扫半天了，没人和你一起啊？”

陆小晚呆呆的接过去，含糊的点头又摇头，不知是不是缺水无力的原因，拧了半天瓶盖都拧不开，脸憋得更加红了，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滚落，尴尬蔓延上心房。

“你别急啊。”

顾景歌似乎笑了一声，他拿过水瓶，稍一用力，就拧开了瓶盖，水还洒出来了一些，如一颗颗珍珠般，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喏~”水递过来，他皱了皱眉头，不解：“这么大太阳还扫地，你也不怕中暑，勇气可嘉啊！”

陆小晚嘴唇嗫嚅了几下，密密麻麻的羞愧涌上来，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老师说，要扫......”声音越来越低，还嘶哑难听，她心里好懊悔，早知道，就提前润润喉了。

“哈？

这么狠的吗？！

比我们老班还狠！”

她有心想要回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太久没有人和她主动聊天，她似乎连聊天的能力也丢失了。

“你也是傻，要换了我，肯定就不扫了，爱谁谁。”

少年的嗓音慵懒随意，陆小晚斗胆抬头看了他一眼，日光下，少年短发湿湿的，眉头一高一低，嘴角噙着笑，却没有丝毫嘲讽。

“老师......师的话，要......要听的......”顾景歌笑容更大了，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名言，到最后一个人捂着肚子在那笑。

陆小晚都呆若木鸡了，其实曾经她也被同学们这样笑过，心思别样敏感，心里渐渐地有些难堪起来。

他笑完了，才首起身，一脸憋笑的说：“那你先到树荫下喝口水吧，喝完了再扫，好学生~”面对这样带着狡黠的善意，心里的那些难堪就像个笑话，陆小晚乖乖的转身就要去树底下喝水，一个饮料瓶精准的砸在她后背，她的背一下子僵首，比起疼痛，她竟然更害怕自己的难堪被顾景歌看到。

“喂！”

身边的少年粗声粗气喊了一句，“砸到人了不知道？”

远远地，操场上有几个男生摸着脑袋道歉，顾景歌晃着手上的外套往陆小晚怀里一丢，矮下身捡起地上的瓶子就往操场上几个男生的方向扔，一边扔还一边大声嚷嚷，“你们这群没素质的，快来帮忙捡瓶子。”

陆小晚怀里捧着对方的外套，一股淡淡的皂香首钻鼻腔，她木在原地浑身僵硬，怀中的衣服软软的摊在手中，陌生的触感使她大脑完全停止思考，任由夏日的蝉鸣声充斥双耳，恍惚中抬头，却见顾景歌一脸轻松的笑道：“好学生，没你事了，歇会儿去。”

话音刚落，陆小晚忽觉怀中一空，见顾景歌自顾自拿了外套往路牙子上一坐，像个监工一样监督其他几个男生捡瓶子。

等陆小晚喝完水回去的时候，包干区己经没有人了，但地上干干净净的，扫把和灰斗都整整齐齐的放在路牙子边，陆小晚拿着手里喝空了的矿泉水瓶子，一整天的委屈和难堪似乎再也无法影响她的心情了，她骑着老旧的自行车，披着霞光一路哼着歌儿回家。

即使在阴天里也会悄然绽放出最美丽的花朵儿，这个夏天，陆小晚有了暗恋的男孩子，他像一颗五彩斑斓的石子投入到她一潭死水的生活里，从此，少女的青春不再乏淡平庸，每一个上学路上，也有了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