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玉阙

焚仙台，玄天禁地。

罡风如刀，削刮着万仞孤峰。

上古禁阵的金光刺破云层，嗡鸣声震得人神魂欲裂。

空气中弥漫着焚魂香的焦糊味，沉重得令人窒息。

祭坛中心，玄铁锁链缠绕着一个单薄的身影——栖梧。

少年被强行按跪在冰冷的阵眼石上，墨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雪白的祭服被滚烫的锁链烙出焦黑的深痕，裸露的脖颈纤细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

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布满尘土和干涸的血迹，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穿透刺目的金光，死死钉在祭坛最高处——那里站着他的神明，他的师尊，玄天宗至高无上的守护者，离阙真人。

离阙身着玄天宗主祭袍，衣袂在罡风中翻飞如云。

他容颜清冷绝世，冰蓝色的瞳孔俯瞰着下方，如同亘古不化的寒潭，映不出丝毫波澜。

他手中，托着启动禁阵的核心——那颗流转着毁灭气息的“九幽引魂珠”。

“请真人引阵！

诛魔卫道！

苍生为重！”

“请真人引阵！

诛魔卫道！

苍生为重！”

无数修士悬浮空中，声音汇聚成冰冷的海啸，冲击着祭坛。

锁链猛地收紧，灼烧皮肉的剧痛让栖梧发出一声闷哼，但他咬破了嘴唇，硬生生咽下惨叫。

他死死盯着高处那个身影，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摇摇欲坠的信仰：“师尊...”他唤着，每一个字都像从血泊里捞出来，“连您...也要舍弃我吗？”

高处的离阙，终于垂下了视线。

那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熟悉。

冰蓝的瞳孔，倒映着祭台上渺小的、濒死的徒儿，如同看着一件即将被销毁的器物。

薄唇轻启，字字清晰，冰冷如万载玄冰砸落，将栖梧心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碾碎：“此乃天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离阙指尖灵力微引！

“嗡——！”

引魂珠光芒暴涨！

缠绕栖梧的玄铁锁链瞬间变得赤红滚烫！

皮肉接触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焦糊味弥漫开来！

“呃啊——！！！”

栖梧再也无法抑制，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了焚仙台的罡风！

那是灵魂被生生撕扯、信仰被彻底凌迟的绝望！

剧痛与极致的背叛中，栖梧猛地昂起头！

他染血的唇，竟扯出一个癫狂到极致的笑容。

那双曾盛满孺慕之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焚尽一切的恨意与扭曲的执念，死死烙印在高处那清冷如神祇的身影上！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声响彻云霄，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天命？

哈哈哈...好一个天命！

离阙——你记住！”

他的身体在毁灭的金光中开始寸寸化为飞灰。

“若有来世...”飞灰湮灭至胸口。

“我要你眼中...只映我一人！”

飞灰湮灭至脖颈。

“我要苍生...皆为我让路！”

飞灰湮灭至下颌，唯剩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我要你...为我成魔——！！！”

最后一个“魔”字出口，栖梧的身影彻底化为漫天金色光点，消散在禁阵狂暴的金光之中。

焚仙台重归死寂，唯有禁阵的嗡鸣和修士们如释重负的欢呼。

祭坛之巅。

离阙真人缓缓收回手。

引魂珠的光芒黯淡下去。

无人看见的角度，他素白道袍的广袖之下，那只刚刚引动灭世之力的手，正微微颤抖。

指缝间，几滴刺目的鲜红无声滴落，砸在冰冷的祭坛阵纹上，瞬间被金光蒸发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他转身，背影依旧挺拔如松，清冷孤绝。

山风卷起他如墨的发丝，拂过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

一丝极淡、极细的血线，悄然从他紧抿的唇角蜿蜒而下，无声地浸染了雪白道袍的前襟，晕开一朵小小的、绝望的曼珠沙华。

（镜头切换，今生）冰冷的雨滴砸在栖梧脸上。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仿佛还残留着焚仙台那焚尽魂魄的金光和刻骨的恨火。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完好无损、却仿佛仍能感受到玄铁锁链灼痛的掌心。

耳边，嘈杂一片。

不远处，一道清冷如月的身影撑伞而立，冰蓝的眸子正淡淡望来。

栖梧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疯狂、带着无尽执念的弧度缓缓绽开。

“师尊...” 他在心底无声低语，目光如毒蛇般缠绕着那道身影，“这一世...我要你成魔。”

---------------------玉磬第九声余韵消散时，离阙睫毛上的霜晶簌簌坠落。

通天峰顶的晨雾被声波撕开裂缝，九百九十九级白玉阶如冰龙脊骨蜿蜒而下，阶下攒动的身影在雾中扭曲变形。

玄天宗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总让他想起极北冰渊——那些撞碎在冰层下的鱼群，眼珠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渴望。

"宗主，吉时己至。

"绯焰的红衣刺破晨雾，赤练鞭缠着腕骨如毒蛇盘踞，"这批苗子里，倒有个能入眼的。

"离阙的指尖划过名册，停在某处晕开的墨渍上："噬魂草汁浸透三层麻布，血腥味隔着三丈都能闻到。

"寒玉座扶手突然蔓延冰纹，"这等污秽也配踏通天阶？

""您这鼻子比猎犬还灵。

"绯焰的鞭梢扫过名册上"栖梧"二字，"那小子为救整村凡人，徒手撕了两个魔修。

"阶下突然爆出惊呼！

测灵石炸裂的青光中，执事长老的唱名劈开喧哗："下一位——栖梧！

"青石阶上漫开的不是人影，而是流动的夜。

玄衣少年踏着晨露拾级而上，束发的红绳滴血般鲜艳。

当他跪拜时，衣袂铺展如垂死黑蝶的翼，露出袖口两道崭新的裂痕。

"弟子栖梧，拜见宗主。

"离阙搭在扶手上的食指骤然收紧。

少年抬眼的瞬间，琥珀色瞳孔里燃着的不是火焰，而是熔化的金矿，烫得他冰封千年的道心裂开细纹。

"根骨测试！

"绯焰的鞭梢如毒信点向测灵石。

栖梧掌心贴上石壁刹那，墨色纹路顺腕骨爆裂！

测灵石发出骨骼碎裂般的哀鸣，蛛网裂纹中迸出黑雾。

"魔气蚀石！

诛杀此獠！

"七道诛魔剑光封死退路。

离阙广袖翻卷，霜风凝成冰牢冻结剑锋，飞溅的冰渣划破少年脸颊。

"宗主！

显影石不会错！

"刑堂长老的锁魔链嗡嗡作响。

"噬魂草汁混着魔血。

"离阙指尖凝出冰晶点在少年腕间，"三日前申时，你在落霞村东第三户柴房，左肩被弯刀划破时沾染的。

"栖梧猛地抬头，红绳应声断裂："您亲眼所见？

""你袖口裂痕。

"离阙视线掠过破损处，"左袖三寸斜上切口是弯刀所致，右袖五寸平首裂口——是被你撕碎的魔修指甲勾破的。

"死寂中执事长老抖着名册："灵根测评甲等，但来历..."玄玉佩"铛"地落在青石阶上。

霜纹缠绕的玉牌中央，"阙"字如活物般搏动。

"伸手。

"栖梧指尖触到玉佩时，玉中突然探出冰丝缠住他手腕。

"阙"字烙进皮肉，腾起带着松香的青烟。

"宗主三思！

"绯焰的赤练鞭绞住离阙袖角，"他腕间有...""从今日起。

"离阙的声音冻碎鞭梢冰晶，"栖梧入主血樱阁。

"少年攥紧玉佩的指节爆出青筋。

再抬眼时，琥珀瞳仁己化作熔岩漩涡，翻涌着焚天灭地的疯狂。

"师尊。

"这声呼唤裹着蜜糖的毒，"这玉...暖得灼心呢。

"离阙转身刹那，少年突然俯身以唇压住玉佩。

温热的吐息渗入刻痕："比您染血的手指...更暖..."血樱阁的月色被剑气切成碎片。

栖梧倚在朱漆廊柱下，玄铁盒中躺着半截银发——晨间跪拜时薄刃划过离阙袖口的战利品。

发丝缠绕玉佩的瞬间，阁楼最高处的窗影忽然模糊。

"抓到您了..."少年对着扭曲的窗影轻笑，"我的...白衣神明。

"窗内身影消散的刹那，栖梧咬破指尖。

血珠坠入"阙"字刻痕时，整座阁楼的结界泛起血纹，梁柱间响起锁链拖曳的幻听。

"待牢笼铸成之日..."他舔去指尖血，眸底魔纹如毒藤蔓延，"您会在我怀里融化吗？

"焚情殿内，离阙掌中的命牌正在泣血。

"栖梧"二字被猩红丝线缠绕，霜气覆盖的瞬间，血丝突然爆成八个古魔文——"以血为契，不死不休"。

"噬魂草？

"冰刃在掌心凝成实体，"看来本座小瞧你了..."腕间佛珠毫无征兆地炸裂！

离阙俯身拾捡时，满地玉珠倒映出颈侧伤痕——正是少年跪拜时，暗藏剑气割开的细口。

血珠滚入佛珠孔洞的刹那，玉佩上残留的触感在指尖复苏："比您染血的手指...更暖..."寅时的更漏将尽时，血樱阁门被霜风撞得粉碎。

栖梧裹着单衣斜倚软榻，玄玉佩在锁骨凹陷处晃荡，映着心口若隐若现的暗纹。

"师尊漏夜前来..."少年扯开衣带露出腰线，"要亲自验看弟子是否安寝？

"离阙的剑尖挑开衣襟，霜气在少年胸口凝出冰纹："结界每道血咒，即刻抹除。

""弟子愚钝。

"栖梧突然握住剑刃往前送，鲜血顺着霜刃沟槽滴落，"不如握着弟子的手...教？

"剑锋猛然下压三寸！

少年被迫仰头，喉结在刃口压出血线。

离阙俯身时，霜息拂过他渗血的锁骨："昨夜子时三刻，你在禁地噬魂窟。

"栖梧瞳孔缩成针尖。

"噬魂草是幌子。

"剑尖挑破里衣，心口暗红魔纹如活物搏动，"你脊椎里埋着焚天火种，每次发作都会啃噬三节椎骨。

"烛火轰然暴燃！

少年喉间滚出餍足低笑："那您为何收我入笼？

""本命火种需宿主情动时抽离。

"离阙指尖按进魔纹中心，"本座要你在极乐巅峰...亲手献祭。

"栖梧突然抓住那只手按向心口。

魔纹在掌心下疯狂脉动："火种随时给您...用什么来换？

"离阙抽手瞬间，栖梧痛哼弓腰。

魔纹裂开细缝，金红火苗缠住离阙来不及撤离的指尖，舔舐着渗出的血珠。

"它在亲吻您..."少年痴迷地望着火焰缠绕白玉手指，"多像信徒亲吻神像..."霜气如海啸爆发！

离阙冰封整条手臂冲出阁楼，身后传来破碎的叹息："您逃不掉的...火种认主了..."刑堂地牢第九层，绯焰的赤练鞭在药池中翻滚。

离阙撕开染血的袖袍，小臂伤口里金红火焰如毒虫蠕动。

"焚天火种竟在脊椎里！

"绯焰的药杵砸碎冰玉钵，"您当初就不该...""火种需情潮催熟。

"离阙将霜刃捅进伤口搅动，"他每分痴迷都是养料。

"绯焰掀翻药案："您要用身子做鼎炉？！

"冰晶封喉的刹那，离阙眼底腾起血色："山脚那对母子，是你派人假扮的。

"赤练鞭僵在半空。

刑架上的显影石突然映出画面——绯焰的红指甲正将噬魂草汁滴进村民眼眶！

"您...早知是局？

""本座更知。

"霜刃剜进她心口，"你丹田里养着焚天分焰。

"惨叫声中，离阙指尖勾出金红火苗："当年本座诛杀焚天，火种裂成三份。

""你诱栖梧入局，是想待火种成熟后..."火焰突然扑向刑架！

绯焰在烈焰中尖啸："您舍得毁他？

那孩子看您的眼神——"冰刃贯穿心脏的瞬间，地牢深处铁链炸裂！

离阙猛然回头，栖梧赤足站在血泊里，脚踝还套着半截玄铁环。

少年舔去唇边血，目光粘在离阙翻卷的皮肉："师尊的伤...真美。

"离阙横剑当胸："你如何挣脱禁魔锁？

""从您说心甘情愿开始。

"栖梧踏着血焰走来，"火种现在取吗？

"他抓住霜刃刺向心窝！

离阙撤剑刹那，少年撞进他怀里。

魔纹贴上伤口的瞬间，灼痛化作灭顶快感。

"它在为您沸腾..."栖梧喘息着咬他喉结，"感觉到了吗？

"离阙掐着后颈提起他："玩火者终自焚。

""那就焚尽我..."少年在掌中战栗，"把灰烬撒在您榻上..."地牢轰然塌陷！

封印绯焰的冰棺炸成粉末，金红火凤裹着厉啸扑来："把火种还来！

"离阙结印的瞬间，栖梧反身将他护在怀里。

魔纹在少年后背张开血色罗网，将火凤囫囵吞下！

"你..."离阙抹去他唇边黑血。

栖梧笑着咽下脏腑碎片："现在...师尊欠我条命了..."血樱阁的晨雾浸透铁锈味。

离阙撕开栖梧的后襟，背脊魔纹己化作熔金，脊椎骨在皮肉下凸出狰狞形状。

"分焰在啃噬第三节腰椎。

"掌心覆上滚烫的脊骨，"为何替本座挡？

"栖梧翻身将他压进锦褥："您腕上的菩提珠呢？

"离阙瞳孔骤缩。

少年舌尖滑过颈侧结痂的伤："昨夜子时...断在弟子榻上了吧？

"霜气爆发的刹那，栖梧心口魔纹裂开！

金红火链缠住离阙腰身，将他拖向少年裸露的胸膛。

"焚天的火...最爱沾佛气的血..."火链深陷皮肉。

离阙并指点向他眉心时，栖梧突然含住染血的指尖。

炽热灵流顺指尖涌入，臂上伤口竟生出新肉。

"别动..."少年眼底魔纹流转，"我在修补您..."离阙抽手的瞬间，银丝在晨光里绷断。

"噬心蛊？

"栖梧喉结滚动着咽下什么："现在...我们的心跳同步了。

"祭天钟响彻云霄。

执事长老的传音震得梁柱颤抖："请宗主携首徒赴祭天殿——"离阙掐着少年脖颈按在窗边。

楼下广场，三千弟子正仰望他们交叠的身影。

"解蛊。

"霜刃抵住搏动的魔纹。

栖梧迎着刀尖挺起胸膛："剜出它，您的心脏会碎成八瓣。

"衣襟撕裂，心口魔纹己蔓延成并蒂红莲。

离阙腕间浮现金线，与莲茎血脉相连。

"此蛊名缠心。

"少年咬破舌尖，将血哺入离阙唇间，"同生共死，极乐...极痛。

"第二声钟鸣炸响。

离阙拽起他走向殿门，金线在腕间绷如弓弦。

"师尊怕被人看见齿痕？

"栖梧舔过他颈侧伤口。

殿门洞开的刹那，离阙将他掼在蟠龙柱上。

霜息灌入耳蜗："记牢，这局棋..."三千弟子跪拜声中，染血的手指划过少年尾椎："...执子者永远是本座。

"栖梧在霞光中剧烈战栗。

当离阙转身接受朝拜时，少年凝视他挺首的脊背，喉间滚出无声的诅咒："可棋枰...早刻在我骨上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