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和姑妈走，生了弟弟妈妈再接你回家。”第一次听到这话时我三岁，妈妈生了个妹妹。
第二次是我五岁，妈妈再次生了个妹妹。第三次是我八岁，妈妈生了个死胎。直到我十八岁，
她抱着我说：“小霜回来吧，你有弟弟了。”所有人都说她对我好，不过是裹了糖的砒霜！
1我叫秦霜，三朝就被姑妈抱回家养。“你忍心看着你弟绝后吗？
”“你能抱养一个毫无血缘的孩子。”“却狠心放着自己的侄女不管？”这是生母说的话。
即使姑妈和她只是同一个家族的。可不妨碍她道德绑架。即使姑妈家已经有三个小孩了，
前几年还抱养了一个女孩回去养。即使她知道姑妈只是农村家庭，她恬不知耻的开口。
“如果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我就把她放在路边，生死看她造化。
”生母做出要往外走的姿势，看着怀里哇哇哭的女婴喃喃自语：“不是妈狠心，
要怪就怪你姑，是你姑狠心不要你。”当时我们那儿特别多女婴被舍弃，路过草坝里，
水渠边，小路旁，总能听到女婴哇哇哭。哦，对了，我姐就是被人扔在路边的，想来是缘分，
我和她还是临近村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那特多遗弃女婴的。不是负担不起，
只是不想要女儿。姑妈实在不愿意再在路边捡娃了，她把我抱回了家。
村里人渐渐说起了闲话：“几年前抱回一个女娃，现在又捡回来一个。菩萨也不是这么当的，
自己都有两个女儿了。”“见过宝贝儿子的，就没见过那么稀罕闺女的。
”“不会是在外面和人偷偷生的吧。。。。”谣言传的越来越难听，传到她婆婆的耳边，
她马不停蹄到我家门口骂：“又抱回来一个赔钱货！家里有金山银山啊？
有也不能像你那么造啊！”“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给我多生个孙。”姑妈说又不用你养，
你叫叫啥？她婆婆呛她：“吃的不是我儿子的饭啊？”姑妈回击：“我没份干活啊？
还是我翘着二郎腿等着吃？”她嘀嘀咕咕：“干活有什么用？那么多女娃，吃了也是浪费。。
。”“蠢蛋一个，又抱回来一个女娃。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听她这么说，
姑妈当即火了：“那也不用你操心！”“我那么多娃没吃过你一粒米，没用过你一根柴。
”说到这个她就来气，当初她生三胎，婆婆看见是个女娃，掉头就走。老太婆不服了，
“怎么没有？当初你生啊雪，不是找我要柴？”姑妈冷笑，还有脸提？
她倒要好好和婆婆掰扯掰扯。“阿雪三朝那天，家里没柴，我管你借一把。你怎么说的？
”“要用自己去山上砍，别打老人的主意。”婆婆可真狠心啊，明明柴房满满一堆柴，
而且她是借，不是要！想到这个，她恨的牙痒痒的：“我那会儿大出血，
第三天就背着我的孩儿上山砍柴。”“你呢？逢人便说，我懒...怀孕不晓得去砍柴，
生了才装样子,给谁看？”那会儿，她男人在外面打工，她只能自己去，身下血糊糊的，
她都不知道怎么坚持下来的。说着说着就眼泪泛滥，她咬牙忍住了。她不需要可怜，
最难的时候她熬过来了。她婆婆听她翻旧账，立马躺地上哭天抢地：“哎哟，我不活了，
儿媳埋怨我啊，说我不帮她啊，可我也难啊。”“可怜我一把老骨头啊。”“还想喝我的血，
吸我骨髓啊。。。”姑妈实在懒得看她做戏，转身就回了屋。老太婆见没人理她，
咕噜一下爬起也回屋了。2我三岁那年，姑妈带我回了生母家，“群姐，
为什么我还是生女儿？”生母凄凄切切，甚至还捶她的肚子：“为什么我的肚子那么不争气！
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姑妈赶紧制止她的动作：“会有的会有的。”“先开花后结果！
”想想姑妈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人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多么了不起。果然生母被安抚到，
她眼神一亮，瞬间恢复了神采：“对，这个不是下一个一定是。
”话落似乎才注意到角落里的我。她朝我招手：“小霜。”我迟疑又害怕，
她这么敢捶自己肚子？曾经被堂哥无意间打到肚子她都痛三天！想到这个，我又后退几步，
直至没有地方可躲。“小霜，你是怪妈妈吗？”“可是妈妈只是想要个弟弟。。。
”“这样你以后也有人撑腰啊。”她越说声音越低，“可是妈妈没用啊，又生了个妹妹。
”她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懂，只是听到后面一句‘妹妹’。
指着角落里的包袱喊了一句：“妹妹。”“对，那是你妹妹，过来看看。
以后你们两姐妹就靠弟弟了。”我懵懂的点头，走过去凑近一看，皱着鼻子说：“不是妹妹，
是猴子！”她可是在电视见过猴子的，皱皱的红红的。童言童语似乎缓解了她低迷的心情，
她打起精神来说：“是你妹妹，下一个就是你弟弟，一定比你妹妹好看。”“你乖，
在姑妈家好好的，等妈妈生了弟弟，妈妈就接你回家。”这是我第一次听生母这么说，
我信了。第二次是我五岁，那会儿我因为吃了一块肉，被阿婆打手心，嘴上还骂：“好吃鬼，
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啊。”我哭着跑去小卖部给生母打电话，那会我还小，没有桌子高，
因为爬桌子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捂着屁股给生母打电话，
电话已接通我嚎啕大哭：“妈妈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家？”那边沉默了三秒，
沉沉说了一句：“小霜，你在忍忍。”“等妈妈生了弟弟就接你回家。”3一天下午，
生母突然就过来接了我，她那会已经肚子很大了，姑妈生怕他摔了，皱着眉上前扶住她，
开口就是训：“身子重了还到处乱跑！”生母淡淡一笑：“来接我女儿。
”“你大肚子怎么照顾得了？”“没事的姐。”生母安抚性拍了拍姑妈的手，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小霜，她抱着一条锦鲤。。。梦的最后，鱼变成了一个男孩。
”“不用那么迷信吧？万一。。。”“没有万一。”生母笃定，“就是祥瑞！”就这样，
生母拖着笨重的身子带我回了家。回家几天，没看见妹妹，我仰着头问生母：妹妹呢？
生母顿了几秒才回答：“妹妹去姑姑家玩了。”“那什么时候回来？”回家好是好，
可以吃肉，可是好无聊，没人和她玩，在姑妈那里还有姐姐带她玩。“快了。
”至于快了是多久，我也不知道。生母总是抱着我问：“小霜，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我微微挣扎，想下来。回家之前，姑妈交代我：“小霜，你大了，不能让妈妈抱哦，
妈妈不方便，你要懂事。”我哭着点头，虽然阿婆总是打我，可是我舍不得姑妈，
舍不得姐姐。生母紧了紧我的身子：“别乱动，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给你下去。
要妹妹还是弟弟？”我想说妹妹，因为妹妹会和我玩，还给我带了玩具。话到嘴边又犹豫，
想起奶奶说：不论谁问你要弟弟还是妹妹，你就说弟弟，我就给你吃糖。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执着问这个，我只知道说弟弟就有糖吃。我眼睛咕噜转，
脆生生答：“弟弟！”生母高兴的笑迷了眼：“真棒！晚上给你吃一个鸡腿！”果然，
答对了不仅有奶奶给的糖，还有妈妈奖励的鸡腿！似乎我的话给了生母勇气，
往常上完课她就跑回家，现在不一样了，下课之后带我到处转悠，在听到别人说‘你肚子尖，
一看就是儿子。’她笑眯了眼，摸了摸我的小平头说：“爱吃酸。不像前两个嘘辣。
”那人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说。生母心满意足回了家。这话传到奶奶耳朵里，
她高兴的杀了一只鸡。我照例得了个鸡腿。那时的我天真地希望妈妈一直大着肚子，
这样我就一直有数不完的鸡腿和糖吃了。只是天不遂人愿，在一个深夜，妈妈肚子瘪下去了。
在万人期盼的眼光中，再次，生了个妹妹。4妈妈的脸色和纸一样白，
她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明明是儿子。”“是谁掉包了我儿子。
”“我不要这赔钱货。”说着说着就卡住了襁褓中的婴儿，女婴发出微弱的哭声。
我被生母的这一举措吓掉了魂，我第一次发现她那么可怕。我害怕得嚎啕大哭，
生母瞬间被我的哭声吸引，她定定的看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吃了我，我吓的后退。
“一定是接回来的时间不对。”她快速调整表情，一脸温柔的招手，“小霜，来妈妈这里。
”刚刚狰狞可怖的妈妈仿佛是我的一个错觉。可襁褓中嘹亮的哭声提醒我不是，
我一步步后退，退到门口，毫不犹豫的跑了出去。我想和姑妈走，妈妈不同意。
她极力留住我，拿了很多好吃的诱惑我，还小声在我耳边说：“你回去就没有肉吃了，
吃了肉会被那边的奶奶打。”她所说的那边的奶奶是姑妈的婆婆，
我刚出生就上了姑妈家的户口，原则上我成为了姑妈的孩子，只是谁也没有让我改口。
我下意识抖了一下，阿婆打人很疼。虽然妈妈有时候变得很奇怪，但是妈妈不打我。
脑海中两个人小人在打架，妈妈递给我一个糖盒子，里面是五彩斑斓的糖，我又留了下来。
在二妹出生的第三个月，妈妈又怀孕了。是奶奶说的，她欢天喜地：“还是我儿子有本事，
就是不知道连芳能不能接住这福气。”甚至还虔诚地对着神台拜：“祖宗保佑。
”而我的二妹，在出生第三天就被人抱走了，和大妹一样不见人影。我有点疑惑，
跑过去问妈妈:为什么要抱走妹妹。妈妈说为了给我生一个弟弟。
我不懂为什么要弟弟就要把妹妹送走，直到有一天，一帮人上了门，说妈妈无视组织纪律，
拉着她去打胎，妈妈剧烈挣扎，又小心翼翼护着肚子。这件事闹得很大，
我家门前围了很多人。那人不敢下死手，只能狠心说：“别再负隅顽抗了李连芳。
”“有人举报你生了第三个女孩儿，身为公职人员，知法犯法。”好不容易盼来了孙儿，
眼见着没几个月就瓜熟蒂落，奶奶怎么甘心？
只见她破口大骂：“那个黑心烂肺的缺德玩意儿，我诅咒他生儿子没屁眼！
”爸爸也说：“要我知道谁闲的没事干，我就给她找找事。”“生就生还怕说，
有胆做没胆认，孬种。”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那个死玩意儿乱说，
有本事站出来，别当缩头乌龟。”“战就战，怕你啊。”那人丝毫不怕。爸妈看清来人，
是和妈妈一个科室的，他是临聘的，名额不够。要想转正，需要挤一个下来。
亲奶指着他骂：“好你个李志刚，好歹同村，怎么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一个大男人盯着女人的事儿！”显然她也知道这事。妈妈仿佛受到了打击，
他不顾一切冲向他：“你混蛋，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场面一度混乱。
一个阿姨突然附身拿糖问我：“乖孩子，你妹妹呢？”喧嚣的场面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5妈妈着急的看着我，“小霜，不要说！
”阿姨巴塘塞进我手心继续诱惑：“好孩子，诚实的孩子会得到奖励哦，你和阿姨说真话，
阿姨家里还有一大袋糖，都给你，”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糖，和妈妈奶奶给的不一样。闪闪的，
真好看，听到还有很多，我眼睛一亮，就要开口。“你问她干什么？她又不是我女儿。
”妈妈突然说。那人嗤笑，指着我爸爸，眼神来回在我和爸爸间穿梭：“你当人眼瞎呢？
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妈妈愣了一下，父女两如出一辙的脸。确实不能造假。
“那是我姐的孩子，长得像我不是很正常。”爸爸突然开口，
在众人的眼光中镇定自若：“我姐家里穷，孩子多带不过来，我心疼我姐，给她带一直阵子，
有错吗？”“死到临头还犟嘴。”阿姨冷笑，她蹲下来抓着我的双手问：“妹妹，
哪个是你妈妈？”我毫不犹豫伸手指向大肚子的妈妈。妈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奶奶牙都要碎。阿姨满意的笑了。可这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她继续循循善诱：“那你妹妹在哪？”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在那！”我嗦着糖，
毫不犹豫的指向大肚子的妈妈。我看见妈妈松开了咬住的牙齿，我在心中给自己比了大拇指，
等会儿妈妈肯定给我奖励一颗糖！不对，几颗！阿姨脸色难看：“小朋友，
说谎可是被警察叔叔抓走的哦。”糖不好吃，我一把吐掉，再次重复：“妹妹在妈妈肚子里。
”缓过神来的妈妈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那人只能作罢，“李连芳，就算你生一个，
那也不能生第二个。孩子和工作你选一样。”后来生母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儿子，
她毫不犹豫的辞了工作。她越来越频繁的问我肚子里是妹妹还是弟弟。我上次的回答，
虽然救了她，但是她不满意，她还是耿耿于怀我的答案。“妹妹。”我很认真的看着妈妈说，
我不喜欢撒谎。我梦见和妹妹在一起玩摔炮。妈妈肉眼可见的变脸，
她迅速打了我一下：“说弟弟。”这是妈妈第一次打我，我委屈的瘪嘴。
嘴巴像是句嘴葫芦一言不发。妈妈继续打了我几下，命令我：“我让你说是弟弟。
”我抿着嘴，就是不开口，妈妈发了狠地打我，恍惚中我看到了她生二妹时的情形，
我哇哇哭。妈妈还在逼我，我感觉我手臂的肉快被她抓下来了。我痛得哽咽：“是弟弟。
”妈妈这才满意。从那一刻起，我知道了女儿儿子的区别。兴许是我的话影响了妈妈，
她连着半月没睡好，她和爸爸去了一个黑诊所，回来后精神奕奕，后来听奶奶说照出来了，
是一个儿子。妈妈终于遂了心。她发了狠吃，吐得昏天地暗。但是她很开心，
“这胎一定是儿子，我怀你们三个都没吐。”“儿子闹挺。
”奶奶笑的合不拢嘴：“我的大胖孙子。就是能吃。”奶奶给妈妈补得更厉害了，鸡啊蛋的，
甚至还有奶粉。妈妈肚子大得都看不到路，我充当她的眼睛，有一次我没及时提醒，
妈妈被石子绊了一下，差点摔跤。所幸有惊无险，松口气的妈妈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晚上你不许吃鸡翅了。”自从怀上了妈妈自以为是的弟弟，我连鸡腿都没得吃了。
日子就如流水一样淌过，妈妈日渐消瘦，肚子却像气球一样慢慢鼓起来，很紧绷。
看着随时要破掉，我很担心，也在心里祈祷，希望妈妈能如愿。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一个早晨，
妈妈生了一个妹妹，这是妈妈的第四个女儿。6妈妈甚至都不等她恢复过来就赶走了我，
一直把我视为祥瑞的我，成了不祥的怪物。我和姑妈回了家。这次，
确实很久都没有等到她来接。我多次问姑妈：“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姑妈怜惜的摸着我的头说：“小霜不喜欢这个家吗？”我摇摇头，日子虽苦，但很快乐。
“那就留下好吗？”我迟疑，姑妈也没为难我。后来我经过房间听到大人在聊天。
“连芳又怀了。”我知道生母叫李连方，我默默靠近房门，“去照了，是女儿，就刮了。
”门里传来姑妈的叹气声：“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小霜。”“怎么安排？户口都上了咱家的，
就是咱家女儿了。”姑爹瓮声瓮气的说，语气夹带着不满：“两个都是老师，
以后还有养老金，非得生个儿子，不知道脑子装了些什么！”“别说了，连方为了生儿子，
工作都丢了。”姑爹评价：“真是猪油蒙了心。”“等着吧，没多久她就要你回去。
做好心理准备。”后来他们说什么我也不想听了，我默默回房，睁眼到天亮。没几天，
妈妈叫了姑妈回去。我默默地躲在姑妈的身后，偷偷地看着坐在柜台后面的妈妈，
她没法当老师了，继承了爷爷的小卖部，许久未见的大妹出现在小卖部。穿着像个洋娃娃。
“小霜，想吃什么，妈妈拿给你。”妈妈拉着我问。我攥着满是补丁的衣服思索，
余光间看见一个人影爬上柜子，裙子上的蕾丝扎痛了我，她抱着一同抱抱堂说：“不给！
我的！”妈妈温柔安慰：“你很多了，分给姐姐一颗。”“不。”我突然就不想吃了。
后来几年，我和姑妈回去都看见大妹在小卖部，我仰着脸问妈妈：“妈妈，妹妹都回家了，
我什么时候回？”空气静的可怕，“略略略，我有卫龙吃你没有！
”大妹拿着卫龙对我扮鬼脸。凭什么你能回来我不能？凭什么你吃什么拿什么？
而我只是等着妈妈给？凭什么四个女儿偏偏就你被接回了家！明明都是妈妈的孩子！
明明这里也是我家！我一把推开大妹，跑了出去，我边跑边哭。“哎哟。
”一个身影踉跄了一下，我撞到人了，赶紧伸手扶住，下意识道歉。
头顶上传来一个饱含笑意的声音：“这不是老三家孩子吗？那么大了。”“对啊表姨。
”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来了。“哦，老三媳妇那么多年没见了，儿子都那么大了！
”‘表姨’慈爱的摸了摸我的小平头。“刚剃头吧，有点扎，但精神哈哈。”妈妈没分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