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李昂躺在床上，睁着眼。天花板上有块霉斑，看着像张哭丧的脸。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块霉斑，长在这里，烂在这里，动不了。楼下传来王五的声音，中气十足，
跟个喇叭似的。“李昂！下来！水电费单子！”李昂没动。他不想动。王五的声音又响起来，
带着不耐烦。“磨蹭啥呢！等着你钱开饭啊！”李昂叹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他光着脚踩在水泥地上，冰得一哆嗦。这破屋子，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
他套上件T恤，趿拉着拖鞋下楼。楼梯是铁的，踩上去“咣当咣当”响，
像是给王五的叫骂配乐。王五站在楼下，手里捏着张纸，脸上那褶子都挤在一块儿，
跟个核桃似的。“看看，这个月水费，一百二。电费，三百八。加起来五百。赶紧的。
”李昂接过纸。上面就写着两个数字，连个名目都没有。“王叔，我一个人住，
怎么用这么多水？”王五眼一瞪。“怎么？我还能讹你不成？你家水龙头没关紧？
天天滴答滴答，钱不就这么滴出去了？交钱！”李昂没话说了。他回屋，
从床底下摸出个铁皮盒子。里面是他攒下的钱，一张张，都皱巴巴的。他数了五百，
递给王五。王五接过钱，手指头沾着口水，一张张数清楚，然后塞进兜里。“行了。
下月早点。”说完，王五扭头就走。李昂站在原地，看着王五的背影。那背影在他眼里，
就跟一座山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转身上楼，回到自己那个小房间。他重新躺下，
又盯着那块霉斑。心里堵得慌。像是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冷又重。这就是他的日子。
没个头。2中午，太阳毒得很。李昂去楼下小卖部买泡面。刚走到门口，
就看见王五的女儿王倩。王倩穿着一条短裤，一件吊带衫，正蹲在地上逗猫。她腰弯着，
露出一大截白，晃眼。猫不理她，自个儿舔爪子。王倩就不耐烦了，伸手去抓猫尾巴。
“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猫“喵”一声就窜了。王倩站起来，一回头，看见了李昂。
她“哟”了一声，嘴角往上翘。“昂哥，下楼吃饭啊？”李昂点点头，没说话。王倩凑过来，
一股香风。“我爸又收你钱了？”李昂还是点头。王倩笑得更厉害了，眼睛弯成月牙。
“他那人就这样，掉钱眼儿里了。你别往心里去。”她说着，伸手拍了拍李昂的胳膊。
那手又软又滑。李昂浑身一僵，往旁边退了一步。王倩的手落了空，也不恼。
她就那么看着李昂，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昂哥，晚上有空不？我请你吃饭。
”李昂摇摇头。“我得加班。”“加什么班啊，天天就见你对着个电脑。能挣几个钱？
”王倩撇撇嘴。“不如跟我爸学学，收租多好。”李昂心里那团棉花好像更重了。他没接话，
转身进了小卖部。拿了一包最便宜的泡面，一根火腿肠。付钱的时候，王倩也跟了进来。
她从冰柜里拿了瓶冰可乐，又拿了包薯片。“昂哥，我请你的。
”她把可乐和薯片往李昂怀里塞。李昂不要。“不用。”“跟我客气什么。”王倩硬塞给他，
然后自己先跑出去了。李昂拿着泡面，又拿着可乐和薯片，站在那儿，像个傻子。他付了钱，
走出小卖部。王倩已经不见了。他抱着东西，慢慢往楼上走。可乐瓶身冰凉，贴着他的皮肤。
他忽然觉得，这比王五要钱还让他难受。3晚上，李昂对着电脑。
屏幕上是他自己写的一个小程序，一个记录日常开销的工具。他写了半年，没人用。
一个用户都没有。他自己倒是天天用。他打开程序，记下今天的开销：泡面三块五，
火腿肠两块。他想了想，又把王倩给的可乐和薯片也记上。可乐三块，薯片五块。
今天花了十三块五。他看着那个数字，发呆。手机“嗡”地响了一声。
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您好，是‘账单’的作者李昂先生吗？我们是‘星火资本’。
我们对您的产品非常感兴趣，希望能和您详谈。”李昂盯着那条短信，看了三遍。
他以为是诈骗。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看电脑。可心里静不下来了。
那条短信就像个小虫子，在他心里爬来爬去。他拿起手机，回拨了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您好，李昂先生吗？”是个女人的声音，很干练。“……是我。”“太好了！
我是星火资本的林薇。我们一直在关注您的‘账单’，它的设计理念非常出色！我们想投资，
把它做成一个平台！”李昂脑子有点懵。“投资？”“对！初步设想，我们出资五百万，
占股百分之三十。您觉得怎么样？”五百万。李昂感觉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一个穷得吃泡面的人，跟五百万扯上了关系。“我……我需要考虑一下。”“当然当然！
您慢慢考虑。我们随时等您的消息。期待与您的合作！”挂了电话，李昂坐在椅子上，
一动不动。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电脑风扇在转。他伸手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不是做梦。
他站起身，在小小的房间里来回走。地板被他踩得“吱呀”响。他走到窗边，往外看。
外面是城市的灯火，一片一片，连成海。他忽然觉得，那块霉斑看着，
好像也没那么像哭丧的脸了。心里那团湿棉花，好像被什么东西烤了一下，冒出了点热气。
4第二天，李昂请了假。他换上自己最好的一件衬衫，去了星火资本。
办公地点在市中心最高的一栋楼里。电梯门一开，李昂就感觉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地板光得能照出人影，空气里都是香水的味道。一个叫林薇的女人接待了他。
就是昨天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她穿着一身职业装，头发盘在脑后，看着精明又干练。
“李先生，请坐。”她递给李昂一份文件。“这是我们的投资意向书，您可以先看一下。
”李昂接过来，翻着。上面的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看不懂了。什么A轮，
什么股权稀释，什么对赌协议。他看得头大。林薇看出了他的窘迫。“李先生，您不用紧张。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给您钱，您把您的想法变成现实。我们相信您的能力。”李昂抬起头。
“为什么是我？我的程序，一个用户都没有。”林薇笑了。“李先生，您错了。您的程序，
在技术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了。它的代码写得非常漂亮，简洁，高效。我们看中的，
是您的才华。”李昂说不出话了。他只是个喜欢写代码的普通人，
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什么“才华”。“那……那五百万……”“钱不是问题。”林薇摆摆手，
“我们更看重的是人。李先生，您愿意接受我们的投资吗？”李昂看着她，
又看了看手里的文件。他想起了王五那张核桃脸，想起了王倩那瓶冰可乐。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愿意。”林薇又笑了。“欢迎加入，李先生。”5签了合同，
钱很快就到账了。李昂的银行卡里，多了一串他数不清的零。他看着手机银行的短信，
感觉像在做梦。他去银行取了五千块现金，揣在兜里。那厚度，让他心里发慌。
他回了出租屋。王五正好在楼下遛狗，看见他，眼睛一眯。“发工资了？看着挺高兴啊。
”李昂没说话，从兜里掏出钱，抽出十张，递过去。“王叔，这是这个月的房租。
”王五接过钱，数了数，满意地点点头。“算你识相。”李昂没理他，转身上了楼。
回到房间，他坐在床上，看着那一大沓现金。心里那团棉花，好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团火。一团烧得他五内俱焚的火。他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是林薇给他的。
一个叫陈总的人，说是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的。他拨了过去。“喂，陈总吗？我是李昂。
”“李先生，你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想问你个事。
我住的这栋楼，卖吗？”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李先生，你想买楼？”“对。”“哪一栋？
”李昂报了地址。陈总又沉默了。“李先生，你知道那栋楼值多少钱吗？”“我不知道。
但我想买。”陈总在那头轻轻笑了一声。“好。我明白了。半天之内，我给你答复。
”挂了电话，李昂躺在床上。他闭上眼。他好像已经能看到王五那张脸，从核桃变成了苦瓜。
6下午三点，陈总的电话来了。“李先生，查到了。你那栋楼，叫‘红旗家属院’，
房主是个老头，早就移民了，一直委托中介打理。产权清晰，可以交易。报价，一千二百万。
”李昂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知道不便宜，但还是没想到这么贵。“……能便宜吗？”“不能。
”陈总的声音很干脆，“那地段，那价格，已经很公道了。你要是真想要，
我现在就可以约房主代表谈。”李昂咬了咬牙。“买。”“好。”陈总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钱你准备好了？我可以帮你走贷款，但你的情况，全款更简单。”“我全款。”“可以。
准备好你的证件，明天上午十点，到我办公室。我把房主代表也叫来。”“好。”挂了电话，
李昂感觉手心全是汗。一千二百万。几乎是他所有的钱。他这是在堵伯。他把所有的身家，
都压在了这一栋破楼上。但他不后悔。他不想再看到王五那张脸，
不想再闻到楼道里的酸菜味，不想再听到水龙头滴答滴答的声音。他想把这栋楼买下来，
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王五从里面扔出去。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圈。
他走到王五的门口。王五正在屋里看电视，声音开得老大。李昂举起手，想敲门。
但手举在半空，又放下了。不急。再让他高兴一天。明天，就是他的末日了。李昂转身，
回了自己屋。他打开电脑，看着自己那个叫“账单”的程序。他心里有个念头。
等这事儿办完了，他要给这个程序，增加一个新功能。叫“复仇”。7第二天，
李昂起了个大早。他把衬衫熨得平平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感觉自己不是去买房，
是去上战场。九点半，他到了陈总的办公室。陈总的办公室比整个李昂的出租屋都大。
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陈总坐在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看着李昂，眼神锐利。
“来了。”“来了。”“坐。”李昂坐下，有些局促。陈总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人。“这位，
是房主代表，张律师。”张律师是个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和善。“李先生，
你好。”“你好。”陈总开口了，直奔主题。“合同我已经准备好了，
张律师那边也确认无误。价格一千二百万，全款。今天签约，三天内过户。李先生，
你没意见吧？”李昂摇摇头。“没意见。”“好。”陈总把合同推过来，“你看看，
没问题就签字。”李昂拿起合同，翻了翻。还是看不懂。但他相信陈总。他拿起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