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夏天的芒砀山像被火烤过一样，蝉叫得人脑仁疼。
三石蹲在丹丹废品站的铁皮屋檐下，裤脚沾着泥，手抠着墙缝里的锈渣。
他刚满十九，瘦是瘦，但指节粗，那是常年翻山扒破烂磨出来的老茧。
这村子祖上说是守墓人的后代，可现在谁还信这个？
老人们喝多了也就嘟囔几句“九墓沉地、秘器改命”，说完倒头就睡。
三石不信鬼神，但他信山里的东西能换钱。
上个月他在半山腰刨出个破陶罐，拿到镇上一卖，三块八毛，够全家吃半个月。
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往山里钻，专捡那些看着不像农具的玩意儿。
废品站堆得乱七八糟，烂自行车、断腿的板凳、报废的收音机壳子，还有成堆的废铜烂铁。
老板娘单丹丹不在，估计是去后屋打麻将了。
三石趁机钻进角落那堆铜线里翻腾。
突然，指尖碰到了一块硬东西。
他扒开铜丝，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躺在那儿，锈得发黑，边缘 jagged，像是被人硬掰下来的。
他拿起来对着太阳照了照，眯起眼。
那上面有一道纹路，弯弯曲曲，盘成个圈，像龙又不像龙，倒有点像蛇缠着骨头。
他心里咯噔一下。
这纹……怎么跟村头老槐树底下，爷爷喝多了念叨的“墓门纹”一模一样？
他不动声色，袖子一裹，把碎片塞进裤兜。
锋利的边角划了他大腿一下，火辣辣的疼，他没吭声。
顺脚把周围的铜线踢乱，遮住原来的翻动痕迹。
然后他吹了声口哨——短，急，两下。
门外立马晃进来一个人，嘴里叼着根草根，肩膀宽得像门板。
钱镇泰，小名大胆。
他俩从小一块长大，一个机灵，一个莽撞。
村里人说三石是狐狸精转世，鬼点子多；大胆是炮仗，一点就炸。
但两人从没红过脸，翻山越岭，偷瓜摸枣，打架逃学，从来都是并排站。
大胆走到三石边上，假装在翻一堆旧收音机零件，压低声音：“咋了？”
三石没说话，手在裤兜里比了个手势——食指和拇指圈成环，其余三指弯曲，像条盘着的蛇。
这是他们小时候编的暗号，叫“墓纹”。
大胆眼神一紧，草根差点掉下来。
三石点点头，眼神没动。
东西有了。
两人正要走，身后一声炸雷：“哎哟我操！
又是你们俩小兔崽子！”
单丹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手里挥着鸡毛掸子，西十来岁，嗓门能震塌半座山。
她穿着花衬衫，围裙上全是油点，瞪眼像审贼。
“又来偷东西是不是？
上回拿走俩变压器螺丝，这回想搬铁皮屋啊？”
三石立马站首，拍了拍裤子：“丹姨，我们来卖废铁，没翻啥。”
“废铁？
你兜里鼓着啥？”
“电池。”
三石面不改色，“捡的五号电池，能卖五分钱一个。”
单丹丹狐疑地盯他两秒，转身去整理货架了。
三石趁她背身，朝大胆眨了下眼，嘴唇轻轻动了动：今晚，后山，老地方。
大胆心领神会，顺手抓起一把废铁丝扔上秤盘：“称一下，五毛行不？”
单丹丹回头瞥了一眼：“西毛，爱要不要！”
“成，西毛就西毛。”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废品站，太阳斜到山脊，影子拉得老长。
出了门，大胆才敢说话：“你真看见纹了？”
“不是看见，是认出来了。”
三石停下，从内兜掏出那块碎片，又从脖子上扯出个旧酒壶——银灰色，壶底刻着一圈纹。
大胆他爹早年送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碰都不能碰。
三石把碎片对准阳光，酒壶倒扣，纹路一一对上。
弧度一样，转折一样，连那个断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大胆倒吸一口凉气：“我爹说这叫‘守山印’，只有守墓人才能碰。
这玩意儿……咋会流落到废品站？”
“说明有人从山里拿出来了。”
三石声音压得极低，“而且，不止一件。”
“你是说……山里真有墓？”
“不是有没有，是有多大。”
三石盯着那纹，像盯着一口深井，“咱祖上守的，可能不是一座坟，是一片。”
大胆咽了口唾沫：“那要是真有东西……值钱不？”
“要真有，别说钱，镇上那栋供销社都能买下来。”
“那还等啥？
今晚就进山！”
“不行。”
三石摇头，“咱不知道里面啥情况，贸然进去，万一塌了，连尸首都找不着。
得先摸清楚。”
“咋摸？”
“看纹。”
三石把碎片收好，“这纹是钥匙，山里只要有东西带这纹，就说明是一路的。
咱们先找，找到越多，越能拼出个大概。”
大胆挠头：“可这玩意儿谁认识？”
“有人认识。”
三石眯眼，“村西头那个疯老头，郑老七，整天念叨‘地裂九门’，说不定他知道点啥。”
“那老头早魔怔了，说话颠三倒西。”
“可他手里那串铜铃，你注意过没？
上面也有这纹。”
大胆一愣：“你还真看了？”
“我看了三年。”
三石咧嘴一笑，“就等今天。”
两人走到岔路口，三石停下：“回去别跟人说，尤其别让你爹知道。”
“放心，我嘴严。”
“还有，带绳子、手电、军用水壶，别穿新鞋，山路不好走。”
“你真打算今晚去？”
“不。”
三石摇头，“先踩点，看地形。
真动手，得等雨天。”
“为啥？”
“雨天，泥盖脚印，没人追得上。”
大胆咧嘴笑了：“你这脑子，真是狐狸生的。”
三石没笑，望着远处的山。
太阳快落了，山影黑沉沉地压着村子，像一头趴着的巨兽。
他摸了摸裤兜里的碎片，冰凉，却像烧着一块炭。
小时候爷爷说过，守墓人不能动墓里的东西，动了，就得替前人还债。
可现在，饭都吃不饱，谁还顾得上还啥债？
他不信命，只信手里这点东西。
能换钱的，就是好东西。
至于山里藏着啥……进去才知道。
夜风刮起来，带着土腥味。
三石站在村口，回头看了一眼废品站。
那块碎片贴着他大腿，纹路像活了一样，轻轻发烫。
三石蹲在丹丹废品站的铁皮屋檐下，裤脚沾着泥，手抠着墙缝里的锈渣。
他刚满十九，瘦是瘦，但指节粗，那是常年翻山扒破烂磨出来的老茧。
这村子祖上说是守墓人的后代，可现在谁还信这个？
老人们喝多了也就嘟囔几句“九墓沉地、秘器改命”，说完倒头就睡。
三石不信鬼神，但他信山里的东西能换钱。
上个月他在半山腰刨出个破陶罐，拿到镇上一卖，三块八毛，够全家吃半个月。
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往山里钻，专捡那些看着不像农具的玩意儿。
废品站堆得乱七八糟，烂自行车、断腿的板凳、报废的收音机壳子，还有成堆的废铜烂铁。
老板娘单丹丹不在，估计是去后屋打麻将了。
三石趁机钻进角落那堆铜线里翻腾。
突然，指尖碰到了一块硬东西。
他扒开铜丝，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躺在那儿，锈得发黑，边缘 jagged，像是被人硬掰下来的。
他拿起来对着太阳照了照，眯起眼。
那上面有一道纹路，弯弯曲曲，盘成个圈，像龙又不像龙，倒有点像蛇缠着骨头。
他心里咯噔一下。
这纹……怎么跟村头老槐树底下，爷爷喝多了念叨的“墓门纹”一模一样？
他不动声色，袖子一裹，把碎片塞进裤兜。
锋利的边角划了他大腿一下，火辣辣的疼，他没吭声。
顺脚把周围的铜线踢乱，遮住原来的翻动痕迹。
然后他吹了声口哨——短，急，两下。
门外立马晃进来一个人，嘴里叼着根草根，肩膀宽得像门板。
钱镇泰，小名大胆。
他俩从小一块长大，一个机灵，一个莽撞。
村里人说三石是狐狸精转世，鬼点子多；大胆是炮仗，一点就炸。
但两人从没红过脸，翻山越岭，偷瓜摸枣，打架逃学，从来都是并排站。
大胆走到三石边上，假装在翻一堆旧收音机零件，压低声音：“咋了？”
三石没说话，手在裤兜里比了个手势——食指和拇指圈成环，其余三指弯曲，像条盘着的蛇。
这是他们小时候编的暗号，叫“墓纹”。
大胆眼神一紧，草根差点掉下来。
三石点点头，眼神没动。
东西有了。
两人正要走，身后一声炸雷：“哎哟我操！
又是你们俩小兔崽子！”
单丹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手里挥着鸡毛掸子，西十来岁，嗓门能震塌半座山。
她穿着花衬衫，围裙上全是油点，瞪眼像审贼。
“又来偷东西是不是？
上回拿走俩变压器螺丝，这回想搬铁皮屋啊？”
三石立马站首，拍了拍裤子：“丹姨，我们来卖废铁，没翻啥。”
“废铁？
你兜里鼓着啥？”
“电池。”
三石面不改色，“捡的五号电池，能卖五分钱一个。”
单丹丹狐疑地盯他两秒，转身去整理货架了。
三石趁她背身，朝大胆眨了下眼，嘴唇轻轻动了动：今晚，后山，老地方。
大胆心领神会，顺手抓起一把废铁丝扔上秤盘：“称一下，五毛行不？”
单丹丹回头瞥了一眼：“西毛，爱要不要！”
“成，西毛就西毛。”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废品站，太阳斜到山脊，影子拉得老长。
出了门，大胆才敢说话：“你真看见纹了？”
“不是看见，是认出来了。”
三石停下，从内兜掏出那块碎片，又从脖子上扯出个旧酒壶——银灰色，壶底刻着一圈纹。
大胆他爹早年送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碰都不能碰。
三石把碎片对准阳光，酒壶倒扣，纹路一一对上。
弧度一样，转折一样，连那个断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大胆倒吸一口凉气：“我爹说这叫‘守山印’，只有守墓人才能碰。
这玩意儿……咋会流落到废品站？”
“说明有人从山里拿出来了。”
三石声音压得极低，“而且，不止一件。”
“你是说……山里真有墓？”
“不是有没有，是有多大。”
三石盯着那纹，像盯着一口深井，“咱祖上守的，可能不是一座坟，是一片。”
大胆咽了口唾沫：“那要是真有东西……值钱不？”
“要真有，别说钱，镇上那栋供销社都能买下来。”
“那还等啥？
今晚就进山！”
“不行。”
三石摇头，“咱不知道里面啥情况，贸然进去，万一塌了，连尸首都找不着。
得先摸清楚。”
“咋摸？”
“看纹。”
三石把碎片收好，“这纹是钥匙，山里只要有东西带这纹，就说明是一路的。
咱们先找，找到越多，越能拼出个大概。”
大胆挠头：“可这玩意儿谁认识？”
“有人认识。”
三石眯眼，“村西头那个疯老头，郑老七，整天念叨‘地裂九门’，说不定他知道点啥。”
“那老头早魔怔了，说话颠三倒西。”
“可他手里那串铜铃，你注意过没？
上面也有这纹。”
大胆一愣：“你还真看了？”
“我看了三年。”
三石咧嘴一笑，“就等今天。”
两人走到岔路口，三石停下：“回去别跟人说，尤其别让你爹知道。”
“放心，我嘴严。”
“还有，带绳子、手电、军用水壶，别穿新鞋，山路不好走。”
“你真打算今晚去？”
“不。”
三石摇头，“先踩点，看地形。
真动手，得等雨天。”
“为啥？”
“雨天，泥盖脚印，没人追得上。”
大胆咧嘴笑了：“你这脑子，真是狐狸生的。”
三石没笑，望着远处的山。
太阳快落了，山影黑沉沉地压着村子，像一头趴着的巨兽。
他摸了摸裤兜里的碎片，冰凉，却像烧着一块炭。
小时候爷爷说过，守墓人不能动墓里的东西，动了，就得替前人还债。
可现在，饭都吃不饱，谁还顾得上还啥债？
他不信命，只信手里这点东西。
能换钱的，就是好东西。
至于山里藏着啥……进去才知道。
夜风刮起来，带着土腥味。
三石站在村口，回头看了一眼废品站。
那块碎片贴着他大腿，纹路像活了一样，轻轻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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