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的世界，是碎的】
这是凌绫的定义，她一次又一次，将这个定义讲给不同的医生，不同的心理师听。
.
“碎的？是有残缺，还是有裂纹，或者重叠？”声音就像经过了碎纸机，但还是能分辨得出是个男人。
“用剪刀剪碎，然后再拼起来。”凌绫敷衍地回答。
她记不清楚这是第几个心理咨询师了，她厌倦了千篇一律的回答，她知道没有人会理解她看到的世界，也没有人会相信她看到了那样的世界。
“所有的？”
“所有的。”
心理师站了起来，走到了凌绫的眼前。
他盯着眼前这位身穿高中生春季校服，扎着马尾辫，坐姿端正的少女足足半分钟。
随后又将视线移向手中的记录册。
17岁，原本应该读高三，却因多次休学仍然在读高一，自杀过三次，正规心理辅导和诊断记录31条。
感知觉障碍，定向力障碍、妄想症、精神分裂症、心境障碍、抑郁症、自闭症……不同的诊断结果下，签署着不同的名字。
心理师拉了条椅子，坐到的患者的正对面，柔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两年前。”凌绫双手紧紧拽住百褶裙，低着头回答。
因为心理师的样子让她感到紧张，他被剪碎后，似乎并没有拼得很好，黑色的西装和花衬衫糊在了一起，眼睛、鼻子、嘴巴也没有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喝不喝咖啡？”心理师看出了患者的紧张。
“不了，我不喜欢。”凌绫揉搓着百褶裙，“您可以坐远点吗？”
“好的。”心理师起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那么，我也是碎的，让你害怕的那种。”
凌绫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会让你看到的世界和我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我不知道，只是突然看到天空上裂开了一条缝隙，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渐渐的，裂痕不断蔓延，直至看到的一切都碎裂了。”凌绫像往常一样回答着。
心理师朝窗外的天空望去，和风日丽，蓝天白云，想象着如果看到这一切都破碎了，那一定是非常糟糕的体验。
是什么样的遭遇，会让人看到的世界变得不一样。
心理师尝试提取关键词，裂痕、缝隙、破碎、拼接。
青春期少女感情的挫折？家庭的不幸？学业的压力？
对于一个学生来讲，无非就是这几点。
现实中的挫折和无法满足，导致了精神异常。
“我没有早恋，父母是我生病后才离婚的，我没有学业压力。”凌绫为了避免接下来没有意义的问答，她将一切都提前说了出来。
“只是因为看到破碎的世界，就要自杀，难道不蠢吗？有些人一生下来就看不到这个世界呢。”
凌绫愣了一下，她发现了这个心理师的与众不同，或许那就是贵的原因。
“我觉得这是个梦，死了，梦就醒了。”
“那么，在这个破碎的梦中，你死过三次，最长一次昏迷了五天，疼吗？醒了吗？”
“……”凌绫微微翻转左手腕，破碎的割痕将手掌和手腕完全分离了，她甚至能看到缝隙下的碎裙子。
“我每天要看很多患者，他们见过更离奇的东西，有人看到了鬼魅和神明，有人看到了人的皮肤上长满了虫子，有人甚至说他看到的人类全是面目狰狞的外星人，你觉得你和他们一样吗？”
“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是你承认鬼魅和神明存在，还是你看到身体长满了虫子，亦或者我们都是外星人？”
凌绫双手颤抖了起来。
她没有办法证明，她所看到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她的同学，她的朋友，她的父母，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精神病患者。
“不，是一样的。”凌绫放弃了。
心理师那所谓的与众不同，也只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用一种暗示的方式，让患者承认自己有病罢了。
凌绫看到他额头上的嘴巴裂开了一条缝隙，他在得意地笑。
“我可以走了吗？”凌绫侧头看向门，她知道门外的妈妈在等着。
心理师看了看手表，已经超过十五分钟了，他走到门口打开门。
凌绫长呼出一口气，她起身，低着头走了出去，她不想看到碎裂的妈妈碎裂的脸上的焦虑、忧愁还有接下来的失望。
她是个病人，是个疯子，也许这就是事实。
.
.
“绫，快点！要迟到了，今天是毕业典礼！”破碎的声音在门外不远处催促着。
“妈，我不吃早饭了。”凌绫抓起背包跑出了门。
“今天毕业典礼要拍照的，你都不打扮一下吗，乱糟糟的像个疯……”妈妈突然掐断了那听起来像碎石子碰撞的声音。
“啊，啊，知道啦，我会让菲菲给我打扮的。”
“记得吃药。”
“知道啦，知道啦。”
凌绫追上了唐菲菲——她学校里唯一的朋友，一个愿意和疯子玩的胖子。
两人一路小跑向公交车站，跑的太急还不小心撞到了人。
“绫，你的表白信写好了吗？”唐菲菲气喘吁吁地问。
“谁会收一个老疯子的表白信。”
凌绫这才‘拼凑’乱糟糟的衣服，随后将包挎上了肩膀。
“绫，我要出国了。”语气低沉。
凌绫无法去拼凑唐菲菲的表情，但她那两只在不同位置的眼睛，却透露着不舍和哀伤。
“还回来吗？”凌绫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
“不知道，应该会吧，毕竟根在这里呢。”唐雨菲挤出了一丝笑容，“放心吧，你会好起来的。”
凌绫苦涩地点了点头。
天空中的蔚蓝又裂开了一大片，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她本能地摸向了衣服的口袋，“糟了，我的药呢？”凌绫并没有摸到药瓶子，她记得她出门的时候明明放在衣服兜里的。
唐菲菲知道凌绫看到的世界是破碎的，她开始在四周转悠。
“是不是刚才跑掉了？”
“我回去找找，帮我拿着包。”凌绫将包丢给唐菲菲，向后找去。
“公交车来啦，别找了吧，一天不吃应该没有什么吧。”唐菲菲着急起来。
“菲菲，你带着我的包先走吧，我坐下一趟，记得给老师解释一下。”
“哎，好吧，那你赶紧来啊。”
“知道啦，知道啦。”
……
马路没有，草里没有，……
该死的破药瓶，掉哪里去了，凌绫沿着原路返回，一直走到了巷子里。
在那儿！凌绫发现了药瓶，正好‘卡在’破碎巷子的一条裂缝中，显得有些不和谐。
凌绫捡起药瓶抬头的那一刻，忽然发现巷子的尽头，一个身穿黑色卫衣，黑色运动裤，扎着一个丸子头，戴着灰色防尘口罩的人，正看向这边。
她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秒。
完整的轮廓，完整的衣服，完整的头部，完整的，人……
四年了，她第一次看到了她的世界中存在完整的，没有拼接痕迹的人。
“请问……”凌绫开口。
黑衣人突然向左跑去。
“等等！”凌绫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往嘴里胡乱塞了几颗药片。
左侧根本没有路，而是一处堆放生活垃圾的死胡同。
黑衣人不见了踪影。
“喂，出来啊，跑什么！你该不会是个小偷吧！”凌绫四处张望。
跑哪儿去了？难道产生幻觉了？
破碎的墙壁上有一些涂鸦，一扇用白色油漆勾勒的门吸引了凌绫的注意。
因为门的风格和那些花里胡哨的涂鸦完全不搭，像是小孩子随意画的。
只不过，那是一扇完整的‘门’，一道裂缝恰到好处地裂在了门边上，像是开启了一个门缝。
凌绫伸出手，轻轻触碰了那扇‘门’。
‘门’竟然向墙内开启了。
这是凌绫的定义，她一次又一次，将这个定义讲给不同的医生，不同的心理师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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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的？是有残缺，还是有裂纹，或者重叠？”声音就像经过了碎纸机，但还是能分辨得出是个男人。
“用剪刀剪碎，然后再拼起来。”凌绫敷衍地回答。
她记不清楚这是第几个心理咨询师了，她厌倦了千篇一律的回答，她知道没有人会理解她看到的世界，也没有人会相信她看到了那样的世界。
“所有的？”
“所有的。”
心理师站了起来，走到了凌绫的眼前。
他盯着眼前这位身穿高中生春季校服，扎着马尾辫，坐姿端正的少女足足半分钟。
随后又将视线移向手中的记录册。
17岁，原本应该读高三，却因多次休学仍然在读高一，自杀过三次，正规心理辅导和诊断记录31条。
感知觉障碍，定向力障碍、妄想症、精神分裂症、心境障碍、抑郁症、自闭症……不同的诊断结果下，签署着不同的名字。
心理师拉了条椅子，坐到的患者的正对面，柔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两年前。”凌绫双手紧紧拽住百褶裙，低着头回答。
因为心理师的样子让她感到紧张，他被剪碎后，似乎并没有拼得很好，黑色的西装和花衬衫糊在了一起，眼睛、鼻子、嘴巴也没有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喝不喝咖啡？”心理师看出了患者的紧张。
“不了，我不喜欢。”凌绫揉搓着百褶裙，“您可以坐远点吗？”
“好的。”心理师起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那么，我也是碎的，让你害怕的那种。”
凌绫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会让你看到的世界和我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我不知道，只是突然看到天空上裂开了一条缝隙，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渐渐的，裂痕不断蔓延，直至看到的一切都碎裂了。”凌绫像往常一样回答着。
心理师朝窗外的天空望去，和风日丽，蓝天白云，想象着如果看到这一切都破碎了，那一定是非常糟糕的体验。
是什么样的遭遇，会让人看到的世界变得不一样。
心理师尝试提取关键词，裂痕、缝隙、破碎、拼接。
青春期少女感情的挫折？家庭的不幸？学业的压力？
对于一个学生来讲，无非就是这几点。
现实中的挫折和无法满足，导致了精神异常。
“我没有早恋，父母是我生病后才离婚的，我没有学业压力。”凌绫为了避免接下来没有意义的问答，她将一切都提前说了出来。
“只是因为看到破碎的世界，就要自杀，难道不蠢吗？有些人一生下来就看不到这个世界呢。”
凌绫愣了一下，她发现了这个心理师的与众不同，或许那就是贵的原因。
“我觉得这是个梦，死了，梦就醒了。”
“那么，在这个破碎的梦中，你死过三次，最长一次昏迷了五天，疼吗？醒了吗？”
“……”凌绫微微翻转左手腕，破碎的割痕将手掌和手腕完全分离了，她甚至能看到缝隙下的碎裙子。
“我每天要看很多患者，他们见过更离奇的东西，有人看到了鬼魅和神明，有人看到了人的皮肤上长满了虫子，有人甚至说他看到的人类全是面目狰狞的外星人，你觉得你和他们一样吗？”
“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是你承认鬼魅和神明存在，还是你看到身体长满了虫子，亦或者我们都是外星人？”
凌绫双手颤抖了起来。
她没有办法证明，她所看到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她的同学，她的朋友，她的父母，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精神病患者。
“不，是一样的。”凌绫放弃了。
心理师那所谓的与众不同，也只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用一种暗示的方式，让患者承认自己有病罢了。
凌绫看到他额头上的嘴巴裂开了一条缝隙，他在得意地笑。
“我可以走了吗？”凌绫侧头看向门，她知道门外的妈妈在等着。
心理师看了看手表，已经超过十五分钟了，他走到门口打开门。
凌绫长呼出一口气，她起身，低着头走了出去，她不想看到碎裂的妈妈碎裂的脸上的焦虑、忧愁还有接下来的失望。
她是个病人，是个疯子，也许这就是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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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快点！要迟到了，今天是毕业典礼！”破碎的声音在门外不远处催促着。
“妈，我不吃早饭了。”凌绫抓起背包跑出了门。
“今天毕业典礼要拍照的，你都不打扮一下吗，乱糟糟的像个疯……”妈妈突然掐断了那听起来像碎石子碰撞的声音。
“啊，啊，知道啦，我会让菲菲给我打扮的。”
“记得吃药。”
“知道啦，知道啦。”
凌绫追上了唐菲菲——她学校里唯一的朋友，一个愿意和疯子玩的胖子。
两人一路小跑向公交车站，跑的太急还不小心撞到了人。
“绫，你的表白信写好了吗？”唐菲菲气喘吁吁地问。
“谁会收一个老疯子的表白信。”
凌绫这才‘拼凑’乱糟糟的衣服，随后将包挎上了肩膀。
“绫，我要出国了。”语气低沉。
凌绫无法去拼凑唐菲菲的表情，但她那两只在不同位置的眼睛，却透露着不舍和哀伤。
“还回来吗？”凌绫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
“不知道，应该会吧，毕竟根在这里呢。”唐雨菲挤出了一丝笑容，“放心吧，你会好起来的。”
凌绫苦涩地点了点头。
天空中的蔚蓝又裂开了一大片，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她本能地摸向了衣服的口袋，“糟了，我的药呢？”凌绫并没有摸到药瓶子，她记得她出门的时候明明放在衣服兜里的。
唐菲菲知道凌绫看到的世界是破碎的，她开始在四周转悠。
“是不是刚才跑掉了？”
“我回去找找，帮我拿着包。”凌绫将包丢给唐菲菲，向后找去。
“公交车来啦，别找了吧，一天不吃应该没有什么吧。”唐菲菲着急起来。
“菲菲，你带着我的包先走吧，我坐下一趟，记得给老师解释一下。”
“哎，好吧，那你赶紧来啊。”
“知道啦，知道啦。”
……
马路没有，草里没有，……
该死的破药瓶，掉哪里去了，凌绫沿着原路返回，一直走到了巷子里。
在那儿！凌绫发现了药瓶，正好‘卡在’破碎巷子的一条裂缝中，显得有些不和谐。
凌绫捡起药瓶抬头的那一刻，忽然发现巷子的尽头，一个身穿黑色卫衣，黑色运动裤，扎着一个丸子头，戴着灰色防尘口罩的人，正看向这边。
她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秒。
完整的轮廓，完整的衣服，完整的头部，完整的，人……
四年了，她第一次看到了她的世界中存在完整的，没有拼接痕迹的人。
“请问……”凌绫开口。
黑衣人突然向左跑去。
“等等！”凌绫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往嘴里胡乱塞了几颗药片。
左侧根本没有路，而是一处堆放生活垃圾的死胡同。
黑衣人不见了踪影。
“喂，出来啊，跑什么！你该不会是个小偷吧！”凌绫四处张望。
跑哪儿去了？难道产生幻觉了？
破碎的墙壁上有一些涂鸦，一扇用白色油漆勾勒的门吸引了凌绫的注意。
因为门的风格和那些花里胡哨的涂鸦完全不搭，像是小孩子随意画的。
只不过，那是一扇完整的‘门’，一道裂缝恰到好处地裂在了门边上，像是开启了一个门缝。
凌绫伸出手，轻轻触碰了那扇‘门’。
‘门’竟然向墙内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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