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哪盏属于我

林烬手指下的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

不是卡键，也不是电脑死机。

是整个地面，连同他屁股下这张坐了三年、快被磨掉皮的转椅，都在毫无征兆地颤抖。

幅度不大，频率却高得让人心慌。

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在深层地下烦躁地翻身。

他下意识地抓住微微震动的金属桌沿，目光扫向对面——他的搭档，关琥。

这位沉迷于拆卸一个老旧伺服电机的技术宅，手里捏着的小螺丝刀悬在半空，同样一脸惊愕地看着天花板角落里簌簌落下的灰尘。

“操……”关琥的国骂憋出来一半，随即反应过来，努力压低了声音，“老林，几级？

工业区那边管道压力爆了？”

林烬没立刻回答。

他手指在冰冷的桌沿收紧，一种模糊却极其不祥的预感，像浸透冰水的布，瞬间裹住了他的心脏。

这震动不对劲。

它没有工业事故那种沉闷的、源点明确的轰隆声作为前奏，更像是……某种高频能量脉冲引发的地表谐振。

这种感觉很微弱，混杂在桌子的震动里，普通人未必能察觉。

但他，林烬，薪火司后勤总务处档案科的小职员，在信息垃圾堆里泡了太久的他，偏偏对这种细微的能量异常有着近乎病态的“过敏”。

“不是。”

他的声音比预想的要干涩，“数据库…没报警。”

任何一个大型工业故障，监控网络必定先疯。

嗡——！

尖锐到刺耳的警报声猛地撕裂了后勤部惯有的低效、慵懒的下午气氛！

天花板西角的应急灯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疯狂旋转，将整个大办公室映照得像屠宰场的停尸间。

“草！”

关琥这次骂出了声，手里的螺丝刀咣当掉地。

“最高级别警戒？！

无明区爆发？！”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拳头，砸在办公室里所有文职人员的胸口。

刚才还充斥着键盘敲击、电话嗡嗡和闲谈的空气瞬间凝固、抽干。

有人失手打翻了咖啡，褐色液体泼在白花花的报表上，像干涸的血。

女同事压抑的抽气声像被掐住了脖子。

无明区爆发！

这代表着怪物、死亡以及…薪火司前线燃灯者浴血的战场。

是后勤最不愿意听见的噩梦。

林烬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但他的大脑却在警报的尖啸中反而剥离出了一丝近乎冷酷的清晰。

他眼角的余光死死盯住左手腕内部——那里，在皮肤之下，仿佛有一个微不可察的灼点在隐隐发烫，如同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

那是他深藏多年、连死都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所有非战斗人员！

立刻进入一级避难程序！

重复！

立刻进入一级避难程序！

封锁所有通道！

启动精神遮蔽屏障！”

一个嘶哑但透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通过紧急广播系统吼道，是行动组那边的指挥频道。

广播声像是解开了石化魔咒。

短暂的死寂后，办公室里爆发出恐慌的混乱。

桌椅被撞翻，文件像雪片一样散落。

人群尖叫着、推搡着，涌向走廊尽头那个标注着巨大黄色三角形标的安全门。

“走！

老关！”

林烬一把拉起还想去捡他宝贝螺丝刀的关琥。

就在这时，地板传来了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咚”！

感觉像是有人用攻城锤从楼下狠狠砸中了他们所在的这一层！

天花板大块大块的石膏板开始脱落，砸在地上扬起呛人的灰尘。

灯，灭了。

应急灯的红光不足以穿透浓厚的粉尘。

黑暗和绝望瞬间吞噬了刚刚涌向安全门的人群。

尖叫声陡然拔高了八度，带着哭腔。

林烬和关琥被混乱的人流裹挟着，撞在冰冷的金属墙面上。

粉尘钻进鼻腔，带来烧灼感。

“该死！”

关琥的骂声带着鼻音，“屏障还没生效吗？！”

林烬没空回应了。

他扶着墙，剧烈地咳嗽着，强行压下心慌。

那股隐晦的灼热感，更清晰了！

像一颗微型的恒星，在他皮肤下脉动，牵引着他感知的方向——不是安全门，而是…左侧那条平时堆放耗材、半封闭的货运通道！

心炉熔铸……被动触发了！

它在吸收这弥漫空间中的恐慌气息，还有…某种更阴冷、更粘稠的东西！

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吞噬欲望的杂念，正从货运通道的方向传来！

“小心！”

他厉声喝道，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想拽住几个朝货运通道方向盲目躲避的同事。

晚了。

嗤啦——！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像是无数张湿漉漉的油纸被同时撕开的怪响，猛地从昏暗的货运通道深处爆发！

紧接着，黑暗中亮起了两个巨大的、散发着惨绿幽光的圆点！

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浓烈铁锈和腐败的甜腥气，一个巨大的、难以名状的轮廓挤破了脆弱的防火卷帘门，撞入了这片红光闪烁的办公区域！

那东西像一只被剥了皮、强行膨胀了十倍的癞蛤蟆！

暗红色的肌肉纤维首接暴露在空气中，滴落着浑浊的粘液。

它的头部比例大得离谱，没有眼睛，只有那两点贪婪的绿光镶嵌在肉瘤上。

巨大的、布满倒刺的口器几乎占据了头部的一半，此刻正疯狂地开合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涎水和腥臭气息喷溅得到处都是。

它西肢粗短有力，长着吸盘般的巨爪，每一次爬行，爪子都会轻易地抠碎地板砖！

“熵……熵兽！

‘贪食’种！”

关琥的声音都变调了，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恐。

他的知识储备告诉他这是什么，但亲眼目睹这怪物在现实中扑来的冲击力，足以让任何未经训练的人肝胆俱裂！

“吼！！！”

贪食熵兽发出非人的咆哮，那声音仿佛首接作用于灵魂，让混乱奔逃的人群瞬间又陷入更深的恐慌和僵硬。

它布满倒刺的巨舌闪电般弹出，精准地卷住了一个离得最近、吓得呆立原地的年轻姑娘的腰！

“不——！”

姑娘的尖叫变成了绝望的呜咽，身体被那粘腻的舌头死死缠住，朝着那张能塞进半个人、充满锯齿的口器拖去！

恐惧、绝望、冰冷的贪婪……无数情绪碎片像针一样扎进林烬的意识深处，被手腕下的灼热核心疯狂吸扯！

他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胃里翻江倒海。

他看到关琥下意识地抄起旁边的一个金属垃圾桶要砸过去，但那桶在他抖得不成样子的手里显得像个可笑的玩具！

来不及了！

任何常规的救援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