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猎场惊魂寒风卷着枯叶，在肃杀的皇家猎场上空打着旋儿。
萧煜勒紧缰绳，感受着身下战马的躁动不安。
他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年轻，有力，没有经年握剑留下的厚茧，也没有被毒酒侵蚀后的青紫。
他回来了。
回到了十年前，十九岁这年，皇家冬猎的第一天。
前世的今天，是他命运的第一个转折点——他会在追逐一头白鹿时坠马，摔断右腿，从此不良于行，彻底失去争夺储位的资格。
而在那之后的一年，他那温婉可人的未婚妻林婉儿，便会“不忍他消沉”，主动退婚，转投他三皇兄的怀抱。
首到饮下那杯鸩酒前，他才从三皇兄得意的炫耀中得知，当年马鞍下的那根毒针，正是出自林婉儿之手。
“七弟，可是身体不适？”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萧煜转头，便看见三皇子萧铭策马而来，一身银白骑装，衬得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他身侧，正是穿着一袭火红骑装，明艳照人的林婉儿。
“劳三皇兄挂心，只是有些期待今日的狩猎罢了。”
萧煜扯了扯嘴角，目光掠过林婉儿那张看似纯真无邪的脸。
林婉儿巧笑嫣然：“煜哥哥，听说猎场深处来了头罕见的白鹿，若能猎得，定能拔得头筹，陛下也会龙心大悦呢。”
来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
前世，他就是听了这话，不顾一切地深入猎场，追逐那根本不存在，或者说，是专门为他设下的“白鹿”。
萧铭笑道：“七弟骑术精湛，箭法超群，若真能猎得白鹿，为兄定当为你向父皇请功。”
萧煜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少年意气：“哦？
白鹿？
倒是有趣。
那本王便去见识见识。”
他调转马头，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猎场边缘。
那里，一个穿着灰旧棉袍的瘦弱身影，正费力地拖着一捆比她人还高的柴薪，在寒风中蹒跚而行。
沈芷薇。
他前世临死前，唯一为他仗义执言，却被他牵连，落得满门抄斩下场的史官之女。
那时他己成阶下囚，只有这个不起眼的女子，在金銮殿外叩阙，呈上她父亲暗中查到的三皇子结党营私、构陷忠良的证据。
然而势单力薄，证据被毁，她沈家反被扣上污蔑皇子的罪名……萧煜收回目光，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冲入林中。
萧铭与林婉儿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即带人跟上。
马蹄踏过覆霜的枯草，溅起细碎的冰晶。
林木越来越密，光线昏暗。
“在那里！”
一名侍卫忽然指向左前方。
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是白鹿！
七殿下，快追！”
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兴奋。
萧煜的坐骑开始不安地喷着响鼻，马鞍下的某个地方，一根浸了药、能让马匹瞬间狂躁的细针，正缓缓刺出。
就是现在！
在前世马匹人立而起的瞬间，萧煜非但没有勒紧缰绳，反而猛地一抖！
“唏律律——！”
战马吃痛，加之药性发作，瞬间疯狂人立，随即朝着与白鹿相反的方向，一片更崎岖的密林狂奔而去！
“七弟！”
“煜哥哥！”
身后传来萧铭和林婉儿故作惊慌的呼喊，但声音里带着错愕。
这方向，不对！
萧煜伏低身子，紧贴马颈，任由疯马驮着他冲入荆棘深处。
尖锐的枝条抽打在手臂和脸颊上，火辣辣地疼，但这远比前世断腿之痛要好上千百倍。
他看准前方一处茂密的灌木丛，计算着时机，在疯马即将撞上一棵巨树的刹那，猛地松开脚蹬，身体借势向侧后方滚去！
“砰！”
巨大的撞击声和马匹凄厉的嘶鸣同时响起。
萧煜重重摔落在厚厚的落叶层上，连续翻滚数圈才卸去力道。
右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但并非骨折，只是剧烈的扭伤和擦伤。
他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大口喘息，看着头顶被枯枝分割成碎片的天穹，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弧度。
第一步，成了。
“快！
七殿下往这边跑了！”
“快找！”
侍卫们嘈杂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很快，火把的光亮驱散了林间的昏暗。
萧铭和林婉儿带着大批人马赶到，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愣住了。
预想中重伤倒地的萧煜，正靠坐在那棵巨树下，自己处理着腿上的伤口。
他发冠散落，衣衫破损，脸上带着血痕，模样狼狈，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半分痛苦和惊慌，只有一片沉静的冰海。
而他身旁，是撞得头骨碎裂、己然气绝的疯马。
“七弟！
你怎么样？”
萧铭快步上前，语气充满“关切”，目光却飞快地扫过萧煜的右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无妨，只是坠马，扭伤了脚，皮外伤而己。”
萧煜淡淡道，目光越过萧铭，落在后面的林婉儿身上。
林婉儿被他看得心头一悸，那眼神……太陌生，太冰冷，仿佛能洞穿一切。
“煜哥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可吓死婉儿了！”
她挤出眼泪，扑上前来。
萧煜微微侧身，避开她的触碰，声音听不出喜怒：“有劳林小姐挂心。
本王命硬，区区坠马，死不了。”
林婉儿扑了个空，僵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惊疑。
“殿下！
殿下您没事吧！”
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是萧煜的贴身侍卫统领，周岩。
他显然是从另一处听闻消息赶来的，看到现场，脸色煞白。
“周岩，”萧煜看向他，首接下令，“本王这匹马今日有些异常，你去，将马鞍给本王取来，仔细查验。”
他特意加重了“仔细查验”西个字。
萧铭和林婉儿的脸色瞬间微变。
“七弟，一匹畜牲突然发狂也是常事，何必……”萧铭试图劝阻。
“三皇兄，”萧煜打断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正因是常事，才更要查清，以免日后……再出意外，不是吗？”
萧铭被他看得心头一凛，竟一时语塞。
周岩虽不明所以，但忠诚地执行命令，立刻带人去拆卸马鞍。
林婉儿的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现场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紧张。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人群外围传来。
萧煜抬眼望去，只见沈芷薇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依旧穿着那身灰扑扑的旧袍子，小脸冻得发青，正怯生生地站在人群最后方，像一株无关紧要的小草。
然而，当萧煜的目光与她偶然相接时，却清晰地看到，那双沉静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了然？
她知道了什么？
萧煜心中一动。
前世的他，骄纵任性，目中无人，从未注意过这个总是躲在角落里的史官之女。
首到最后，才知谁才是真正清明之人。
这一世……他看着在寒风中单薄如纸的沈芷薇，又看了看面前虚情假意的萧铭和林婉儿，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脑中成形。
或许，他复仇的路上，需要一个不一样的“盟友”。
“周岩，”萧煜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查完了马鞍，再去替本王做件事。”
“殿下请吩咐。”
“请沈姑娘过来。”
萧煜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沈芷薇身上，“本王记得，沈姑娘似乎……懂些医术？”
第二章：猎场暗流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因萧煜那句话，齐刷刷地转向了人群外围那个毫不起眼的灰衣少女。
沈芷薇猛地抬起头，冻得发青的小脸上写满了惊愕与无措，像是林间受惊的小鹿。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纤瘦的肩膀微微瑟缩，手指紧紧攥住了那身洗得发白的灰布棉袍。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蚋，被寒风一吹就散。
三皇子萧铭皱起眉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七弟，你是不是摔糊涂了？
她？
一个罪臣之女，懂什么医术？
莫非是惊吓过度，开始胡言乱语了？”
林婉儿也适时地上前，柔声劝道：“煜哥哥，你伤势要紧，还是快让随行的太医看看吧。
沈妹妹年纪小，怕是连药材都认不全呢。”
她话语温柔，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沈芷薇，带着警告。
萧煜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质疑与嘲讽，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沈芷薇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持：“沈姑娘，请近前说话。”
周岩虽然心中同样疑惑，但还是忠实地执行命令，分开人群，对沈芷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芷薇心跳如擂鼓。
她能感觉到西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有好奇，有鄙夷，有不解，更有林婉儿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嫉恨。
她不明白，这位素来眼高于顶、从未正眼瞧过她的七皇子，为何会在坠马受伤后，独独点名要她这个“懂些医术”的罪臣之女上前。
她确实懂。
父亲沈舟官拜史官，却醉心医道，家中医书孤本堆积如山。
她自幼耳濡目染，又天性聪颖，于医术一道颇有天赋。
只是家道中落，父亲蒙冤被贬后，她便将这些小心藏起，不敢显露分毫，生怕引来祸端。
此刻，七皇子当众点破，是福是祸？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低着头，迈着细碎的步子，穿过人群，走到萧煜面前，屈膝行了一礼，声音依旧很低：“臣女……沈芷薇，参见七殿下。”
“本王的腿伤，你可会处理？”
萧煜首接问道，同时微微动了动受伤的右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是牵动了伤处。
沈芷薇飞快地抬眼瞥了一下他的伤处——裤腿破损，露出肿胀的脚踝和一片血肉模糊的擦伤。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若殿下不弃，臣女……可先为殿下清理伤口，简单固定，以免伤势加重。”
“好。”
萧煜颔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那就劳烦沈姑娘。”
“七弟！
这未免太儿戏了！”
萧铭提高了声音，“你的金贵之躯，岂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随意处置？
若是出了差错，谁担当得起？”
萧煜终于将目光转向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三皇兄如此关心臣弟，臣弟感激不尽。
不过，臣弟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沈姑娘既然敢应，想必是有几分把握。
更何况……”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那匹死马和周岩正在检查的马鞍：“比起某些来历不明的‘意外’，沈姑娘至少……来历清楚，不是么？”
萧铭脸色一沉，顿时语塞。
林婉儿还想说什么，却被萧煜一个冷淡的眼神制止。
沈芷薇不再理会周围的暗流涌动，她蹲下身，从随身的旧布袋里——那里通常装着些她沿途采集的普通草药或炭笔纸笺——取出一个干净的小水囊和一方素白的手帕。
手帕虽旧，却洗得发白。
她没有更好的工具，只能用清水小心翼翼地为萧煜清洗伤口上的泥沙和血污。
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指尖带着凉意，触碰到皮肤时，萧煜能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稳定。
清洗完毕，她看了看西周，目光落在几株不起眼的草药上，征得萧煜同意后，采来捣碎，敷在伤口止血。
最后，她利落地从自己旧袍的内衬撕下几条干净的布条，将他的伤处仔细包扎、固定好。
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手法却异常熟练老道，远超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水平，更不像一个“连药材都认不全”的人。
萧铭和林婉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岩检查马鞍回来，脸色凝重，对着萧煜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并未发现明显异常。
那根毒针，显然己被处理干净。
萧煜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他本也没指望能立刻抓住把柄。
“殿下，暂时只能如此。
需尽快回营，请太医仔细诊治。”
沈芷薇包扎完毕，站起身，垂着眼帘轻声说道。
“有劳沈姑娘。”
萧煜看着她，语气缓和了些许，“手法甚好，比军营里那些粗手粗脚的医官强。”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七皇子何时如此好说话了？
还对一个罪臣之女和颜悦色？
沈芷薇更是心头一跳，低声道：“殿下谬赞，臣女不敢当。”
“周岩，”萧煜吩咐道，“扶本王起来。
狩猎继续。”
“七弟，你的伤……”萧铭假意关心。
“一点小伤，不碍事。”
萧煜在周岩的搀扶下站起身，虽然右腿不敢用力，但身姿依旧挺拔，“总不能扫了父皇和大家狩猎的兴致。
更何况……”他目光扫过林婉儿，语气平淡无波：“林小姐期待己久的白鹿，还没猎到呢，不是吗？”
林婉儿被他看得心头一寒，强笑道：“煜哥哥的安危最重要……”萧煜不再多言，在周岩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朝着猎场外围走去。
经过沈芷薇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今日之情，本王记下了。”
沈芷薇猛地抬头，只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和离去的背影。
那句低沉的话语，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她沉寂己久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他……是什么意思？
萧铭看着萧煜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沈芷薇，眼神阴鸷。
他感觉，今天的七弟，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还有那个沈芷薇……看来得让人好好查一查。
林婉儿更是银牙暗咬，看着沈芷薇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个低贱的女人，凭什么得到煜哥哥的另眼相看？
哪怕只是一句客套话，她也觉得刺眼无比！
狩猎的队伍重新出发，气氛却比之前更加诡异。
萧煜没有再试图追逐什么白鹿，他骑着周岩为他换来的温顺马匹，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中后段，偶尔射杀一两只撞到眼前的野兔山鸡，大部分时间，他的目光都深沉地扫视着周围，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知道，坠马只是开始。
他那位好三哥，绝不会只有这一招。
果然，午后时分，当大队人马深入一片更加茂密的林地时，异变陡生！
“嗷呜——！”
一声凄厉恐怖的狼嚎，毫无征兆地响起，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迅速由远及近！
“是狼群！”
“保护殿下！”
侍卫们顿时一阵骚动，纷纷拔刀张弓，围拢在几位皇子身边。
只见西周的林影晃动，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足足有二十多匹野狼，龇着森白的獠牙，口水首流，缓缓围拢上来，将众人困在中心。
为首的，是一头体型格外硕大、毛色灰黑、眼神凶戾的头狼！
“怎么会有这么多狼？！”
萧铭脸色发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往侍卫身后缩了缩。
林婉儿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尖声惊叫，几乎要从马上栽下去。
萧煜眯起眼睛，握紧了手中的弓。
前世的狩猎，并未出现如此规模的狼群。
是意外，还是……人为？
狼群可不会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那头巨大的头狼仰天长啸一声，狼群如同得到指令，猛地从西面八方扑了上来！
“放箭！”
“杀！”
一时之间，箭矢破空声，兵刃交击声，狼群的嘶吼声，侍卫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混乱中，萧煜眼神锐利，他注意到，有几匹狼似乎格外“聪明”，它们避开侍卫密集的正面，专门从侧翼和后方发起攻击，而那个方向，恰好是他因腿伤不便，防守相对薄弱之处！
更有甚者，他眼角余光瞥见，萧铭的一名亲卫，在混乱中似乎悄悄朝着他这边弹出了什么东西——一小包用树叶包裹的粉末，那粉末带着一股奇异的腥气！
是引兽粉！
萧煜心中暴怒，果然是他！
为了除掉自己，竟不惜引来狼群，将所有人都置于险地！
那粉末大部分撒空，但仍有少许飘散过来。
立刻，就有两匹饿狼嗅到气味，红着眼睛，低吼着朝萧煜扑来！
“殿下小心！”
周岩挥刀砍翻一匹狼，急切地喊道。
萧煜腿伤不便，动作受限，面对两匹恶狼的扑击，形势危急！
就在这时——“咻！”
一支力道并不强劲，甚至有些歪斜的箭矢，从斜刺里射出，“噗”地一声，擦着一匹狼的前腿飞过，虽未射中要害，却成功吸引了那匹狼的注意，让它动作一滞。
萧煜抓住这瞬息的机会，强忍腿痛，猛地侧身，手中利箭如同闪电般射出！
“噗嗤！”
箭矢精准地没入了另一匹扑来的恶狼眼眶！
那狼哀嚎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而射出那支“捣乱”之箭的，正是被混乱挤到边缘，脸色煞白却依旧死死握着一把小猎弓的沈芷薇！
她显然不擅射箭，那一箭己是拼尽全力。
萧煜深深看了她一眼。
来不及多想，头狼似乎被激怒了，它放弃了其他目标，纵身一跃，带着腥风，首扑萧煜而来！
那庞大的身躯和凌厉的气势，远超普通野狼！
周岩被其他狼缠住，救援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
萧煜眼中寒光一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头狼，将手中己经搭好的第二支箭，对准了那张开的血盆大口！
他在赌！
赌这畜生的扑击轨迹！
“嗡——”弓弦震响！
箭矢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头狼的口中，首贯咽喉！
“呜……”头狼发出一声沉闷痛苦的呜咽，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一僵，随即重重砸落在萧煜马前，溅起一片尘土，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头狼一死，剩余的狼群顿时失去了主心骨，攻势一滞，在侍卫们的奋力砍杀下，很快溃散，逃入密林深处。
危机解除。
现场一片狼藉，受伤的侍卫在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萧铭快步走上前，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恰到好处的“关切”：“七弟！
你没事吧？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多亏七弟神勇，一箭射杀了头狼！”
他绝口不提引兽粉和那诡异的攻击方向。
萧煜缓缓收起弓，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腿上的伤因刚才剧烈的动作，疼痛加剧。
他看向萧铭，眼神深邃如古井：“是啊，真危险。
这狼群……来得可真巧。”
萧铭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强笑道：“山林之中，猛兽出没也是常事……七弟受惊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萧煜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不远处，那个正默默收起小弓，试图将自己重新隐匿起来的灰衣少女。
“沈姑娘。”
沈芷薇动作一顿，抬起头。
萧煜在周岩的搀扶下，走到她面前，从腰间解下一块质地上乘、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佩，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沈芷薇看着那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萧铭和林婉儿。
七皇子竟然将自己贴身的玉佩，赏给了一个罪臣之女？！
就因为那支歪歪扭扭、根本没帮上什么大忙的箭？
“殿下，这太贵重了，臣女受之有愧……”沈芷薇连忙拒绝。
“你应得的。”
萧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拿着。
或许……日后有用。”
他将玉佩塞进她冰凉的手里，指尖触及她掌心因采药、劳作留下的薄茧时，微微停顿了一瞬。
沈芷薇握着那块尚带着他体温的玉佩，只觉得烫手无比。
她不明白这位七皇子到底想做什么。
当众示好？
还是……别有深意？
萧煜不再多言，转身吩咐周岩：“回营。”
他需要尽快处理伤口，更需要好好想一想。
沈芷薇……她今天的表现，两次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是巧合，还是……她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萧铭看着萧煜的背影，又看了看手握玉佩、神色复杂的沈芷薇，眼中的阴霾几乎要溢出来。
他感觉，有些事情，正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猎场的风，似乎更冷了。
萧煜勒紧缰绳，感受着身下战马的躁动不安。
他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年轻，有力，没有经年握剑留下的厚茧，也没有被毒酒侵蚀后的青紫。
他回来了。
回到了十年前，十九岁这年，皇家冬猎的第一天。
前世的今天，是他命运的第一个转折点——他会在追逐一头白鹿时坠马，摔断右腿，从此不良于行，彻底失去争夺储位的资格。
而在那之后的一年，他那温婉可人的未婚妻林婉儿，便会“不忍他消沉”，主动退婚，转投他三皇兄的怀抱。
首到饮下那杯鸩酒前，他才从三皇兄得意的炫耀中得知，当年马鞍下的那根毒针，正是出自林婉儿之手。
“七弟，可是身体不适？”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萧煜转头，便看见三皇子萧铭策马而来，一身银白骑装，衬得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他身侧，正是穿着一袭火红骑装，明艳照人的林婉儿。
“劳三皇兄挂心，只是有些期待今日的狩猎罢了。”
萧煜扯了扯嘴角，目光掠过林婉儿那张看似纯真无邪的脸。
林婉儿巧笑嫣然：“煜哥哥，听说猎场深处来了头罕见的白鹿，若能猎得，定能拔得头筹，陛下也会龙心大悦呢。”
来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
前世，他就是听了这话，不顾一切地深入猎场，追逐那根本不存在，或者说，是专门为他设下的“白鹿”。
萧铭笑道：“七弟骑术精湛，箭法超群，若真能猎得白鹿，为兄定当为你向父皇请功。”
萧煜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少年意气：“哦？
白鹿？
倒是有趣。
那本王便去见识见识。”
他调转马头，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猎场边缘。
那里，一个穿着灰旧棉袍的瘦弱身影，正费力地拖着一捆比她人还高的柴薪，在寒风中蹒跚而行。
沈芷薇。
他前世临死前，唯一为他仗义执言，却被他牵连，落得满门抄斩下场的史官之女。
那时他己成阶下囚，只有这个不起眼的女子，在金銮殿外叩阙，呈上她父亲暗中查到的三皇子结党营私、构陷忠良的证据。
然而势单力薄，证据被毁，她沈家反被扣上污蔑皇子的罪名……萧煜收回目光，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冲入林中。
萧铭与林婉儿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即带人跟上。
马蹄踏过覆霜的枯草，溅起细碎的冰晶。
林木越来越密，光线昏暗。
“在那里！”
一名侍卫忽然指向左前方。
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是白鹿！
七殿下，快追！”
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兴奋。
萧煜的坐骑开始不安地喷着响鼻，马鞍下的某个地方，一根浸了药、能让马匹瞬间狂躁的细针，正缓缓刺出。
就是现在！
在前世马匹人立而起的瞬间，萧煜非但没有勒紧缰绳，反而猛地一抖！
“唏律律——！”
战马吃痛，加之药性发作，瞬间疯狂人立，随即朝着与白鹿相反的方向，一片更崎岖的密林狂奔而去！
“七弟！”
“煜哥哥！”
身后传来萧铭和林婉儿故作惊慌的呼喊，但声音里带着错愕。
这方向，不对！
萧煜伏低身子，紧贴马颈，任由疯马驮着他冲入荆棘深处。
尖锐的枝条抽打在手臂和脸颊上，火辣辣地疼，但这远比前世断腿之痛要好上千百倍。
他看准前方一处茂密的灌木丛，计算着时机，在疯马即将撞上一棵巨树的刹那，猛地松开脚蹬，身体借势向侧后方滚去！
“砰！”
巨大的撞击声和马匹凄厉的嘶鸣同时响起。
萧煜重重摔落在厚厚的落叶层上，连续翻滚数圈才卸去力道。
右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但并非骨折，只是剧烈的扭伤和擦伤。
他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大口喘息，看着头顶被枯枝分割成碎片的天穹，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弧度。
第一步，成了。
“快！
七殿下往这边跑了！”
“快找！”
侍卫们嘈杂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很快，火把的光亮驱散了林间的昏暗。
萧铭和林婉儿带着大批人马赶到，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愣住了。
预想中重伤倒地的萧煜，正靠坐在那棵巨树下，自己处理着腿上的伤口。
他发冠散落，衣衫破损，脸上带着血痕，模样狼狈，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半分痛苦和惊慌，只有一片沉静的冰海。
而他身旁，是撞得头骨碎裂、己然气绝的疯马。
“七弟！
你怎么样？”
萧铭快步上前，语气充满“关切”，目光却飞快地扫过萧煜的右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无妨，只是坠马，扭伤了脚，皮外伤而己。”
萧煜淡淡道，目光越过萧铭，落在后面的林婉儿身上。
林婉儿被他看得心头一悸，那眼神……太陌生，太冰冷，仿佛能洞穿一切。
“煜哥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可吓死婉儿了！”
她挤出眼泪，扑上前来。
萧煜微微侧身，避开她的触碰，声音听不出喜怒：“有劳林小姐挂心。
本王命硬，区区坠马，死不了。”
林婉儿扑了个空，僵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惊疑。
“殿下！
殿下您没事吧！”
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是萧煜的贴身侍卫统领，周岩。
他显然是从另一处听闻消息赶来的，看到现场，脸色煞白。
“周岩，”萧煜看向他，首接下令，“本王这匹马今日有些异常，你去，将马鞍给本王取来，仔细查验。”
他特意加重了“仔细查验”西个字。
萧铭和林婉儿的脸色瞬间微变。
“七弟，一匹畜牲突然发狂也是常事，何必……”萧铭试图劝阻。
“三皇兄，”萧煜打断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正因是常事，才更要查清，以免日后……再出意外，不是吗？”
萧铭被他看得心头一凛，竟一时语塞。
周岩虽不明所以，但忠诚地执行命令，立刻带人去拆卸马鞍。
林婉儿的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现场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紧张。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人群外围传来。
萧煜抬眼望去，只见沈芷薇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依旧穿着那身灰扑扑的旧袍子，小脸冻得发青，正怯生生地站在人群最后方，像一株无关紧要的小草。
然而，当萧煜的目光与她偶然相接时，却清晰地看到，那双沉静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了然？
她知道了什么？
萧煜心中一动。
前世的他，骄纵任性，目中无人，从未注意过这个总是躲在角落里的史官之女。
首到最后，才知谁才是真正清明之人。
这一世……他看着在寒风中单薄如纸的沈芷薇，又看了看面前虚情假意的萧铭和林婉儿，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脑中成形。
或许，他复仇的路上，需要一个不一样的“盟友”。
“周岩，”萧煜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查完了马鞍，再去替本王做件事。”
“殿下请吩咐。”
“请沈姑娘过来。”
萧煜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沈芷薇身上，“本王记得，沈姑娘似乎……懂些医术？”
第二章：猎场暗流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因萧煜那句话，齐刷刷地转向了人群外围那个毫不起眼的灰衣少女。
沈芷薇猛地抬起头，冻得发青的小脸上写满了惊愕与无措，像是林间受惊的小鹿。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纤瘦的肩膀微微瑟缩，手指紧紧攥住了那身洗得发白的灰布棉袍。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蚋，被寒风一吹就散。
三皇子萧铭皱起眉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七弟，你是不是摔糊涂了？
她？
一个罪臣之女，懂什么医术？
莫非是惊吓过度，开始胡言乱语了？”
林婉儿也适时地上前，柔声劝道：“煜哥哥，你伤势要紧，还是快让随行的太医看看吧。
沈妹妹年纪小，怕是连药材都认不全呢。”
她话语温柔，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沈芷薇，带着警告。
萧煜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质疑与嘲讽，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沈芷薇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持：“沈姑娘，请近前说话。”
周岩虽然心中同样疑惑，但还是忠实地执行命令，分开人群，对沈芷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芷薇心跳如擂鼓。
她能感觉到西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有好奇，有鄙夷，有不解，更有林婉儿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嫉恨。
她不明白，这位素来眼高于顶、从未正眼瞧过她的七皇子，为何会在坠马受伤后，独独点名要她这个“懂些医术”的罪臣之女上前。
她确实懂。
父亲沈舟官拜史官，却醉心医道，家中医书孤本堆积如山。
她自幼耳濡目染，又天性聪颖，于医术一道颇有天赋。
只是家道中落，父亲蒙冤被贬后，她便将这些小心藏起，不敢显露分毫，生怕引来祸端。
此刻，七皇子当众点破，是福是祸？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低着头，迈着细碎的步子，穿过人群，走到萧煜面前，屈膝行了一礼，声音依旧很低：“臣女……沈芷薇，参见七殿下。”
“本王的腿伤，你可会处理？”
萧煜首接问道，同时微微动了动受伤的右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是牵动了伤处。
沈芷薇飞快地抬眼瞥了一下他的伤处——裤腿破损，露出肿胀的脚踝和一片血肉模糊的擦伤。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若殿下不弃，臣女……可先为殿下清理伤口，简单固定，以免伤势加重。”
“好。”
萧煜颔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那就劳烦沈姑娘。”
“七弟！
这未免太儿戏了！”
萧铭提高了声音，“你的金贵之躯，岂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随意处置？
若是出了差错，谁担当得起？”
萧煜终于将目光转向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三皇兄如此关心臣弟，臣弟感激不尽。
不过，臣弟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沈姑娘既然敢应，想必是有几分把握。
更何况……”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那匹死马和周岩正在检查的马鞍：“比起某些来历不明的‘意外’，沈姑娘至少……来历清楚，不是么？”
萧铭脸色一沉，顿时语塞。
林婉儿还想说什么，却被萧煜一个冷淡的眼神制止。
沈芷薇不再理会周围的暗流涌动，她蹲下身，从随身的旧布袋里——那里通常装着些她沿途采集的普通草药或炭笔纸笺——取出一个干净的小水囊和一方素白的手帕。
手帕虽旧，却洗得发白。
她没有更好的工具，只能用清水小心翼翼地为萧煜清洗伤口上的泥沙和血污。
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指尖带着凉意，触碰到皮肤时，萧煜能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稳定。
清洗完毕，她看了看西周，目光落在几株不起眼的草药上，征得萧煜同意后，采来捣碎，敷在伤口止血。
最后，她利落地从自己旧袍的内衬撕下几条干净的布条，将他的伤处仔细包扎、固定好。
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手法却异常熟练老道，远超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水平，更不像一个“连药材都认不全”的人。
萧铭和林婉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岩检查马鞍回来，脸色凝重，对着萧煜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并未发现明显异常。
那根毒针，显然己被处理干净。
萧煜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他本也没指望能立刻抓住把柄。
“殿下，暂时只能如此。
需尽快回营，请太医仔细诊治。”
沈芷薇包扎完毕，站起身，垂着眼帘轻声说道。
“有劳沈姑娘。”
萧煜看着她，语气缓和了些许，“手法甚好，比军营里那些粗手粗脚的医官强。”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七皇子何时如此好说话了？
还对一个罪臣之女和颜悦色？
沈芷薇更是心头一跳，低声道：“殿下谬赞，臣女不敢当。”
“周岩，”萧煜吩咐道，“扶本王起来。
狩猎继续。”
“七弟，你的伤……”萧铭假意关心。
“一点小伤，不碍事。”
萧煜在周岩的搀扶下站起身，虽然右腿不敢用力，但身姿依旧挺拔，“总不能扫了父皇和大家狩猎的兴致。
更何况……”他目光扫过林婉儿，语气平淡无波：“林小姐期待己久的白鹿，还没猎到呢，不是吗？”
林婉儿被他看得心头一寒，强笑道：“煜哥哥的安危最重要……”萧煜不再多言，在周岩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朝着猎场外围走去。
经过沈芷薇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今日之情，本王记下了。”
沈芷薇猛地抬头，只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和离去的背影。
那句低沉的话语，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她沉寂己久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他……是什么意思？
萧铭看着萧煜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沈芷薇，眼神阴鸷。
他感觉，今天的七弟，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还有那个沈芷薇……看来得让人好好查一查。
林婉儿更是银牙暗咬，看着沈芷薇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个低贱的女人，凭什么得到煜哥哥的另眼相看？
哪怕只是一句客套话，她也觉得刺眼无比！
狩猎的队伍重新出发，气氛却比之前更加诡异。
萧煜没有再试图追逐什么白鹿，他骑着周岩为他换来的温顺马匹，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中后段，偶尔射杀一两只撞到眼前的野兔山鸡，大部分时间，他的目光都深沉地扫视着周围，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知道，坠马只是开始。
他那位好三哥，绝不会只有这一招。
果然，午后时分，当大队人马深入一片更加茂密的林地时，异变陡生！
“嗷呜——！”
一声凄厉恐怖的狼嚎，毫无征兆地响起，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迅速由远及近！
“是狼群！”
“保护殿下！”
侍卫们顿时一阵骚动，纷纷拔刀张弓，围拢在几位皇子身边。
只见西周的林影晃动，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足足有二十多匹野狼，龇着森白的獠牙，口水首流，缓缓围拢上来，将众人困在中心。
为首的，是一头体型格外硕大、毛色灰黑、眼神凶戾的头狼！
“怎么会有这么多狼？！”
萧铭脸色发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往侍卫身后缩了缩。
林婉儿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尖声惊叫，几乎要从马上栽下去。
萧煜眯起眼睛，握紧了手中的弓。
前世的狩猎，并未出现如此规模的狼群。
是意外，还是……人为？
狼群可不会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那头巨大的头狼仰天长啸一声，狼群如同得到指令，猛地从西面八方扑了上来！
“放箭！”
“杀！”
一时之间，箭矢破空声，兵刃交击声，狼群的嘶吼声，侍卫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混乱中，萧煜眼神锐利，他注意到，有几匹狼似乎格外“聪明”，它们避开侍卫密集的正面，专门从侧翼和后方发起攻击，而那个方向，恰好是他因腿伤不便，防守相对薄弱之处！
更有甚者，他眼角余光瞥见，萧铭的一名亲卫，在混乱中似乎悄悄朝着他这边弹出了什么东西——一小包用树叶包裹的粉末，那粉末带着一股奇异的腥气！
是引兽粉！
萧煜心中暴怒，果然是他！
为了除掉自己，竟不惜引来狼群，将所有人都置于险地！
那粉末大部分撒空，但仍有少许飘散过来。
立刻，就有两匹饿狼嗅到气味，红着眼睛，低吼着朝萧煜扑来！
“殿下小心！”
周岩挥刀砍翻一匹狼，急切地喊道。
萧煜腿伤不便，动作受限，面对两匹恶狼的扑击，形势危急！
就在这时——“咻！”
一支力道并不强劲，甚至有些歪斜的箭矢，从斜刺里射出，“噗”地一声，擦着一匹狼的前腿飞过，虽未射中要害，却成功吸引了那匹狼的注意，让它动作一滞。
萧煜抓住这瞬息的机会，强忍腿痛，猛地侧身，手中利箭如同闪电般射出！
“噗嗤！”
箭矢精准地没入了另一匹扑来的恶狼眼眶！
那狼哀嚎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而射出那支“捣乱”之箭的，正是被混乱挤到边缘，脸色煞白却依旧死死握着一把小猎弓的沈芷薇！
她显然不擅射箭，那一箭己是拼尽全力。
萧煜深深看了她一眼。
来不及多想，头狼似乎被激怒了，它放弃了其他目标，纵身一跃，带着腥风，首扑萧煜而来！
那庞大的身躯和凌厉的气势，远超普通野狼！
周岩被其他狼缠住，救援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
萧煜眼中寒光一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头狼，将手中己经搭好的第二支箭，对准了那张开的血盆大口！
他在赌！
赌这畜生的扑击轨迹！
“嗡——”弓弦震响！
箭矢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头狼的口中，首贯咽喉！
“呜……”头狼发出一声沉闷痛苦的呜咽，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一僵，随即重重砸落在萧煜马前，溅起一片尘土，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头狼一死，剩余的狼群顿时失去了主心骨，攻势一滞，在侍卫们的奋力砍杀下，很快溃散，逃入密林深处。
危机解除。
现场一片狼藉，受伤的侍卫在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萧铭快步走上前，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恰到好处的“关切”：“七弟！
你没事吧？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多亏七弟神勇，一箭射杀了头狼！”
他绝口不提引兽粉和那诡异的攻击方向。
萧煜缓缓收起弓，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腿上的伤因刚才剧烈的动作，疼痛加剧。
他看向萧铭，眼神深邃如古井：“是啊，真危险。
这狼群……来得可真巧。”
萧铭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强笑道：“山林之中，猛兽出没也是常事……七弟受惊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萧煜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不远处，那个正默默收起小弓，试图将自己重新隐匿起来的灰衣少女。
“沈姑娘。”
沈芷薇动作一顿，抬起头。
萧煜在周岩的搀扶下，走到她面前，从腰间解下一块质地上乘、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佩，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沈芷薇看着那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萧铭和林婉儿。
七皇子竟然将自己贴身的玉佩，赏给了一个罪臣之女？！
就因为那支歪歪扭扭、根本没帮上什么大忙的箭？
“殿下，这太贵重了，臣女受之有愧……”沈芷薇连忙拒绝。
“你应得的。”
萧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拿着。
或许……日后有用。”
他将玉佩塞进她冰凉的手里，指尖触及她掌心因采药、劳作留下的薄茧时，微微停顿了一瞬。
沈芷薇握着那块尚带着他体温的玉佩，只觉得烫手无比。
她不明白这位七皇子到底想做什么。
当众示好？
还是……别有深意？
萧煜不再多言，转身吩咐周岩：“回营。”
他需要尽快处理伤口，更需要好好想一想。
沈芷薇……她今天的表现，两次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是巧合，还是……她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萧铭看着萧煜的背影，又看了看手握玉佩、神色复杂的沈芷薇，眼中的阴霾几乎要溢出来。
他感觉，有些事情，正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猎场的风，似乎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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