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第三年，顾淮安抱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跪在我破旧的出租屋门口。
楼道里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手机闪光灯咔嚓咔嚓亮个不停，晃得人眼晕。“阿昭，我错了。
”他声音哽咽，昂贵的西装裤沾满了楼道里不知道谁泼的脏水，丝毫不在意，
“以前是我混蛋，只要你回来，房子、车子、公司股份，都给你。我们复婚，
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他身后那辆价值七位数的跑车后备箱敞着，
露出里面红彤彤的几摞崭新钞票，还有几个印着某高端楼盘LOGO的文件袋。
邻居们的吸气声更大了。我抱着刚收下来、还滴着水的廉价打折床单，
看着他这张曾经让我痴迷又心碎的脸，胃里一阵翻腾。两年前，
他带着年轻漂亮、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的沈蘅回家，把离婚协议甩在我面前时，
可没这么深情款款。“让让，挡着我晒床单了。”我侧身，试图绕过他这座人形雕塑。
顾淮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很大，指节泛白：“秦昭！我知道你恨我，你打我骂我都行！
但可乐不能没有爸爸！”可乐是我儿子，三岁半，大名顾承乐。他出生那天，
顾淮安在沈蘅的产房外等着他第一个孩子的降生——沈蘅肚子里那个，
比我的可乐早出生了三个月。我的可乐，从出生起就只有妈妈，
和一个挂在墙上的“爸爸”照片。“爸爸？”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嗤笑出声，声音不大，
却足够让竖着耳朵的邻居们听清，“顾淮安，你现在想起来当爸爸了？可乐发高烧到四十度，
我一个人抱着他在急诊室外面排队到天亮的时候，你在哪？
他在幼儿园被小朋友嘲笑‘没爸爸’，回来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你在哪？
你忙着给你那个宝贝儿子顾承宇办豪华周岁宴吧？报纸头条登了三天呢！
”顾淮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反驳的话。沈蘅生的儿子，
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我……我那时候不知道可乐病了……”他试图辩解，声音干涩。
“哦？是吗？”我打断他，把湿漉漉的床单重重甩在阳台栏杆上，水珠溅了他一脸，
“那你现在知道了？晚了。”我转身进屋，正要关门。一只锃亮的皮鞋猛地卡进门缝。
“秦昭！”顾淮安眼睛发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你不为我想，也得为可乐想想！
没有父亲的孩子，以后在社会上要遭多少白眼？你忍心让他被人指指点点？”“忍心？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看着他，一字一句，
“比起让他有一个像你这样薄情寡义、抛妻弃子的父亲，我宁愿他干干净净地长大。白眼？
呵，顾淮安，有你这样的爸爸，才是他最大的耻辱！”“砰！”我用了全身力气甩上门。
巨大的声响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震得墙皮都簌簌往下掉。门外死寂了几秒，
随即爆发出顾淮安失控的咆哮和捶门声，还有邻居们嗡嗡的议论。“秦昭！你开门！
你让我看看儿子！我是他爸爸！”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彻底羞辱后的狂怒。“滚！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吼了回去，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积压了太久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出口，“顾淮安，别再出现在我和可乐面前！否则我报警！
”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大概是保安或者物业被惊动上来处理。我靠着门，慢慢滑坐到地上，
浑身脱力。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不是伤心，是憋屈了太久，终于发泄出来的畅快。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一看，是周时砚发来的微信。按时接可乐？还是我去？
简单一行字，像是一股暖流注入冰封的心脏。我深吸一口气，擦掉脸上的泪水，
飞快打字回复：我去接，今天你歇着。周时砚是我大学学长，也是我现在的……嗯，
算是半个合伙人，半个邻居，半个……孩子的“周爸爸”。离婚后最狼狈的时候，
是他帮我找了这间便宜出租屋，帮我介绍画插画的活儿糊口。
后来我开了个小工作室画儿童绘本，他更是出了不少力。可乐从小黏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就管他叫“周爸爸”了。周时砚也没纠正，就那么应下了。下午四点半，
我准时出现在可乐的幼儿园门口。小家伙远远看到我，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撞进我怀里。
“妈妈！”他奶声奶气地喊，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宝贝今天乖不乖？
”我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把他抱起来。小家伙沉甸甸的，像个小暖炉。“乖！
周老师说我是最棒的！”可乐骄傲地扬起小下巴，然后小脑袋左右张望，“咦？周爸爸呢？
”“周爸爸今天有事，妈妈接你回家。”我捏捏他的小鼻子。“哦。”小家伙有点小失望，
但很快又高兴起来，搂着我的脖子叽叽喳喳说今天在幼儿园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就在这时，
一个刺耳的声音插了进来。“可乐！”我和可乐同时扭头。
只见顾淮安竟然站在幼儿园栅栏外，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我们。
他大概是打听到了可乐的幼儿园地址。可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小嘴抿得紧紧的，
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领，小身体往我怀里缩了缩，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恐惧和抗拒。
我的心猛地一沉。顾淮安隔着栅栏，声音放柔，带着刻意讨好的笑：“可乐，是爸爸啊，
不认识爸爸了？爸爸来接你回家。”可乐把头深深埋进我肩窝，小奶音闷闷的，
带着哭腔：“不要！你是坏爸爸！不要你！我要周爸爸！”这句话，像一颗子弹，
精准地击中了顾淮安。他脸上的假笑瞬间碎裂，扭曲成难以置信的狂怒和狰狞。
他猛地抓住幼儿园的铁艺栅栏，用力摇晃，发出哐哐的巨响，咆哮道：“周爸爸？！
什么周爸爸？！谁教你的！秦昭！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教儿子不认我这个亲爹！
”周围的家长和孩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纷纷看过来，指指点点。
我把可乐抱得更紧，冷冷地迎上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顾淮安，你吓到孩子了！
这里是幼儿园！你发什么疯！”“我发疯？！”顾淮安指着可乐，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我的儿子！管别的野男人叫爸爸！秦昭，你要不要脸！
你是不是早就跟那个姓周的勾搭上了？难怪急着跟我离婚！贱人！
”污言秽语像污水一样泼过来。可乐吓得在我怀里哇哇大哭起来。“你闭嘴！
”我气得浑身发抖，正要上前理论。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挡在了我和顾淮安之间。是周时砚。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深色夹克，身形挺拔，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峻，眼神锐利如刀锋，
直直射向失控的顾淮安。“顾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和场合。”他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沉沉的压迫感，“这里是幼儿园门口，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涉嫌恐吓妇女儿童。
需要我帮你报警吗？”他拿出手机，手指停在拨号键上，动作干脆利落。顾淮安看到周时砚，
更是火上浇油，目眦欲裂：“周时砚！是你！就是你教唆我儿子不认我！
你这个趁虚而入的小人！”“教唆？”周时砚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
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顾先生，孩子的心是最干净的，谁对他好，
谁对他不好，他分得清清楚楚。可乐叫我一声‘爸爸’，是因为这三年来，
他生病发烧是我抱着跑医院，他开家长会是我坐在他旁边，他半夜惊醒哭着要爸爸，
是我把他哄睡。你呢？”他往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炬，
逼视着顾淮安瞬间苍白的脸：“可乐三岁零七个月，你除了贡献了一颗精子，
还为他做过什么？你给他换过一次尿布？喂过一次饭？陪他读过一本故事书？
还是在他被别的孩子嘲笑‘没爸爸’的时候，站出来保护过他？”每一个问题，
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顾淮安脸上。顾淮安张着嘴，喉结滚动，
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周时砚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他缺席了可乐整个的成长过程。“我……我是他亲爸！”顾淮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声音嘶哑地吼叫，“血缘关系谁也改变不了！秦昭！把孩子给我！我要带我儿子走！
你们这对狗男女休想霸占我儿子！”他说着，竟伸手想从栅栏缝隙里来抓可乐。“啊！妈妈！
”可乐吓得尖叫。周时砚眼疾手快，一把将我和可乐护在身后，同时厉声喝道：“保安！
这里有人闹事抢孩子！”幼儿园的保安早就注意到这边的混乱，立刻拿着防暴叉冲了过来。
“先生！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们报警了！”保安大声警告。
顾淮安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保安拦住，根本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周时砚把我护在身后，
看着可乐紧紧抱着我的脖子，把脸埋在周时砚的肩头，依赖的姿态刺痛了他的眼。“秦昭！
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弃的！可乐是我的儿子！我顾淮安的儿子！”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发出不甘的咆哮，被保安强行“请”离了幼儿园范围。一场闹剧暂时落幕。回家的路上，
可乐紧紧抓着我的手，小脸还带着惊吓后的苍白。周时砚开着车，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对不起，”我低声说，“连累你了。”周时砚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
眼神温和下来：“说什么傻话。这种人，不一次把他打疼了，他还会像苍蝇一样缠上来。
”“他今天的样子……像疯了一样。”我有些后怕，想起顾淮安最后那狰狞的眼神，
“我怕他不会善罢甘休。”“放心。”周时砚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笃定，
“他翻不起浪。法治社会，他敢乱来试试。”话虽如此，我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顾淮安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骨子里的自私和霸道深入骨髓，得不到的，
尤其是曾经属于他的，他只会更疯狂地想夺回来。现在在他眼里，我和可乐，
尤其是喊别人爸爸的可乐，已经成了他必须夺回的“所有物”，
是他被挑战的权威和尊严的象征。果然，接下来几天，骚扰不断。先是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接通就是顾淮安阴恻恻的声音：“秦昭，让儿子接电话！他是我儿子！”然后是各种快递，
寄到工作室和家里，里面全是昂贵的玩具、进口零食、甚至还有儿童手表和定位器。
无一例外，寄件人都是“爸爸”。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可乐幼儿园的老师打电话给我，
说最近有个自称孩子“亲叔叔”的男人，总在幼儿园附近转悠，还试图给可乐塞零食，
被警惕的老师拦下了。描述的外貌特征，就是顾淮安。我知道，他是在踩点，在试探。
这种被毒蛇暗中窥伺的感觉，让人寝食难安。周时砚知道后，二话不说，
直接搬了个行军床住进了我租的小客厅。他以前是军人，身手很好，虽然退役多年，
但那股子沉稳硬朗的气势还在。有他在，我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一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把顾淮安寄来的那些东西打包扔进垃圾桶，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像个定时炸弹。”周时砚正蹲在地上陪可乐搭积木，闻言抬起头，
眼神锐利：“他在逼你主动找他谈。谈什么？无非是孩子抚养权，或者逼你复婚。”“复婚？
做梦！”我冷笑，“孩子抚养权？法院白纸黑字判给我的！他当初为了跟沈蘅结婚，
生怕我们母子碍事，签离婚协议时可是主动放弃了抚养权，连抚养费都只象征性地给一点！
”“法律上他站不住脚。”周时砚冷静地分析，“但他这种人，不会跟你讲法律。
他会用无休止的骚扰，让你精神崩溃，让你和孩子的生活鸡犬不宁，最终逼你妥协，
或者……”他顿了顿，眼神更冷，“制造机会，强行把孩子带走。”我打了个寒颤。
以顾淮安的偏执和疯狂，他绝对干得出来！“那怎么办？”我有些六神无主。
周时砚拍了拍可乐的小脑袋，示意他自己玩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交给我。你什么都别管，照顾好可乐就行。
”我看着他沉稳坚定的眼神，慌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这三年，
好像每次我遇到迈不过去的坎，都是他在前面替我挡着。“谢谢。”千言万语，
最后只化作这两个字。周时砚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手很大，很温暖。
周时砚的“交给我”，效率高得惊人。第二天，顾淮安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那些骚扰快递也消失了。幼儿园老师也反馈，那个可疑的“叔叔”再没出现过。
我好奇地问周时砚怎么做到的。他轻描淡写：“找几个朋友跟他‘好好聊了聊’。
”他补充道，“顺便提醒他，现在不是三年前，
他刚起步靠着沈蘅娘家那点资源和人脉才把公司做起来，根基浅得很。我托人查了查，
他那公司，账面上问题不少，税务、消防、用工合同，真要较真，够他喝好几壶的。还有，
他那个宝贝儿子顾承宇，上贵族幼儿园的手续，好像也有点瑕疵？”我倒抽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好好聊了聊”，这简直是捏住了顾淮安的七寸！公司是他的命根子，
顾承宇更是他的眼珠子。“你……你怎么查到这些的？”我震惊地看着周时砚。
周时砚正拿着螺丝刀帮我修漏水的洗手池，闻言头也没抬，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以前部队的战友，转业后在各个口子上，有点门路。
对付这种无赖，就得比他更狠，打蛇打七寸。”果然，顾淮安彻底消停了。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可乐渐渐忘记了那天的惊吓，又恢复了活泼开朗的样子，
整天“周爸爸”长，“周爸爸”短。周时砚也依旧住在我家小客厅，美其名曰“省房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