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着热浪撞在窗玻璃上，闷得人发慌。
林晚是被讲台上粉笔头敲击黑板的声音惊醒的。
“……所以这道题的辅助线应该这样做，连接AC之后——”数学老师唾沫横飞的声音像老旧的收音机，滋滋啦啦地钻进耳朵，带着某种令人昏昏欲睡的魔力。
她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切进来，在课桌上投下一道亮得发白的光带。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混着粉笔灰和后排男生偷偷吃的辣条味，构成一种无比熟悉又遥远的气息。
林晚的手指下意识蜷缩，触到的是冰凉坚硬的木质桌面，桌角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那是她上一世用圆规尖一点一点划出来的，藏着对隔壁班江熠的名字缩写。
她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滞涩了半秒。
这不是她的大学宿舍，更不是那场夺走她性命的雨夜车祸现场。
这是……明德中学的高二（三）班教室？
林晚僵硬地转动脖子，目光扫过周围。
前排扎着马尾的女生正偷偷在草稿纸背面画小人，斜后方的男生用课本挡着脸，嘴角还挂着可疑的口水印，窗外的老槐树上，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整个夏天煮沸。
讲台上的日历牌被红笔圈着一个日期——2023年6月15日。
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前两周。
她竟然……回来了？
这个认知像惊雷一样在脑海里炸开，林晚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记得这个日子，清清楚楚。
就是今天下午，她会趁着课间操的混乱，把那封熬了三个晚上写的情书，塞进江熠的书包侧袋里。
那封情书，她写得小心翼翼，字里行间全是不敢宣之于口的卑微。
“江熠同学，你的数学很好，能不能……”连告白都裹着层厚厚的伪装，像她这个人一样，永远藏在规矩的壳子里。
可结果呢？
后来她才知道，那封情书根本没被江熠看到。
他的同桌是个爱起哄的男生，课间翻书包时发现了信，当着半个班的人念了出来，最后还怪笑着问江熠：“这林晚是谁啊？
藏得够深啊。”
那天的阳光也像现在这样烈，她躲在教学楼的拐角处，听着那些哄笑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首到渗出血珠都没察觉。
而江熠，那个她仰望着的、永远干净挺拔的少年，只是皱了皱眉，淡淡地说：“不知道，扔了吧。”
后来那封信被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就像她那段小心翼翼的暗恋，连同她这个人，都成了别人眼里无关紧要的尘埃。
再后来，她按部就班地做题、考试，考上父母期望的师范大学，选了最稳妥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毕业那年，在去面试的路上，为了避让闯红灯的电动车，连人带车撞在了护栏上。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她看到的是漫天飞溅的血，和父母赶到医院时，那句带着惋惜却依旧刻板的话：“这孩子，从小到大就太老实了，连过马路都不知道机灵点。”
老实。
这个词像魔咒一样，困了她十八年。
林晚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桌腹里。
果然，那里躺着一个天蓝色的信封，边角被手指摩挲得有些发皱。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在右下角画了个小小的、怯生生的太阳。
是那封情书。
前世的她，就是攥着这个信封，在操场上绕了三圈，才敢趁着人多，慌慌张张地塞进去。
林晚伸出手，指尖触到信封的瞬间，像是被烫了一下。
她停顿了两秒，然后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动作，把信封从桌子里拿了出来。
信封很轻，却像是压了她整整一世的重量。
前排的男生叫赵磊，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大大咧咧的性子。
他恰好转过来想借块橡皮，看到林晚手里的信封，眼睛一下就亮了：“哎，林晚，这是……情书啊？”
林晚没说话，只是用指甲轻轻刮过信封封口的胶水。
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尖泛着淡淡的粉，是这具十六岁身体该有的样子。
“给谁的啊？”
赵磊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压低声音追问，“难道是……江熠？”
江熠这两个字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在林晚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抬眼，透过窗户看向隔壁班的方向。
记忆里，江熠总是坐在靠窗的位置，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干净利落的小臂。
他做题时会微微蹙眉，阳光落在他挺首的鼻梁上，连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得像幅画。
前世的她，总觉得那样的少年是遥不可及的光。
可现在……林晚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平静的湖面忽然掠过一只飞鸟。
她没回答赵磊的话，只是用指甲轻轻一挑，“刺啦”一声，信封被划开了一道整齐的口子。
信纸是带着香味的那种，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林晚扫了两眼，内容无非是些“你的篮球打得很好上次讲题谢谢你”之类的废话，连句首接的喜欢都不敢说。
真实……无趣。
她心里这么想着，捏着信纸的一角，轻轻一抽，那张写满了少女心事的纸就被完整地取了出来。
赵磊看得目瞪口呆：“你、你这是……写得不好。”
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得重写。”
话音刚落，她抬手，将那张轻飘飘的信纸连同信封一起，精准地投进了教室后排的垃圾桶里。
抛物线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咚”的一声，没了踪迹。
整个过程流畅又自然，仿佛只是扔掉了一张废纸。
赵磊彻底傻了，嘴巴张成了“O”型：“不是，林晚，你疯了？
那可是给江熠的情书啊！
你之前不是……”他想说“你之前不是天天偷偷看他吗”，可话到嘴边，却被林晚的眼神堵了回去。
少女正侧着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的半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可眼底却不像从前那样总是蒙着层怯懦的雾，反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狡黠，像只刚偷尝了蜜，还在舔爪子的小狐狸。
“写得不好，留着干嘛？”
林晚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尾音微微上扬，“难道留着过年？”
赵磊被她问得一愣，竟说不出话来。
他认识林晚两年了，印象里的她永远是安安静静的。
说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走路总是低着头，校服永远穿得规规矩矩，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
班里的女生凑在一起讨论明星八卦时，她永远是坐在旁边安静看书的那个；男生们打球喊她去送水，她会红着脸递过去，然后飞快地跑开。
这还是那个连跟男生说话都会脸红的林晚吗？
林晚没在意他的震惊，她转回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校服上。
洗得有些发白的蓝白色运动服，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勒得脖子有点痒。
袖口也因为洗的次数太多，卷了圈难看的边。
前世的她，总觉得这样穿才“规矩”，才符合父母口中“好女孩”的标准。
可现在看着镜子里（虽然没有镜子，但她能想象出）那个像个闷葫芦一样的自己，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伸出手，指尖落在最上面那颗纽扣上，轻轻一解。
“咔哒”一声轻响，束缚感瞬间消失，空气顺着领口钻进来，带着点微凉的惬意。
林晚舒服地眯了眯眼，像是刚松了绑的小动物。
这时候，下课铃响了。
数学老师拖了两分钟堂，才不情不愿地宣布下课。
教室里立刻喧闹起来，收拾书包的声音、打闹的声音、讨论题目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
林晚拿出自己的水杯，起身想去接水。
刚走到教室后门，就看到一群女生堵在隔壁班门口，叽叽喳喳的声音隔着走廊都能听见。
“江熠，这道物理题你能给我讲讲吗？”
“江熠，周末的篮球赛你会去吧？
我给你带水啊！”
“江熠……”被围在中间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正微微蹙着眉，似乎有些不耐。
他的个子很高，在一群女生里显得格外突出，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是江熠。
周围的女生还在七嘴八舌地说着，几乎把走廊都堵死了。
林晚要去接水，必须从这里过去。
前世的她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低着头绕远路，或者干脆等他们走了再去。
但现在，林晚停下脚步，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她抱着水杯，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少年，眼神里没有了从前的躲闪和羞怯，反而带着点看戏似的漫不经心。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确实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再好看，也不值得她委屈自己绕路。
林晚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了那群女生耳朵里：“同学，借过一下？”
喧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她。
那些女生的眼神里带着疑惑和审视，显然不明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的女生是谁。
江熠也转过头来。
他的眼睛很黑，像浸在水里的墨石，目光落在林晚身上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显然，他也对这个突然出声的女生没什么印象。
林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像前世那样立刻低下头，反而微微扬了扬下巴。
她的领口那颗纽扣还没扣上，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晃眼。
“挡路了。”
她又说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空气安静了几秒。
那些围着江熠的女生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敢这么说话，一时间都愣住了。
江熠的眉峰挑了一下，视线在她敞开的领口和脸上打了个转，然后微微侧身，对旁边的女生说：“让一下。”
他的声音比林晚想象中要低一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感。
女生们不情不愿地让开了一条路。
林晚抱着水杯，从那条窄窄的缝隙里穿了过去。
经过江熠身边时，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像是夏日里的一阵凉风。
她没有回头，脚步轻快地走向饮水机，马尾辫在身后轻轻晃动。
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江熠才收回目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那谁啊？”
旁边的男生撞了撞他的胳膊，“胆子挺大啊，敢这么跟你说话。”
江熠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只是……刚才那个女生的眼神，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是那种带着羞怯或爱慕的仰望，也不是普通同学的熟稔，而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打量，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东西，带着点狡黠，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坦荡。
像只……刚从笼子里跑出来的小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书包侧袋，那里空空如也。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女生敞开的领口，和她转身时，发尾扫过肩头的弧度。
有点……特别。
而另一边，林晚接完水，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轻轻喝了一口。
凉丝丝的水滑过喉咙，驱散了夏日的燥热。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是属于十六岁的、充满活力的手。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蝉鸣聒噪的夏天，回到了所有故事尚未发生的时候。
这一次，她再也不要做那个唯唯诺诺、委屈自己的林晚了。
她要解开领口的纽扣，要穿漂亮的裙子，要大声地笑，要坦然地看自己想看的人。
她要做个随心所欲的小妖精，把前世没活出来的热烈和自由，一点一点，都补回来。
林晚看着楼下操场上奔跑打闹的身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映得那双眼睛亮闪闪的，像藏着无数星光。
真好啊。
一切都还来得及。
林晚是被讲台上粉笔头敲击黑板的声音惊醒的。
“……所以这道题的辅助线应该这样做，连接AC之后——”数学老师唾沫横飞的声音像老旧的收音机，滋滋啦啦地钻进耳朵，带着某种令人昏昏欲睡的魔力。
她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切进来，在课桌上投下一道亮得发白的光带。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混着粉笔灰和后排男生偷偷吃的辣条味，构成一种无比熟悉又遥远的气息。
林晚的手指下意识蜷缩，触到的是冰凉坚硬的木质桌面，桌角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那是她上一世用圆规尖一点一点划出来的，藏着对隔壁班江熠的名字缩写。
她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滞涩了半秒。
这不是她的大学宿舍，更不是那场夺走她性命的雨夜车祸现场。
这是……明德中学的高二（三）班教室？
林晚僵硬地转动脖子，目光扫过周围。
前排扎着马尾的女生正偷偷在草稿纸背面画小人，斜后方的男生用课本挡着脸，嘴角还挂着可疑的口水印，窗外的老槐树上，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整个夏天煮沸。
讲台上的日历牌被红笔圈着一个日期——2023年6月15日。
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前两周。
她竟然……回来了？
这个认知像惊雷一样在脑海里炸开，林晚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记得这个日子，清清楚楚。
就是今天下午，她会趁着课间操的混乱，把那封熬了三个晚上写的情书，塞进江熠的书包侧袋里。
那封情书，她写得小心翼翼，字里行间全是不敢宣之于口的卑微。
“江熠同学，你的数学很好，能不能……”连告白都裹着层厚厚的伪装，像她这个人一样，永远藏在规矩的壳子里。
可结果呢？
后来她才知道，那封情书根本没被江熠看到。
他的同桌是个爱起哄的男生，课间翻书包时发现了信，当着半个班的人念了出来，最后还怪笑着问江熠：“这林晚是谁啊？
藏得够深啊。”
那天的阳光也像现在这样烈，她躲在教学楼的拐角处，听着那些哄笑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首到渗出血珠都没察觉。
而江熠，那个她仰望着的、永远干净挺拔的少年，只是皱了皱眉，淡淡地说：“不知道，扔了吧。”
后来那封信被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就像她那段小心翼翼的暗恋，连同她这个人，都成了别人眼里无关紧要的尘埃。
再后来，她按部就班地做题、考试，考上父母期望的师范大学，选了最稳妥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毕业那年，在去面试的路上，为了避让闯红灯的电动车，连人带车撞在了护栏上。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她看到的是漫天飞溅的血，和父母赶到医院时，那句带着惋惜却依旧刻板的话：“这孩子，从小到大就太老实了，连过马路都不知道机灵点。”
老实。
这个词像魔咒一样，困了她十八年。
林晚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桌腹里。
果然，那里躺着一个天蓝色的信封，边角被手指摩挲得有些发皱。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在右下角画了个小小的、怯生生的太阳。
是那封情书。
前世的她，就是攥着这个信封，在操场上绕了三圈，才敢趁着人多，慌慌张张地塞进去。
林晚伸出手，指尖触到信封的瞬间，像是被烫了一下。
她停顿了两秒，然后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动作，把信封从桌子里拿了出来。
信封很轻，却像是压了她整整一世的重量。
前排的男生叫赵磊，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大大咧咧的性子。
他恰好转过来想借块橡皮，看到林晚手里的信封，眼睛一下就亮了：“哎，林晚，这是……情书啊？”
林晚没说话，只是用指甲轻轻刮过信封封口的胶水。
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尖泛着淡淡的粉，是这具十六岁身体该有的样子。
“给谁的啊？”
赵磊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压低声音追问，“难道是……江熠？”
江熠这两个字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在林晚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抬眼，透过窗户看向隔壁班的方向。
记忆里，江熠总是坐在靠窗的位置，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干净利落的小臂。
他做题时会微微蹙眉，阳光落在他挺首的鼻梁上，连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得像幅画。
前世的她，总觉得那样的少年是遥不可及的光。
可现在……林晚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平静的湖面忽然掠过一只飞鸟。
她没回答赵磊的话，只是用指甲轻轻一挑，“刺啦”一声，信封被划开了一道整齐的口子。
信纸是带着香味的那种，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林晚扫了两眼，内容无非是些“你的篮球打得很好上次讲题谢谢你”之类的废话，连句首接的喜欢都不敢说。
真实……无趣。
她心里这么想着，捏着信纸的一角，轻轻一抽，那张写满了少女心事的纸就被完整地取了出来。
赵磊看得目瞪口呆：“你、你这是……写得不好。”
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得重写。”
话音刚落，她抬手，将那张轻飘飘的信纸连同信封一起，精准地投进了教室后排的垃圾桶里。
抛物线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咚”的一声，没了踪迹。
整个过程流畅又自然，仿佛只是扔掉了一张废纸。
赵磊彻底傻了，嘴巴张成了“O”型：“不是，林晚，你疯了？
那可是给江熠的情书啊！
你之前不是……”他想说“你之前不是天天偷偷看他吗”，可话到嘴边，却被林晚的眼神堵了回去。
少女正侧着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的半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可眼底却不像从前那样总是蒙着层怯懦的雾，反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狡黠，像只刚偷尝了蜜，还在舔爪子的小狐狸。
“写得不好，留着干嘛？”
林晚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尾音微微上扬，“难道留着过年？”
赵磊被她问得一愣，竟说不出话来。
他认识林晚两年了，印象里的她永远是安安静静的。
说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走路总是低着头，校服永远穿得规规矩矩，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
班里的女生凑在一起讨论明星八卦时，她永远是坐在旁边安静看书的那个；男生们打球喊她去送水，她会红着脸递过去，然后飞快地跑开。
这还是那个连跟男生说话都会脸红的林晚吗？
林晚没在意他的震惊，她转回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校服上。
洗得有些发白的蓝白色运动服，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勒得脖子有点痒。
袖口也因为洗的次数太多，卷了圈难看的边。
前世的她，总觉得这样穿才“规矩”，才符合父母口中“好女孩”的标准。
可现在看着镜子里（虽然没有镜子，但她能想象出）那个像个闷葫芦一样的自己，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伸出手，指尖落在最上面那颗纽扣上，轻轻一解。
“咔哒”一声轻响，束缚感瞬间消失，空气顺着领口钻进来，带着点微凉的惬意。
林晚舒服地眯了眯眼，像是刚松了绑的小动物。
这时候，下课铃响了。
数学老师拖了两分钟堂，才不情不愿地宣布下课。
教室里立刻喧闹起来，收拾书包的声音、打闹的声音、讨论题目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
林晚拿出自己的水杯，起身想去接水。
刚走到教室后门，就看到一群女生堵在隔壁班门口，叽叽喳喳的声音隔着走廊都能听见。
“江熠，这道物理题你能给我讲讲吗？”
“江熠，周末的篮球赛你会去吧？
我给你带水啊！”
“江熠……”被围在中间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正微微蹙着眉，似乎有些不耐。
他的个子很高，在一群女生里显得格外突出，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是江熠。
周围的女生还在七嘴八舌地说着，几乎把走廊都堵死了。
林晚要去接水，必须从这里过去。
前世的她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低着头绕远路，或者干脆等他们走了再去。
但现在，林晚停下脚步，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她抱着水杯，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少年，眼神里没有了从前的躲闪和羞怯，反而带着点看戏似的漫不经心。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确实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再好看，也不值得她委屈自己绕路。
林晚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了那群女生耳朵里：“同学，借过一下？”
喧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她。
那些女生的眼神里带着疑惑和审视，显然不明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的女生是谁。
江熠也转过头来。
他的眼睛很黑，像浸在水里的墨石，目光落在林晚身上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显然，他也对这个突然出声的女生没什么印象。
林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像前世那样立刻低下头，反而微微扬了扬下巴。
她的领口那颗纽扣还没扣上，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晃眼。
“挡路了。”
她又说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空气安静了几秒。
那些围着江熠的女生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敢这么说话，一时间都愣住了。
江熠的眉峰挑了一下，视线在她敞开的领口和脸上打了个转，然后微微侧身，对旁边的女生说：“让一下。”
他的声音比林晚想象中要低一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感。
女生们不情不愿地让开了一条路。
林晚抱着水杯，从那条窄窄的缝隙里穿了过去。
经过江熠身边时，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像是夏日里的一阵凉风。
她没有回头，脚步轻快地走向饮水机，马尾辫在身后轻轻晃动。
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江熠才收回目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那谁啊？”
旁边的男生撞了撞他的胳膊，“胆子挺大啊，敢这么跟你说话。”
江熠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只是……刚才那个女生的眼神，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是那种带着羞怯或爱慕的仰望，也不是普通同学的熟稔，而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打量，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东西，带着点狡黠，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坦荡。
像只……刚从笼子里跑出来的小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书包侧袋，那里空空如也。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女生敞开的领口，和她转身时，发尾扫过肩头的弧度。
有点……特别。
而另一边，林晚接完水，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轻轻喝了一口。
凉丝丝的水滑过喉咙，驱散了夏日的燥热。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是属于十六岁的、充满活力的手。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蝉鸣聒噪的夏天，回到了所有故事尚未发生的时候。
这一次，她再也不要做那个唯唯诺诺、委屈自己的林晚了。
她要解开领口的纽扣，要穿漂亮的裙子，要大声地笑，要坦然地看自己想看的人。
她要做个随心所欲的小妖精，把前世没活出来的热烈和自由，一点一点，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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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映得那双眼睛亮闪闪的，像藏着无数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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