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藏2021

天启七年深秋，蓟州城外的刑场被血糊得黏糊糊的。

北风裹着沙子，刮过堆得像小山似的尸体，把没干的血沫子吹成细碎的红雾，飘到苏一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 那股铁锈似的腥味儿，一下把她从迷糊中呛醒了。

“咳…… 咳咳……” 她想撑着起来，手指头却不小心戳进了一具尸体冰冷的眼窝里。

苏一吓得尖叫着把手缩回来，可一摸，满手都是黏糊糊的温热玩意儿 —— 是血，新鲜的、还没凉透的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囚衣早被血泡透了，之前在现代文物修复室穿的白大褂、刚调好的精细修复工具，还有桌上等着补的宋代汝窑碎片，全没影了。

反倒有一堆陌生的记忆涌进脑子里：御史苏振南（也就是这具身体的爹）弹劾盐铁转运使赵安贪污，结果反被安了个 “通敌叛国” 的罪名，全家都要砍头。

而她，是苏振南唯一的女儿苏一，本来半个时辰前就该跟父兄一起，死在那把大斩马刀下。

“不可能啊…… 我明明在修复那批从明末水里捞出来的文物……” 苏一嘴里念叨着，手指头无意识地在尸体堆的缝里摸来摸去。

她记得最后碰的，是一块刻着 “盐铁” 花纹的碎玉 —— 玉质挺润，纹路里藏着特别细的刻痕，像没解开的密码。

当时她刚用软毛刷把玉上的海泥刷掉，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就掉进了这活地狱。

就在这时候，指尖突然碰到一阵刺骨的凉，跟周围的血污、尸体的温度完全不一样。

苏一心里一紧，使劲扒开压在自己身下、穿侍卫衣服的尸体，从他腰上的暗兜里，摸出了半块温乎的白玉。

这块玉大概有手掌那么大，断口特别齐，像是被人用刀故意劈成两半的。

玉面上的 “盐铁” 花纹比她记忆里清楚多了 —— 交错的盐粒纹、像铁水浇出来的线条，根本不是普通的装饰，是用刻刀反复刻出来的密纹。

更怪的是，这玉拿在手里就发凉，就算在满是血腥的刑场上，也透着一股能沁到心里的清爽劲儿，绝对不是普通货色。

“这玉…… 难道就是爹临死前说的‘盐铁玉’？”

陌生的记忆里，突然冒出爹被押去刑场前的画面：他被铁链锁着，却死死攥着一块玉，凑到年幼的自己耳边低声说 “要是碰到带银蛇图案的人，赶紧找盐铁玉，记住……” 后面的话被刽子手的喊叫声盖过去了，现在想来，那竟是救命的话。

苏一刚想把玉揣进怀里，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跟着粗声粗气的喊：“那丫头还活着！

赵大人有令，必须把她手里的玉抢回来！”

苏一猛一回头，就见两个穿黑紧身衣的汉子提着钢刀冲过来。

他们腰上挂着带银蛇图案的牌子，眼神跟饿狼似的盯着她手里的玉，好像那不是半块玉，是能换几万两黄金的钥匙。

是暗影会的人！

记忆里一下子蹦出这个名字 —— 爹弹劾赵安的时候，提过这个神秘组织，说他们是赵安的狗腿子，专门干杀人、走私的勾当。

苏一心脏 “砰砰” 狂跳，没时间多想，把玉紧紧攥在手心，转身就往刑场西边的酸枣林跑。

她在现代学过三年女子防身术，知道怎么利用地形躲人。

那片酸枣林枝叶密得很，还全是尖刺，穿那么厚黑衣服的人，肯定不敢随便冲进来。

“站住！

再跑就砍你腿！”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钢刀划空气的 “嗖嗖” 声都到耳边了。

苏一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掌心的玉硌得指骨生疼，可也让她一下子清醒了 —— 她不能死。

苏家的冤屈、爹的嘱咐、这玉里藏的秘密，都等着她去弄明白。

她咬着牙爬起来，不管膝盖被石头磨得流血，一头扎进酸枣林里。

尖刺勾破了她的囚衣，在胳膊上划了一道道血口子，疼得火辣辣的。

身后的喊叫声慢慢被树叶的 “沙沙” 声盖过，可苏一不敢停，她知道，只要慢一步，脑袋就没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首到实在喘不上气，苏一才扶着一棵老槐树瘫坐在地上。

她摊开手心，借着从树叶缝里漏下来的光看 —— 玉没坏，就是掌心的血渗进了玉的纹路里，竟让那些 “盐铁” 纹隐隐透出红光，跟活了似的在动。

“这玉…… 果然藏着秘密。”

苏一深吸一口气，试着用现代文物修复的知识琢磨。

她以前在一本明末文人的笔记里见过 “纹藏术” 的说法 —— 用特别细的刻刀在玉器纹路里刻字，得找对光线、角度才能看见。

苏一调整姿势，让阳光正好照在玉面上。

还真成了！

那些看着乱哄哄的 “盐铁” 纹，在光的折射下，慢慢变成了一个个特别小的篆字，断断续续连起来是：“盐铁从渤海运出来，走运河到江南，赵……赵” 字后面的内容，正好被玉的断口挡住了。

苏一心里一沉 —— 赵安！

果然跟他有关系！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马蹄声，还夹杂着刀剑撞在一起的 “叮叮当当” 声。

苏一赶紧躲到树后面，扒着树叶往外看，就见刚才追她的两个黑衣人，正跟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男人打起来。

那男人个子挺拔，剑法特别厉害，才三招就把一个黑衣人打翻在地上，对方腰上的银蛇牌子掉了下来，被他一脚踩碎了。

那男人好像察觉到她在看，抬头朝酸枣林这边望过来。

苏一看清了他的样子 —— 眉毛浓，眼睛亮，脸长得很精神，眼神虽然冷，但没透着杀气。

他开口说话，声音跟泉水似的清亮：“姑娘，这儿危险，要不跟我先找个地方躲躲？”

苏一犹豫了一下。

她一个人，不知道往哪儿去，还被暗影会追着杀，眼前这男人武功这么高，说不定是唯一的活路。

她从树后面走出来，对着男人拱了拱手：“多谢公子救我，我叫苏一，请问公子怎么称呼？”

“我叫林羽。”

男人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心的半块玉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姑娘手里的，难道是前朝盐铁司的‘盐铁纹玉’？”

苏一心里一惊：“公子认识这玉？”

“这玉是盐铁司的信物，听说分成两块，合在一起能解开盐铁运输的秘密。”

林羽语气变得严肃，“最近沿海走私盐铁特别猖狂，好多人都在找这对玉。

姑娘既然是苏御史的女儿，应该知道这里面的事吧？”

苏一没想到林羽居然知道她爹的身份，心里的防备松了点。

她把刑场上的遭遇、玉里的密信，还有暗影会追她的事简单说了说，最后道：“我怀疑我爹的冤案跟盐铁走私有关，可这玉是碎的，没法知道全部秘密。”

林羽听完，皱起眉头：“赵安在朝廷里势力大得很，还跟江湖上的帮派勾结，想扳倒他可不容易。

不过我跟苏御史见过一面，他是难得的好官，绝对不可能通敌。

姑娘要是信我，我愿意帮你查清楚真相。”

苏一心里一暖，在这乱世道里，能有人愿意帮她，己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又拱了拱手：“要是能得到公子帮忙，我苏一太感谢了。”

林羽扶了她一把，看见她胳膊上的伤口：“附近有座破庙，我们先去那儿歇歇，再慢慢想办法。”

两人顺着小路往破庙走，北风还在刮，可没刚才那么冷了。

苏一攥着手里的半块玉，心里暗暗下决心：苏家的冤屈、盐铁走私的阴谋、暗影会的底细，她一定要一个个弄明白。

而这半块 “盐铁” 纹玉，就是打开真相的第一把钥匙。

前面的破庙己经能隐约看见了，墙上的漆掉得乱七八糟，爬满了藤蔓，像一头趴在那儿的大怪兽。

苏一不知道，这座看着破破烂烂的庙，会是她揭开明末秘密的开始，也会让她再一次被暗影会追杀，掉进更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