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宅女被囚禁后直接变咸鱼
我在顾沉舟的私人别墅醒来,手腕系着昂贵丝巾。
这个商界暴君俯身轻笑:“逃跑试试?”
我缩进被窝当鹌鹑,却在床底摸到Switch和薯片。
三天后我瘫在定制游戏舱里指挥他:“榨汁机买错了,要粉色的。”
当他白月光回国时,我卷走零食准备跑路。
暴雨夜被他堵在巷口:“利用完就想逃?”
我摆烂蹲下:“要么抓我回去,要么帮我把这包辣条撕开。”
他把我按在墙上时,我摸到他左耳后的疤痕——那是十年前我游戏里救过的菜鸟队友标记。
意识像沉在深海里的一尾鱼,挣扎着向上,却总被无形的洋流拉扯回去。
顾晓盈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只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深陷的柔软包裹着她,像被裹在昂贵的云朵里。
空气里有种清冽又陌生的木质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
这不是她那个堆满手办、常年飘散着泡面余韵的出租屋。
恐慌像冰冷的蛇,倏地缠紧了心脏,猛地将她从昏沉中彻底拽醒。
顾晓盈“唰”地睁开眼。
视线所及,是极高极高的穹顶,水晶吊灯折射着窗外透进来的、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得她眯起了眼。
身下是宽阔得离谱的床,铺着触感丝滑得不可思议的床单。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绿得晃眼的花园,一直延伸到远处看不到头的铁艺围栏。
陌生的、冰冷的、奢华的囚笼。
她下意识地想撑起身,手腕却被一股柔韧的力道轻轻拉住。
低头一看,一条质地极好的深蓝色丝巾,松松地系在她纤细的腕骨上,另一端,则系在沉重的、雕花繁复的黄铜床柱上。
丝巾的结打得不算紧,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涌上来:下班路上那条僻静的小巷,一辆毫无征兆停在身边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一块带着刺鼻气味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门把手被轻轻拧动的声音。
顾晓盈浑身一颤,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手,整个人瞬间蜷缩进那堆柔软得过分的羽绒被里,只露出一双惊恐到极致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缓缓开启的房门。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裁剪完美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
他步履从容,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气场,无声地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光线随着他的走近,一点点勾勒出他的面容。
深刻的眉骨下,是一双幽深的眼,此刻正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兴味?
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线微微抿着,下颌线绷得有些冷硬。
这张脸,顾晓盈在无数财经杂志的封面上见过——顾严灼。
顾氏集团的掌舵人,商场上以冷酷、铁腕、不择手段闻名的“暴君”。
无数想法在脑海里回荡,顾严灼?对了我也姓顾,该不会我是他流落在外的妹妹吧?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缩在被子里的她,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的、还算有趣的藏品。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敲在顾晓盈紧绷的神经上。
顾晓盈牙齿打着颤,一个字也发不出,只能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试图用这层薄薄的屏障隔绝掉他带来的巨大压迫感。
顾严灼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反而更显出一种冰冷的玩味。
他俯下身,距离近得顾晓盈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更清晰的、冷冽的雪松木质调气息,混合着极强的侵略感,让她几乎窒息。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拂过她露在被子外面、系着丝巾的手腕。
指尖划过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这条丝巾,”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是我母亲留下的。很衬你的肤色。”
顾晓盈猛地一抖,手腕下意识地往回缩,却被他提前一步扣住。
力道不大,却像铁钳,让她动弹不得。
“别怕,”他低语,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只是怕你初来乍到,睡相不好,掉下床摔着。”
啊???摔倒?不是那么大的床?顾晓盈心里疯狂吐槽
他的拇指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动作带着一种狎昵的审视。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顾晓盈猛地抽回手,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他的钳制。
整个人再次缩回被子里,只留下几缕凌乱的发丝露在外面,剧烈地颤抖着。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顾晓盈”他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游戏开始了。”
他顿了顿,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恐惧,“这栋房子很大,外面花园也不错,你可以试试。”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的阴影笼罩着她。
“或者,你可以逃跑试试?”
那几个字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顾晓盈的耳朵里。
脚步声远去,房门被轻轻带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得令人绝望。
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她粗重得不成调的喘息声,在空旷得能听见回音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过了很久,久到手脚都因为蜷缩而发麻,顾晓盈才敢慢慢地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一点。
确认房间里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手腕上那条深蓝色的丝巾,像一道优雅的耻辱印记。
她颤抖着手去解那个结 出乎意料,结打得确实很松,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解开了。
丝巾滑落下来,搭在昂贵的床单上。
自由……只是假象。
顾严灼最后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逃跑试试?”那绝不是邀请。
而是宣告,宣告她任何试图挣脱的举动都将是徒劳且愚蠢的。
那个男人掌控一切的眼神,让她从骨子里感到寒意。
但她不能坐以待毙!顾晓盈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木地板上,那触感让她哆嗦了一下。
她冲到窗边,巨大的落地窗擦得锃亮,视野开阔得惊人。
她急切地寻找着把手或者开关,光滑的玻璃摸不到任何缝隙。
她用力推,纹丝不动。她环顾四周,奢华的房间里。
除了这张大得离谱的床,一个巨大的嵌入式衣柜,一个同样巨大的梳妆台。
竟没有一把椅子,没有一件可以让她用来砸碎玻璃的硬物。
一种精心设计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不死心,又冲向那扇厚重的房门。把手冰冷,纹丝不动。
果然锁死了。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转了几圈。
每一个角落都透着“此路不通”的气息。巨大的恐慌再次袭来,腿一软,她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板上,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咸涩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很快浸湿了膝盖处的睡裙布料。
完了!她真的被困住了,像一只被随手关进金丝笼里的麻雀。
绝望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微微发抖,她下意识地往床的方向缩了缩,想汲取一点那巨大床铺带来的、虚假的温暖。
后背抵着床沿,她胡乱地抹了把脸,视线模糊地扫过床底与地板的缝隙。
黑暗的床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光?
顾晓盈吸了吸鼻子,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好奇心,伸手朝那个反光点摸去。指尖先是碰到一个冰冷、光滑、方方正正的硬壳。她用力一拖。
一台崭新的、红蓝配色的Nintendo Switch游戏机,连带着一个印着马里奥图案的充电底座,被她从床底拖了出来。
上面还贴着一张小小的黄色便签纸,用打印出来的、方方正正的字体写着:
“Switch Pro手柄在衣柜左边第一个抽屉。”
顾晓盈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刚才的恐惧和绝望都被这荒谬的发现冲散了大半。
囚禁?Switch?这组合也太魔幻了吧?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又朝那个缝隙深处探了探手。这次指尖触到了塑料袋的窸窣声。
她拽出来一看——一大包家庭装的烧烤味薯片!同样贴着一张打印便签:
“黄瓜味在床头柜里。”
顾晓盈捏着那包沉甸甸的薯片,看着旁边崭新的Switch,又抬头环顾了一圈这个冷冰冰的、空旷得不像人住的奢华囚室。
一股极其荒诞的感觉涌上心头,压过了恐惧,甚至让她有点想笑。
这算什么?绑架犯的入职福利?还是……某种扭曲的讨好?
她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盯着手里的薯片和游戏机,眼神放空。跑,看起来是跑不掉了。
顾严灼那个男人,既然能把她弄到这里,能准备这些东西,就绝不会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反抗?她一个战五渣的社恐宅女,拿什么去反抗一个能在商界呼风唤雨的暴君?
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晓盈撕开了薯片包装袋,一股浓郁的、带着烟熏和香料味道的烧烤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冲淡了房间里那股清冽的木质香和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
她抓起一大把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咸香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踏实感。
咔嚓,咔嚓。
碎屑掉落在昂贵的、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也掉落在她皱巴巴的睡裙上。
她拿起那台Switch,冰凉的塑料外壳贴着掌心。
开机,屏幕亮起,熟悉的任天堂logo出现。
她点开主菜单,眼睛瞬间瞪大了——里面竟然已经下载安装好了她购物车里躺了很久舍不得买的《塞尔达传说:王国之泪》、《星露谷物语》、《动物森友会》……甚至还有几个她只跟闺蜜提过一次的冷门独立游戏!
这……这服务也太到位了吧?好像有点不想离开先了
顾晓盈咽下嘴里的薯片,舔了舔沾着调料粉的手指。
行吧,万恶的资本你赢了,至少在物质层面。
她抱着游戏机和薯片,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张大到能躺下五个她的床,陷进柔软得不像话的被子里。
指尖在Switch光滑的屏幕上滑动,点开了《塞尔达传说》。
当海拉鲁大陆那辽阔悠扬的背景音乐从小小的机器里流淌出来,充满整个空旷得吓人的房间时,顾晓盈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随着林克在初始空岛上奔跑跳跃的身影,一点点松弛下来,薯片的碎屑沾在嘴角,她也懒得去擦。
外面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暖洋洋地洒在她身上,什么绑架?什么囚禁?什么商界暴君……都暂时被抛到了脑后,心里全是对游戏的喜欢。
这一刻,她选择当一条快乐的咸鱼,至少在游戏世界里快乐。
日子,以一种诡异又极其舒适的节奏滑了过去,
顾晓盈彻底贯彻了“既来之则安之,有吃有玩就躺平”的咸鱼精神。
顾严灼似乎很忙,并不常出现在这栋大得吓人的别墅里。
他出现时,也多半是在晚上,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或淡淡的酒气,沉默地穿过客厅。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古怪的、心照不宣的相处模式。
顾晓盈会在客厅那套顶级配置的环绕立体声音响里,把《艾尔登法环》的BOSS战背景音乐开到最大,自己则窝在巨大的、符合人体工学的定制游戏舱里几天前由一个面无表情的工人搬进来的。
对着屏幕上翻滚的“恶兆妖鬼”疯狂输出。薯片袋、可乐罐、吃了一半的披萨盒散落在价值不菲的手工地毯上。
顾严灼有时会皱着眉站在客厅入口,看着这混乱的“战场”,他一身高定西装,与这满地狼藉和震耳欲聋的游戏音效格格不入。
“吵。”他言简意赅,声音不大,却能穿透那激昂的音乐。
顾晓盈头也不抬,手指在游戏手柄上按得飞快,屏幕上金黄色的闪电特效炫目地炸开。
她嘴里还叼着一根巧克力棒,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啊?你说啥?大点声!BOSS狂暴了!” 说完,又抓起手边一包新开的薯片,咔嚓咬了一口。
顾严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向书房。
只是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管家制服、同样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鲜榨的橙汁和一小碟切好的奇异果,轻轻放在顾晓盈的游戏舱旁边,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顾晓盈瞥了一眼那杯颜色鲜亮的橙汁,撇撇嘴,对着屏幕上的怪物抱怨:“啧,又送果汁,说了多少次了,可乐!冰镇肥宅快乐水才是打游戏的灵魂伴侣!”。
说着 ,她操纵着角色一个翻滚躲开致命攻击,顺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酸甜冰凉的口感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咸鱼的“抗争”,往往体现在一些意想不到的细节上。
某天下午,顾晓盈正瘫在游戏舱里玩《星露谷物语》,种田钓鱼,岁月静好。顾严灼难得地在非晚上时段出现在客厅。
似乎在用平板处理邮件。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刚榨好的、还带着泡沫的绿色蔬菜汁,散发着一种健康却寡淡的气息。
顾晓盈瞄了一眼那杯绿油油的液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粉红色包装、印着草莓图案的吸吸果冻,眼珠一转。
她慢吞吞地吸溜完最后一点果冻,把空袋子精准地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一个造型别致、价格估计能顶她半年房租的金属垃圾桶,然后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自然、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的口吻开口:
“喂,顾严灼。”
男人从平板屏幕上抬起头,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
顾晓盈晃了晃自己手里那个粉红色的、已经空了的水晶玻璃杯据管家说是奥地利进口的水晶,用下巴点了点他面前那杯绿汁:“那个榨汁机,不行。”
顾严灼挑眉,显然没料到是这个话题。
“噪音太大,影响我打游戏集中精神。”顾晓盈理直气壮,“而且,榨出来的东西颜色太丑了,看着就没食欲。影响心情,间接影响我游戏发挥。”
她顿了顿,在顾晓盈意味不明的注视下,慢悠悠地补充道,“给我换个新的。要那种……嗯……静音的,最好是……粉色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游戏里溪流潺潺的背景音效。
顾严灼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她手里那个粉红色的杯子,最后落回自己面前那杯绿色的蔬菜汁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动了下嘴角,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顾晓盈也不在意,说完就缩回游戏舱里,继续她的种田大业,反正她提要求了,他爱换不换。
然而第二天早上,当顾晓盈揉着眼睛,趿拉着毛绒拖鞋走到厨房,准备给自己倒杯水时,一眼就看到了料理台上那个崭新的、圆润小巧的……粉红色榨汁机。
顾晓盈盯着那个粉红色的机器,愣了几秒,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一下。她走过去,戳了戳那光滑的塑料外壳。
“哼,算你识相。”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心情莫名地好了几分,打开冰箱,熟练地拿出几样水果,开始笨拙地操作起那个粉红色的机器。
嗡嗡的、确实很轻的运转声响起,粉红色的杯体里,果肉旋转着变成细腻的粉色糊状。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粉粉嫩嫩,尝一口,甜滋滋的。
顾严灼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口,西装革履,似乎正准备出门。他目光扫过她手里的粉色果汁。
又看了一眼那个崭新的粉红色榨汁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满意了?”
顾晓盈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心里却莫名地有点小得意,看,咸鱼也是有话语权的!
日子就在这种微妙的“拉锯”中流淌,顾晓盈在顾严灼巨大的书房里发现了一整面墙的书架。
上面竟然塞满了各种经典漫画和科幻小说全集从《灌篮高手》到《基地》系列应有尽有,还有一整个玻璃柜的绝版手办她馋了好几年的那款初音未来赫然在列。
她开始心安理得地霸占那张看起来就贵得要死的真皮沙发,一边啃薯片一边看漫画,看到激动处还会蹬两下腿。
顾严灼有时会坐在巨大的书桌后处理文件,偶尔抬头,就看到她蜷在沙发里,像个慵懒的猫。
漫画书摊在膝盖上,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看得太入神,嘴角沾了点薯片碎屑也浑然不觉。
那一刻,他幽深的眼底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通常会收回目光,继续看他的文件,只是钢笔尖在昂贵的纸张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平时长了几秒。
顾晓盈也渐渐摸到一点门道,顾沉舟不喜欢她穿那套带过来的、洗得发白的旧睡衣,第二天就有女佣送来了一衣柜当季新款的家居服,触感柔软得像云朵。
她挑挑拣拣,选了一套最舒服的棉质长袖长裤,上面印满了慵懒打盹的卡通猫咪。
当顾严灼晚上回来,看到她穿着那身猫猫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对着大屏幕上的《双人成行》大呼小叫时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在玩,他脚步顿了一下。
目光在她身上那堆卡通猫咪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又极快地抽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径直上楼了。
顾晓盈对着他挺拔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哼,嫌弃?嫌弃你也得忍着!谁让你把我关这儿的!
一种奇异的“和谐”在滋生。顾晓盈甚至开始觉得,这种包吃包住包顶级娱乐设备、还不用出门社交、有人定时打扫卫生清理垃圾的“囚禁”生活……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不愿意离开了,只要忽略掉那个男人本身带来的压迫感。
然而,这种虚假的平静,在一个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的午后,被轻易地撕碎了。
顾晓盈正窝在游戏舱里,戴着耳机沉浸在《霍格沃茨之遗》的魔法世界里,骑着扫帚在城堡上空自由翱翔。客厅那扇厚重的、几乎不常被外人敲响的大门,突然被礼貌而清晰地叩响了。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顾晓盈下意识地摘下耳机,有些茫然地看向门口。管家通常不会这样敲门。
难道是送快递的?不对,这里根本不会有普通快递进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管家已经步履无声地出现在玄关,打开了门。
一个穿着米白色香奈儿套装的女人站在门外。身材高挑匀称,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一头柔顺的长卷发披在肩头。
她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同样价值不菲的手袋,姿态优雅,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越感。阳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脸轮廓。
“陈小姐?”管家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恭敬。
“张伯,好久不见。”女人的声音温婉动听,带着笑意,“阿灼在吗?我刚下飞机,想给他个惊喜。”
她说着,目光已经越过了管家,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扫视进来,瞬间就捕捉到了客厅里那个穿着卡通猫猫睡衣、盘腿坐在豪华游戏舱里、手里还捏着游戏手柄、头发乱得像鸡窝的顾晓盈。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顾晓盈在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审视、惊讶,以及一丝迅速掠过的、毫不掩饰的轻蔑。
那目光像冰冷的针,刺得她瞬间缩回了游戏舱,下意识地想把那身猫猫睡衣藏起来。
“这位是……?”被称为陈小姐的女人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走到客厅中央,像巡视领地般站定,目光依旧锁定在顾晓盈身上,带着居高临下的疑问。
管家微微躬身,语气平稳无波:“这位是顾小姐,顾先生的客人。”
“客人?”陈小姐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玩味。她上下打量着顾晓盈,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廉价的地摊货。
“阿灼家里,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特别’的客人。”她轻轻笑了笑,目光转向楼梯方向,“阿灼在楼上书房?”
“是的,陈小姐,顾先生在处理一些紧急文件。”管家回答。
“没关系,我等等他。”陈小姐姿态优雅地在客厅那张一看就价值连城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腿斜斜交叠,仿佛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她不再看顾晓盈,仿佛她只是角落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自顾自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粉盒,对着小镜子优雅地补了补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游戏舱里《霍格沃茨之遗》的背景音乐还在不合时宜地欢快流淌着,平时喜欢的游戏声,此刻听在顾晓盈耳朵里,却显得异常刺耳和尴尬。
她僵硬地坐在游戏舱里,像个误入奢侈品店的小孩,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陈小姐身上那股高级香水的味道,混合着她无声的优越感,形成一股巨大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
刚才还让她觉得舒适无比的游戏舱,此刻却像个透明的牢笼,把她所有的局促和难堪都暴露无遗。
她只想立刻消失。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顾严灼走了下来,依旧是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装,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散的工作时的冷峻。当他看到客厅里的陈小姐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意外。
“晚晴?”他开口,声音是顾晓盈从未听过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才到?”
陈晚晴站起身,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迎了上去:“想给你个惊喜呀!”她自然地靠近顾严灼。
语气亲昵,“时差没倒好,干脆提前回来了,阿灼这位顾小姐……是你的亲戚吗?”她恰到好处地停顿,目光再次瞥向游戏舱的方向,带着询问。
顾严灼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顾晓盈身上,那眼神很复杂,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顾晓盈看不懂的情绪,像是评估一件物品是否该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陈晚晴的问题,只是对顾晓盈说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波:“你先回房间。”
不是商量,是命令。
顾晓盈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窟。那瞬间的难堪和屈辱感,比陈晚晴刚才的打量更胜百倍。
她像一个被主人嫌弃、需要立刻回避的宠物,她甚至不敢看顾严灼和陈晚晴的表情,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游戏舱里爬出来,穿着卡通猫猫鞋,低着头,抱着那个她视若珍宝的游戏手柄,像只受惊的灰老鼠,飞快地穿过客厅,逃也似的冲上了楼梯。
身后,隐约传来陈晚晴温柔带笑的声音:“阿灼,你这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小可爱?看着年纪好小……”
后面的话,被顾晓盈用力关上的房门隔绝了。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尖锐的疼痛。
刚才顾沉舟看向她的眼神,和陈晚晴站在一起时那种和谐般配的画面,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脑子里。
原来如此。
什么“客人”?什么包吃包住?什么粉色的榨汁机?
她不过是个……暂时被圈养起来、供人消遣的玩意儿,一个在正主归来时,需要立刻回避、不能碍眼的……替身?玩物?
顾晓盈慢慢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还有心底某个角落碎裂的声音。
咸鱼?呵。
她这条咸鱼,终究是泡在了别人精心准备的、名为“圈养”的盐水里,还傻乎乎地以为找到了舒适区。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清醒,伴随着巨大的羞耻感,席卷了她。
那扇厚重的房门,仿佛隔绝了另一个世界。顾晓盈靠着门板坐了很久,久到腿都麻木了,才慢慢扶着墙壁站起来。
房间里一片死寂,窗外阳光依旧灿烂,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到刺眼的光斑,可这光,照不进林晓晓心里。
楼下隐约有交谈声传来,是顾严灼和陈晚晴,那声音不高,断断续续,听不清内容,但那种融洽的、熟稔的、属于他们那个世界的氛围,却像无形的烟雾,丝丝缕缕渗透上来,弥漫在空气里,让她窒息。
顾晓盈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精致得像画一样的花园,修剪整齐的草坪,盛开的玫瑰,远处沉默的铁艺围栏。
曾经觉得是牢笼,后来觉得是舒适的窝,现在再看,只觉得讽刺,她就是一个闯入者,一个赝品,一个在正品归位时必须退场的临时演员。
她缓缓转身,目光扫过这个巨大的、冷冰冰的“囚室”。那张大得离谱的床,衣柜里那些昂贵却陌生的衣服,梳妆台上那些她几乎没动过的瓶瓶罐罐……没有一样东西真正属于她顾晓盈。
只有……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上,那是她当初被“请”来时唯一带进来的东西,里面塞着她的旧睡衣、洗漱用品还有她当时随手抓在手里的手机虽然早就没电了,而且在这里也根本没信号。
旁边,散落着几包没吃完的薯片和几盒吸吸果冻。
一种强烈的、想要逃离的冲动,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她不要待在这里,一秒钟都不要!她不要再看到顾严灼,不要再看到那个光芒四射的陈晚晴,不要再做这个供人取乐的、可悲的替代品!
顾晓盈冲到衣柜前,不是去拿那些华而不实的衣服,而是粗暴地将它们拨开,在最里面翻找。
她找出自己那套洗得发白、袖口都磨起了毛边的旧睡衣,还有几件同样廉价的T恤和牛仔裤。一股脑地塞进那个旧背包里。
然后,她开始扫荡“粮草”。
床头柜抽屉拉开,里面果然还有几包不同口味的薯片和果冻。她一股脑全塞进背包侧袋。书桌抽屉里,她之前藏起来的几根能量棒和巧克力也翻了出来。
游戏舱旁边那个小冰箱里,还有几盒没开封的牛奶和几罐可乐。
背包很快被塞得鼓鼓囊囊,拉链都有些吃力。
她动作飞快,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咸鱼的摆烂?不,那是认命。她现在要的是彻底摆脱!
收拾好东西,林晓晓没有立刻行动。她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楼下的说话声似乎停止了。过了一会儿,传来高跟鞋清脆的、逐渐远去的声音,然后是汽车引擎发动、驶离的声音。
陈晚晴走了?
顾晓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继续凝神细听。
楼下彻底安静下来,没有顾严灼的脚步声,也没有管家的动静。
机会来了!
顾晓盈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房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她像只灵巧的猫,贴着墙壁,飞快地溜下楼。
客厅里果然没人,刚才陈晚晴坐过的沙发位置,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高级香水的余韵。
她不敢停留,背着沉重的背包,赤着脚这样声音最小,目标明确地冲向别墅的后门——那是她之前观察过的,通往后面小花园和佣人通道的门,相对隐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手心全是冷汗,她颤抖着拧动门把手。
咔哒。
门开了!没有锁!
一股混合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属于外界的新鲜空气猛地涌入鼻腔。林晓晓几乎要喜极而泣。
她闪身出去,反手轻轻带上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外面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闷得让人喘不过气,风也带着潮湿的凉意,卷起地上的落叶。
顾晓盈顾不上天气,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花园深处、远离正门和别墅主体建筑的角落跑去,那里靠近围墙,围墙外面,似乎是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
她跑得跌跌撞撞,背包沉重地坠在身后。灌木的枝叶刮过她的手臂和脸颊,留下细微的刺痛,她不敢回头,拼命地跑,肺部火辣辣地疼。
终于,她跑到了围墙边,这里的围墙不算特别高,上面也没有电网,只有一些装饰性的铁艺尖顶。
顾晓盈把沉重的背包奋力甩过墙头,听到它“咚”地一声落在墙外的草地上。她后退几步,助跑,猛地一跳,双手死死扒住冰凉的铁艺栏杆。
手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颤抖。她咬着牙,脚在粗糙的墙面上乱蹬,寻找着借力点。雨水开始零星地落下,冰冷地砸在她的脸上、脖子上。铁栏杆湿滑,她几乎要抓不住。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撑!一条腿终于狼狈地跨过了墙顶,尖锐的铁艺装饰刮破了她的裤腿,在皮肤上划出一道火辣辣的痛感。她顾不上疼,重心前倾,整个人几乎是翻滚着摔了下去。
“砰!”
身体重重砸在墙外松软的草地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发黑。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T恤。
顾晓盈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雨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她成功了!她逃出来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捡起同样沾满泥水的背包,甩到肩上。
顾不上浑身湿透和擦伤的疼痛,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远离别墅灯光的地方,一头扎进了越来越密的雨幕和沉沉的暮色之中。
雨水冰冷刺骨,像无数细密的针,无情地扎在顾晓盈裸露的皮肤上。
单薄的T恤和牛仔裤很快湿透,紧紧黏在身上,沉重又冰冷。
赤着的脚踩在粗糙的路面上,被碎石硌得生疼,脚底板已经磨破了好几处,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痛。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从别墅的高墙翻出来后,她就凭着本能,朝着远离那片奢华牢笼的方向,在陌生的街道里跌跌撞撞地穿行。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只有昏黄的路灯在瓢泼大雨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圈,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像一个孤魂野鬼。
背包沉重地坠在身后,里面塞满的零食此刻成了最大的负担,压得她肩膀生疼,脚步踉跄。
湿透的头发贴在脸颊上,雨水不断地顺着发梢流进眼睛里,视线一片模糊。她抹了一把脸,雨水混合着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咸涩液体。
恐惧和后怕,像冰冷的藤蔓,在短暂的逃亡兴奋退去后,紧紧缠住了她的心脏。顾严灼发现她逃跑了吗?
他会不会大发雷霆?他那样的人……顾晓盈打了个寒颤,不敢深想下去,只能强迫自己迈开沉重的双腿,继续往前走。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高大华丽的建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破旧的居民楼,狭窄潮湿的巷子,空气里弥漫着垃圾在雨水中发酵的酸腐气味。
她拐进一条更深的、几乎没有灯光的窄巷,想暂时避避雨,也避开可能存在的“追兵”。
巷子又深又暗,两侧是高高的、斑驳的墙壁。
雨水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积起浑浊的水洼。
顾晓盈缩在墙角一个堆着废弃纸箱的、勉强能挡点雨的角落,抱着膝盖,冻得瑟瑟发抖。
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
就在这时,两道刺眼的、雪白的光柱,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巷口的雨幕,像两把冰冷的利剑,直直地投射进来,瞬间将缩在角落里的顾晓盈笼罩其中!
光线太强,顾晓盈被刺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心脏骤停!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巷口停下,随即是车门被大力甩上的沉重声响。
啪嗒,啪嗒。
清晰而沉稳的脚步声,踏着巷子里的积水,一步一步,由远及近。
那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一下都像踩在顾晓盈的心尖上。
顾晓盈的心跳彻底乱了,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放下手,拼命地往墙角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冰冷的砖缝里。
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强光中形成一道浓重的剪影,一步步逼近。
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轮廓滑落,昂贵的西装外套被打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他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缩在纸箱堆里、浑身湿透、狼狈得像只落汤鸡的顾晓盈。
巷口车灯的光芒勾勒出他锋利的下颌线,薄唇紧抿着,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她。
里面翻涌着顾晓盈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暴戾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近乎被刺伤的怒火。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雨水砸在地上的哗哗声,和他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顾、晓、盈。”他一字一顿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雨水气息和压抑的雷霆之怒。
顾晓盈浑身一颤,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停住了,只剩下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顾严灼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阴影彻底将她笼罩。
他伸出手,动作粗暴地一把攥住她纤细湿冷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利用完我的地方,吃光我的东西,”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背叛的、冰冷的嘲讽,“现在,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手腕上的剧痛让顾晓盈倒抽一口冷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流下。
她下意识地想挣脱,却只是徒劳,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牢固。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雨水让她浑身发僵,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被逼到绝境的麻木感,却奇异地压倒了恐惧。
她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上,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
“那不然呢?”她的声音因为寒冷和恐惧而颤抖,却带着一种近乎怪异的平静,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咸鱼的摆烂气息。
“顾先生还想怎样?继续把我关回去,给你的白月光当背景板?当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顾严灼眼底的戾气猛地一滞,似乎被她的反问刺了一下,但随即怒火更盛,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顾晓盈疼得闷哼一声,却倔强地没有移开视线。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体力早已耗尽,脚底钻心地疼,手腕也快被捏断,挣扎?反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都是徒劳的笑话。
她索性放弃了站立的姿势,身子一软,直接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湿漉漉的地上,溅起一小片泥水。
沉重的背包也从她无力的肩头滑落,歪倒在一边。
顾严灼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攥着她手腕的手被迫跟着下移,姿势显得有点狼狈。
顾晓盈就那样坐在冰冷的泥水里,仰着脸,雨水冲刷着她狼狈不堪的脸。
她抬起没被抓住的那只手,费力地拉开那个同样湿透、沾满泥污的背包拉链,在里面摸索着。
顾严灼皱着眉,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几秒钟后,顾晓盈从背包里掏出一包被雨水泡得有些发软的、印着卡通图案的辣条。包装袋上全是泥水,里面的辣条也糊成了一团。
她费力地用湿冷的手指捏着那包辣条,手臂因为脱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顾严灼完全石化的动作。
她把那包脏兮兮、湿哒哒的辣条,朝着他,费力地举了起来。
因为角度和手臂无力,那包辣条几乎快戳到他那件价值不菲的、同样湿了大半的西装裤上。
“要么,”顾晓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依旧维持着那种诡异的、摆烂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破罐子破摔,“你现在就把我抓回去关着。”
她顿了顿,吸了吸鼻子,雨水流进嘴里,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指着那包辣条:
“要么,你现在就帮我把这包辣条撕开。”
雨声哗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顾严灼高大的身躯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冰冷石雕,僵立在昏暗窄巷的中央。
雪白的车灯光芒从他身后投射过来,将他浓重的影子完全覆盖在蜷缩于泥水中的顾晓盈身上。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鼻尖、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也砸在顾晓盈仰起的、苍白又倔强的脸上。
他幽深的瞳孔里,那翻腾的暴戾和怒火像是被这荒谬至极的要求生生冻住了,凝固成一片茫然的空白。
他死死盯着顾晓盈举到他面前的那包辣条——包装袋被雨水和泥污弄得一塌糊涂,软趴趴的,里面的红色油渍晕染开来,像一幅抽象而狼狈的画。
帮他撕开……辣条?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荒谬的感觉,混杂着滔天的怒火和被彻底挑衅的冰冷,猛地冲上顾严灼的头顶!
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能听到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顾、晓、盈!”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嘶哑,裹挟着冰冷的雨气,像受伤野兽的低吼,“你找死!”
巨大的屈辱感和被戏弄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俯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另一只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攥住了她单薄的肩膀!
“唔!”顾晓盈痛得眼前发黑,肩膀像是要被捏碎。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从湿冷的泥水中粗暴地提了起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坚硬、布满苔藓和污迹的砖墙上!
“砰!”
剧痛沿着脊椎炸开,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冰冷的雨水和墙壁粗糙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物传来,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骨髓。
她痛得蜷缩起来,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顾严灼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禁锢在墙壁和他之间,不留一丝缝隙。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她的额头、脸颊,他灼热的呼吸带着暴怒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形成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他低吼着,眼底是骇人的猩红,那是被彻底践踏底线的狂怒,“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糊弄过去?!谁给你的胆子?!”
他捏着她肩膀的手如同铁钳,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毫不怀疑下一刻自己的骨头就会碎裂。
他的脸逼近,近到顾晓盈能看清他眼中每一根狰狞的血丝,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昂贵须后水、雨水和暴戾气息的、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
“看着我!”他命令,声音像淬了冰的鞭子。
顾晓盈被迫抬起头,视线因为疼痛和泪水而模糊一片。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但更深处,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如同被点燃的引线,轰然炸开!
“顾严灼!”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声音尖利破碎,盖过了哗哗的雨声,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绝望,“你除了会把我关起来!会像抓小鸡一样把我抓回来!你还会干什么?!”
眼泪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汹涌而出,冲刷着她脸上的泥污。
“我是什么?啊?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是你无聊时逗弄的宠物?!还是你心上人回来之前,用来打发时间的替代品?!”
她剧烈地挣扎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疯狂反扑的小兽。
“放开我!顾严灼!你这个疯子!变态!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所有被囚禁的恐惧、被当作替代品的屈辱、此刻被粗暴对待的疼痛和愤怒,全都爆发出来。
咸鱼的摆烂外壳被彻底击碎,露出里面那个同样脆弱、同样会痛、同样会愤怒的顾晓盈。
“就因为我好欺负?!就因为我是个没人在乎的宅女?!所以你就可以随便把我抓来,关在你那个金丝笼里?!高兴了就丢点零食逗逗我,不高兴了就让我滚回房间别碍眼?!顾严灼!你混蛋!你混蛋——!”
她用头去撞他坚实的胸膛,像是以卵击石。雨水、泪水、鼻涕糊了满脸,狼狈不堪,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
顾严灼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尖锐的控诉震住了,禁锢着她的力道有那么一瞬的凝滞。
他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像只被彻底踩到尾巴炸毛的猫,眼底翻涌的暴戾似乎被这汹涌的泪水冲刷得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替代品?”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古怪的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顾晓盈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只是崩溃地哭喊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泄着积压的所有委屈和不平:“你去找你的陈晚晴啊!你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我讨厌你!我恨你!放开我!让我走——”
她挣扎得太用力,身体猛地一扭,那只没被抓住的手胡乱地在冰冷的墙壁上、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推拒着、抓挠着,试图找到任何一点可以逃离的缝隙。
就在这混乱的挣扎中,她的指尖,带着雨水冰冷的湿意,无意间划过他紧贴着她的颈侧,擦过他左耳后那块被湿发略微覆盖的皮肤。
指尖触碰到一处异样。
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一小块极其细微的、微微凸起的……疤痕?触感非常奇特,不像是普通的伤疤,更像是一个……刻意烙印上去的、小小的、有些歪斜的符号?
一个极其模糊、却瞬间击中灵魂深处的画面碎片,毫无征兆地、闪电般劈开了顾晓盈混乱的脑海!
昏暗的网吧,油腻的键盘,屏幕上是像素粗糙、色彩浓烈的古早游戏画面。
一个穿着新手布衣、ID叫“[灼]”的菜鸟战士,笨拙地引了一群怪,在队伍频道疯狂刷屏:“救命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她操作的精灵牧师手忙脚乱地给他加血、放护盾,急得在语音里哇哇大叫。
怪物倒下后,她得意洋洋地指挥:“菜鸟!看你耳朵后面!本牧师给你盖个‘专属笨蛋’章!下次再引怪,我就见死不救!” 然后,她用游戏里的表情动作,对着他的角色耳朵后面,点了一个系统自带的、歪歪扭扭的小星星标记……那是游戏里一个极其冷门、毫无实际作用的互动动作,纯粹是玩家间的恶搞……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林晓晓的颈窝,激得她一个哆嗦。
所有的哭喊,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在这一刻,被那只停留在顾严灼耳后皮肤上的、冰冷颤抖的手指,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仿佛被冻结,连同巷子里哗哗的雨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顾晓盈的身体僵住了,像一尊瞬间被冰封的雕塑。
她甚至忘记了哭泣,忘记了肩膀和手腕的剧痛,忘记了此刻被禁锢在墙壁和男人胸膛之间、浑身湿透的狼狈。
她的指尖,还停留在那块微凸的皮肤上。触感清晰无比——那绝不是什么普通的疤痕。那是一个小小的、歪斜的……星星形状?
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是无数记忆碎片如同海啸般轰然倒灌!
那个聒噪的、总是引怪害死全队的菜鸟战士“[灼]”……那个在游戏里被她无数次吐槽、嫌弃,却又忍不住一次次救下的笨蛋队友……那个被她恶作剧地、用游戏里毫无意义的“盖章”动作,在角色模型耳朵后面留下一个虚拟小星星标记的……网友?
那个在十年前,在她因为现实里被孤立而沉迷游戏的灰暗时光里,唯一能让她开怀大笑、暂时忘记烦恼的……虚拟伙伴?
后来呢?后来游戏关服了。那个聒噪的“[灼]”头像再也没有亮起过。像无数个消失在网络海洋里的ID一样,无声无息。
顾晓盈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急剧收缩。
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张脸。
雨水顺着他冷峻的眉骨滑落,流过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这张在财经杂志上被无数光环笼罩、冰冷得不近人情的脸,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竟奇异地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咋咋呼呼的虚拟形象,一点点……重叠?
不,不可能!这太荒谬了!顾严灼?那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冷酷无情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当年那个在游戏里笨手笨脚、被她嘲笑是“移动经验包”的菜鸟“[灼]”?
可是……耳后的那个标记……
她的指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比刚才因为寒冷和恐惧抖得更厉害。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顾严灼的眼睛,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剩下破碎的、不成调的气音。
顾严灼清晰地感觉到了怀中身体的僵硬,以及那只停留在他耳后、又瞬间如触电般缩回的手。
禁锢着她的力道,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也骤然松开了几分。
他眼底翻腾的暴戾和怒火,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
那双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此刻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顾晓盈完全看不懂的情绪——震惊?了然?还有一种……深埋了太久、几乎带着痛楚的……执念?
巷口的车灯依旧亮着,在雨幕中投下惨白的光束。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两人,将他们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肮脏狭窄的空间里。
时间在沉默中无声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终于,顾严灼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依旧将她禁锢在墙与身体之间,但身体微微前倾,低下头,凑近她苍白失血、沾满雨水和泪水的脸。
他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皮肤,带着雨水的湿意和他身上那股清冽又极具侵略性的木质调。
他开口,声音不再是刚才的暴怒嘶吼,而是低沉到了极致,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沉甸甸的雨水,重重砸在顾晓盈的心上:
“现在才认出来?”
他顿了顿,幽深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震惊到失焦的瞳孔,那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她的灵魂,带着一种近乎控诉的痛楚和……难以言喻的委屈?
“顾晓盈……你这个骗子。”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深刻的下颌线滴落,砸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缝隙里。
“十年前在游戏里,救了我那么多次……最后服务器关停那天,”顾严灼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沉甸甸的雨水,砸在顾晓盈心上,“你说去拿瓶可乐,就再也没回来,头像……再也没亮过。”
顾晓盈猛地一震。模糊的记忆碎片被唤醒。那天……好像是她妈突然冲进网吧揪她耳朵,骂她不务正业,强行把她拖回了家,连句告别都没来得及发……后来学业压力,搬家,那个游戏账号连同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就被她刻意尘封了。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深埋于岁月尘埃下的、被强行压抑了十年的耿耿于怀。
“现在……”
他猛地抬起那只一直死死攥着她手腕的手,力道依旧不容挣脱,却不再是纯粹的暴力,更像是一种烙铁般的禁锢,带着灼人的热度。他将她那只冰冷颤抖的手,强硬地按回到自己左耳后那块微凸的疤痕上。
指尖下,那小小的、歪斜的星星烙印,在冰冷的雨水中,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顾晓盈灵魂都在颤栗。
顾严灼俯视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最终沉淀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你救下的人,标记过的所有物……”他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廓,低沉沙哑的宣告,如同最古老的咒语,在哗哗的雨声中清晰地烙印进她的骨髓深处:
“还想再抛下第二次?”
“我……我没有……”顾晓盈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细若蚊蚋。她想说她没有想抛下。
只是忘了……可这解释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被雨水冲刷得更加冷峻深刻的脸,试图将记忆里那个咋咋呼呼的“[灼]”和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顾严灼重叠起来。那强烈的反差感让她眩晕。
“没有?”顾严灼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冷冽的弧度,带着自嘲和浓重的控诉。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卷走我的薯片,穿着这身……”他目光扫过她身上湿透的廉价T恤和磨破的裤腿,眼神锐利得像刀,“……然后,在我的地盘上,翻墙逃跑?”
他猛地逼近一步,几乎将她完全压进冰冷的砖墙里,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
“还有,陈晚晴?”他嗤笑一声,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怒火,“她算什么东西?一个世交,一个……用来试探你的工具!”
他盯着顾晓盈瞬间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又带着一丝委屈与伤心“看看你会不会在意,会不会……为我有一点点波动。”
顾晓盈彻底懵了,试探?工具?所以那天陈晚晴的出现,他命令她回房间……都是为了看她反应?
“结果呢?”顾严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许久的痛楚和愤怒,“你只想跑!毫不犹豫地跑!
带着你的破包和辣条,头也不回地翻墙就跑!顾晓盈,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永远都是那个可以随手丢掉的‘笨蛋’网友?连……连一点位置都没有吗?!”
最后一句质问,几乎带着破碎的尾音,像被雨淋湿的困兽发出的呜咽。他眼底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暴戾,而是一种深沉的、被深深刺伤的痛楚,混杂着十年执念几乎落空的绝望。
顾晓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她喘不过气。
看着眼前这个强大到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却因为她当年的“消失”和今天的“逃跑”而流露出近乎脆弱的愤怒和痛楚,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震动瞬间淹没了她。
她想起了游戏里那个总是冲在最前面、死得最快、然后疯狂刷屏“救命”的战士。想起了他笨拙地打出一行行感谢的话,送她那些在游戏里辛辛苦苦攒下的、其实根本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原来,不是宠物,不是替代品。
是那个被她盖了章、被她救了一次又一次,然后被她“抛弃”了的笨蛋队友,跨越了十年的时光和现实的鸿沟,用这种极端又偏执的方式,把她找了回来。
“我……”顾晓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你……顾严灼……”她第一次清晰地叫出他现实中的名字,带着一种迟来的、复杂的认知。
她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额发,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左耳后那个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固执存在的星星疤痕……一股冲动驱使着她。
那只没被禁锢的手,带着冰冷的雨水和细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
不是挣扎,不是推拒。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迟到了十年的确认,轻轻地、颤抖地,再次触碰上他耳后那块微凸的皮肤。
冰凉的指尖,灼热的疤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哗哗的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顾严灼的身体在她指尖触碰到疤痕的瞬间,剧烈地一震。
他幽深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她,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瞬间凝固,随即像是投入了巨石,激起更汹涌的、难以置信的波澜。
顾晓盈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他震惊到失语的表情,抽噎着,用尽力气,带着咸鱼最后的倔强和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小声地、破碎地重复了那个荒谬的要求:
“那个……辣条……还能撕开吗?我……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