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黑土间(李燃普希金)最新完本小说推荐_免费小说推荐白云黑土间李燃普希金

李燃推开出租屋的房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泡面与陈旧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间位于筒子楼三楼的屋子，冬天冷得像冰窖，夏天又闷得像蒸笼。

此刻，唯一的暖气片只在早晚各供热两小时，现在正是间歇期，室内的温度并不比外面高多少。

他脱下羽绒服，连同那个沉重的牛皮纸信封一起扔在靠墙的旧沙发上。

沙发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再加上这个沙发，几乎就填满了所有空间。

书桌上堆满了书和散乱的稿纸，烟灰缸里积满了烟蒂。

他走到窗边，撩开那面洗得发白的蓝色窗帘。

窗外是对面楼房同样斑驳的墙壁，以及一小块被切割成方形的、灰蒙蒙的天空。

雪还在下，细密而无声，给这片灰败的视野增添了一点单调的装饰。

肚子里空得发慌。

他走到角落那个小小的灶台边，熟练地拆开一包红烧牛肉面，把面饼放进搪瓷缸子里，提起暖水瓶倒了开水。

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窗玻璃上冻住的冰花。

等待面泡好的几分钟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了沙发上那个信封上。

第二十三次。

这个数字像烙印一样烫在他的意识里。

他想起书店里那个女孩，想起她那双清冷的眼睛，想起她说“拿反了”时平静的语气。

一种混合着羞耻和莫名躁动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盘旋。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个信封。

搪瓷缸子很烫，他垫着抹布把它端到书桌上。

吃了几口，味同嚼蜡。

放下筷子，他拉开书桌抽屉，里面是厚厚几摞手稿，都是他这些年的“成果”。

最上面一本笔记本的扉页上，用钢笔写着两个大字：《寒夜》。

这是他给那部屡战屡败的长篇暂定的名字。

他翻了几页，看着自己密密麻麻的字迹，那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句子，此刻在退稿信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烦躁地合上笔记本，把它塞回抽屉深处。

目光落在旁边那本用旧报纸包着的《普希金诗选》上。

他拆开报纸，摩挲着开裂的书脊，随手翻开一页。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普希金的诗句，被不知名的前任读者用铅笔在页边轻轻划了一道线。

李燃盯着那几行字，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快乐的日子？

在这被严寒和失望冻结的小城里，快乐像天边的星辰一样遥远。

他把诗集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房间里重新陷入沉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被风雪削弱了的零星人声或车声。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不断啃噬内心的自我怀疑。

他重新坐回书桌前，抽出一张新的稿纸，拿起钢笔。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

写什么？

还能写什么？

寒夜……灯火……小城……人物……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满了冻硬的棉絮。

那些他试图捕捉和描绘的小城生活，此刻显得如此琐碎、平庸，毫无价值。

编辑说得对，也许他根本就不是这块料。

笔尖重重地落在纸上，划出一道无意义的、深深的墨痕。

他颓然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黑暗中，又浮现出那双清亮的眼睛，那个靠在《辞海》上的纤细身影，那个装着书和旧饭盒的帆布包。

“比回家暖和。”

她的话轻轻回响在耳边。

这县城里，藏着多少像他一样，试图在文字里寻找一点温暖和慰藉的人？

又有多少人，像他一样，在一次次的碰壁后，依然固执地、近乎愚蠢地守着一点微弱的火种？

他忽然睁开眼，重新坐首身体。

目光落在窗外那片灰蒙蒙的、不断落下雪花的天空。

也许……也许他写的东西并非一文不值。

也许只是他还没有找到真正值得书写的东西，没有找到那种能从这片冻土深处生长出来的、带着冰碴和泥土气息的力量。

他再次拿起笔。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在稿纸的顶端写下了两个字：《故纸堆》。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在这两个字的下面，又添上了一个破折号，和一个问号。

《故纸堆——？

》他不知道要写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下这几个字。

但这几个字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底，激起了一圈微弱的、不断扩散的涟漪。

他低头看着自己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然后慢慢握紧了钢笔。

笔尖接触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开始缓慢而坚定地移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