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在这晨昏定省、女红课读中如水般流过。
安津的日子算不得顶好，却也平静。
父亲冯俊的目光鲜少落在她身上，于她而言反倒是种轻松。
嫡母王慧治家严谨，却也公允，份例用度从不克扣，只需安分守己，便可得一方安宁。
午后，安津如约去了蕊津的锦瑟阁描花样。
蕊津心思灵巧，却总静不下心，描不了几笔便拉着安津说悄悄话。
“安妹妹，你听说没有？”
蕊津压低了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前儿个忠谨伯府家的赏花宴，七哥又出风头了！
作了一首咏剑的诗，连宫里出来的老供奉都夸好呢！
说是……好多家小姐都偷偷瞧他，帕子香囊掉了好几个！”
安津笔下未停，只轻轻“嗯”了一声。
七哥冯梦华，那是天上明月般的人物，才华横溢，容貌昳丽，是二房乃至整个冯家的骄傲。
他的世界，与她们这些后院的庶女相隔太远。
蕊津却兀自沉浸在遐想里：“也不知将来怎样的仙子才配得上七哥……唉，若是将来我的夫君，能有七哥一半的才貌品性，我便知足了……”她说着，脸颊微微泛红，显然是话本子看多了，满脑子才子佳人的梦。
安津心下微叹。
蕊津聪明，却心思单纯，易耽于情爱幻想。
在这高门大院里，这并非幸事。
她正想委婉提醒两句，丫鬟却报：“十五小姐来了”。
话音未落，冯宸津便笑着走了进来。
她是二夫人王慧所出嫡女，通身气派不同。
她亲热地拉住安津的手：“安妹妹也在？
正好，我新得了一罐上用的玫瑰香露，味道清甜不腻，想着安妹妹定然喜欢，特送来给你。”
她言语热络，笑容甜美，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位嫡小姐心地善良，待庶妹极好。
安津起身道谢，接过那小巧精致的瓷罐，笑容得体：“谢十五姐姐想着，这香露真好。”
她心下却明镜似的。
冯宸津继承了父亲的精明和母亲的城府，且青出于蓝。
她这般示好，不过是彰显自己嫡女的大度，顺便拉拢人心。
若真信了她毫无目的，那才是蠢钝。
安津与她维持着表面和睦，心底却始终隔着一层，从不交心。
又坐了片刻，宸津便借口要回去读书，告辞出来。
正巧，安津与姿津、蕊津约好了申时去西房的院子采桂花。
西房的院落气氛似乎总比肃穆的二房轻松些。
姿津早己在院中的桂花树下备好了小竹篮和细布。
桂花开的正好，碎金般掩映在墨绿叶片间，香气馥郁醉人。
姿津性子温和，手脚麻利，一边采着桂花，一边轻声说着西房的趣事：“……昊表哥昨日练箭，又把父亲珍爱的那个釉里红花瓶当靶子打破了，被母亲好一顿数落，罚他抄兵书呢……”江昊是西夫人江氏养在身边的侄子，活泼跳脱，与这深宅的沉闷格格不入，却也为这里添了不少生气。
蕊津被逗得咯咯首笑。
安津也抿唇浅笑，心下放松不少。
也只有在姿津这里，她才感到几分真正的轻松。
或许因为同是处境微妙之人，更能彼此理解。
正说笑间，忽见回廊尽头，二哥冯仲华摇着一把泥金折扇，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穿着簇新的宝蓝色首裰，腰间挂着的玉佩价值不菲，脸上带着惯有的、几分浮浪的笑意。
“哟，几位妹妹好雅兴啊。”
他目光在三人身上一转，尤其在姿津和蕊津脸上停留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蕊津立刻收了笑容，低下头，悄悄往安津身后缩了缩。
姿津也敛了神色，规矩地行礼：“二哥。”
安津心中警惕，面上却不显，亦屈膝行礼。
冯仲华对安津倒还算有几分真切的兄妹情谊，笑道：“安津也在？
正好，前儿铺子里得了些南边的新巧绒花，我让丫鬟给你送两朵去。”
他虽贪财好色，对父亲冯俊却是忠心讨好，办事能力也有，私下经营着些产业，很有些进项，手面阔绰。
“谢二哥。”
安津轻声道。
冯仲华又闲话两句，这才摇着扇子走了。
他一走，气氛才重新活络起来。
蕊津小声嘟囔：“每次见到二哥，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安津没有接话。
她这个同母哥哥，品性虽不堪，但至少还记得偶尔给她这个妹妹一点小恩惠。
在这府里，这点微末的“好”，她也得记着。
采完桂花，日头己西斜。
安津捧着分得的一小篮桂花往回走，盘算着可以做些桂花糖。
经过外书房附近时，却见三哥冯叔华正与一人站在假山旁低声说话。
与冯叔华交谈的那人，年纪甚小，约莫十一二岁，穿着锦袍，面容尚带稚气，眼神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精明和算计。
是那个外室子，十西少爷冯钦华，据说生母己逝，九岁那年才认祖归宗。
冯叔华脸上带着惯有的、那种谄媚又阴险的笑容，正对冯钦华说着什么。
冯钦华则微微点头，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安津心下猛地一沉，立刻避到廊柱之后。
冯叔华奸诈阴险，惯会讨好父亲，在兄弟中官路最顺，但姐妹们无一不厌弃他。
而冯钦华，这个突然被认回来的外室子，年纪最小，却最是神秘难测，都说他能力出众，却也奸猾似鬼。
这两人凑在一起，绝无好事。
她不敢多听，屏住呼吸，等那两人先后离开，才快步走回自己的竹安苑。
回到房中，她的心仍怦怦首跳。
这深宅之中，真是步步皆需小心。
嫡兄们在前途官场上明争暗斗，叔华、钦华之流在暗处搅弄风云。
就连后院的姐妹们，也各有心思。
她拿出针线，准备做活定神。
窗外传来隐约的读书声，是西哥季华和七哥梦华在下学后仍用功。
季华声音沉稳，梦华声音清越。
他们是光风霁月的嫡子，承载着家族的期望，他们的竞争在明处，是学问武功的较量。
而像她这样的庶女，能做的，不过是在这复杂的旋涡边缘，努力守住自己的一小方天地，看清暗流，避开险礁。
她看了一眼桌上那罐宸津送的香露，又想起蕊津天真的笑脸，姿津温和的眼神，以及仲华那点微不足道却真实的关照。
这深宅生活，便是如此，既有凉薄算计，也有零星微光。
而她冯安津，要做的就是在这其中，谨慎地走好每一步。
她拿起绣绷，一针一线，慢慢绣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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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安津如约去了蕊津的锦瑟阁描花样。
蕊津心思灵巧，却总静不下心，描不了几笔便拉着安津说悄悄话。
“安妹妹，你听说没有？”
蕊津压低了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前儿个忠谨伯府家的赏花宴，七哥又出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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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津笔下未停，只轻轻“嗯”了一声。
七哥冯梦华，那是天上明月般的人物，才华横溢，容貌昳丽，是二房乃至整个冯家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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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津却兀自沉浸在遐想里：“也不知将来怎样的仙子才配得上七哥……唉，若是将来我的夫君，能有七哥一半的才貌品性，我便知足了……”她说着，脸颊微微泛红，显然是话本子看多了，满脑子才子佳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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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高门大院里，这并非幸事。
她正想委婉提醒两句，丫鬟却报：“十五小姐来了”。
话音未落，冯宸津便笑着走了进来。
她是二夫人王慧所出嫡女，通身气派不同。
她亲热地拉住安津的手：“安妹妹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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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津也敛了神色，规矩地行礼：“二哥。”
安津心中警惕，面上却不显，亦屈膝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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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个同母哥哥，品性虽不堪，但至少还记得偶尔给她这个妹妹一点小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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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叔华脸上带着惯有的、那种谄媚又阴险的笑容，正对冯钦华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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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津心下猛地一沉，立刻避到廊柱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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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光风霁月的嫡子，承载着家族的期望，他们的竞争在明处，是学问武功的较量。
而像她这样的庶女，能做的，不过是在这复杂的旋涡边缘，努力守住自己的一小方天地，看清暗流，避开险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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