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张亮(《烟火味》)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_(永远张亮)完结版在线阅读

第1章我叫张默，人如其名。从记事起，我的生日蜡烛永远比弟弟张亮少一根，

年夜饭的鸡腿永远是他先挑，就连父母的目光，也总像探照灯般越过我，精准落在他身上。

在这个家里，我通常安静得像一团空气，连打喷嚏都要掐着秒表，

生怕惊扰了他们为弟弟编织的锦绣前程。如果空气也会沾染上洗不掉的油烟味的话。

那味道像层黏腻的薄膜，裹着我从厨房到卧室，从少年到中年。

邻居阿姨曾捏着鼻子对我妈说："男孩子学什么不好偏学做饭？将来怕是连媳妇都娶不到。

"我躲在门后攥紧书包带，听见我妈叹着气说："没办法，没出息的孩子，也就这点用处了。

"我的战场是城市角落那家叫“默厨”的小饭馆，六十平米，八张桌子。下午四点半，

夕阳斜照进厨房，在我那把用了五年的炒勺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我正在熬制今晚的高汤，

猪骨、老母鸡、火腿在巨大的汤桶里翻滚，香气醇厚而内敛。这香气，是我唯一的铠甲，

也是家人眼中，我洗不掉的原罪。店门被推开的铃铛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不是客人，

这个点还太早。是我父母。心，下意识地沉了一下。像被扔进冰窟窿，

连带着刚熬好的高汤都泛起凉意。指尖的水珠啪嗒滴进汤桶，惊起细小的涟漪。

那是刚才擦灶台时没擦干的水，也是每次他们来时，我总会不受控制渗出的冷汗。

母亲皱着眉，用手在鼻前扇了扇，那动作熟练得像排练过千百遍。

记得我十二岁第一次学着炖排骨，满厨房的肉香引她进来，她也是这样扇着鼻子："腥气！

赶紧端出去倒了，别污了亮子的书桌。"可今天灶上明明是她最爱喝的火腿老鸡汤，

她却连尝都不肯尝一口。"哎呀，这味儿，什么时候能散散？张默，

你就不能买点好点的空气清新剂？"她从包里掏出小镜子补口红，镜面反光晃得我眼睛生疼。

父亲则背着手，像领导视察车间，目光扫过略显张旧但绝对干净的桌椅，最终落在我身上，

带着惯常的不满意。“这个月的账怎么样了？你弟弟那边。唉，他单位最近有个机会，

需要打点，手头紧。”我关了火，擦擦手，没说话。从柜台里拿出一个信封，

厚度是我这几天大部分的营业额的总和。那里面夹着我昨天刚取的零钱，

毛票硬币被我数了三遍，边角都捋得平平整整。母亲接过去，熟练地捏了捏，

像在掂量一块待价而沽的猪肉，然后迅速塞进包里，拉链头磕在金属扣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嘴角终于扬起弧度，却不是对我，而是对着手机里弟弟发来的表情包，

回了个"妈妈爱你"的语音。“张默，不是爸妈总跟你要钱，

”母亲开始了每周一次的固定台词，“你弟弟在体制内，应酬多，开销大，脸面要紧。

你在这里，好歹是给自己干，苦点就苦点。”父亲接口道：“是啊，你弟媳说了，

下周末要请他们科室主任来家里吃饭，点名要吃你上次做的那个那个什么蟹粉狮子头。

你提前准备好材料，那天早点关门过去帮忙。”我依旧沉默。弟弟张亮和他妻子王莉，

永远把我这里当成他们维系人际关系的免费食堂和后厨。而父母，

永远是他们的传声筒和理所当然的支持者。我记得上个月，我去给他们送做好的宴席，

穿着沾了油点子的厨师服。王莉开门时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像根冰锥扎进我心口。

她侧身让我进去，却用消毒湿巾反复擦着我碰过的门把手，然后轻飘飘地说："大哥，

你这身味儿，下次来，能不能先换换？"我站在玄关换鞋，

听见客厅里她对客人炫耀："这狮子头是我托朋友从五星级酒店订的，可贵了。

"而我手里还提着给他们带的伴手礼。那是我凌晨三点起来熬的鲍汁捞饭，

保温桶里还余着四十度的温度。那味道，是我用心血熬煮了六个小时的鲍汁，

是我手剁两小时肉糜才有的劲道，是他们赞不绝口、用来讨好领导的美味源泉。

可在他们眼里，这只是洗不掉的、属于底层劳动者的“油烟味”。他们拿了钱，

又叮嘱了一遍周末做饭的事，这才离开。店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汤锅微沸的咕嘟声。

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心里那片被反复践踏的荒地，似乎又龟裂了几分。就在这时，

店门再次被推开。一位老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普通的灰色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眼神澄澈而宁静。他是店里的常客，每周会来两三次，总是在下午这个冷清的时间点，

只点一碗最便宜的素面。我叫他周老。“周老，还是一碗面？”我敛起情绪，打招呼。

他微笑着点头，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今天汤头很香。”“熬了六个钟头了。

”我一边下面一边回答问题。给他做的素面，我从不敷衍。面是定制的鸡蛋面，筋道。

汤是用菌菇和蔬菜吊的清汤，清澈见底却滋味绵长。还会烫两颗碧绿的小油菜，

卧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我把面端上去，他拿起筷子，先喝了一口汤，细细品味，然后才吃面。

他的吃相极好，安静，专注，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今天，他似乎心情不错，

吃完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开放式厨房的档口前，看着我准备晚上的食材。“小张师傅，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和，“你这高汤，火候到了，但总觉得，少了点魂。

”我握着菜刀的手猛地一颤，刀刃在胡萝卜上刻出深深的豁口。是啊，魂丢了。

丢在无数个被父母要钱的黄昏，丢在王莉擦门把手的消毒湿巾里，

丢在弟弟永远"哥你真能干"的敷衍笑容里。汤里缺的哪是魂，

是我自己那颗早就被熬得没了滋味的心。我愣了一下。周老从不轻易评价，这是第一次。

握着炒勺的手微微发抖，想起今早备菜时割破的手指还在渗血。

那道伤口是给弟弟买进口红酒时，被酒柜玻璃划伤的，母亲当时只顾着骂我笨手笨脚，

连创可贴都是我自己找的。他指了指我手边的一小筐新鲜的香芹和香菜根：“试试这个，

洗净了，在最后半小时放进去，不要多，三五根就行。”我依言照做。半小时后，

当那股难以言喻的、极其清新的香气从汤桶里弥漫开来时，我震惊了。原本醇厚的高汤，

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命力，层次感变得无比丰富。周老看着我惊讶的表情，

微微一笑：“食物和人一样，有时候，需要那一点点‘破’的勇气，才能立起来。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你的手艺，不该只困在这八张桌子，

和那些无穷无尽的要求里。”我的心，猛地一跳。第2章周老的话，

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破”的勇气？我何尝不想。

可现实是，我这家小店，扣除房租、水电、原材料成本，再被父母定期抽水，所剩无几。

上个月交完房租后，我连续三天只敢吃白水面配酱油。弟弟结婚时父母逼我拿出十万块彩礼，

我连夜去血站卖了两次血才凑够尾数，他们却对外宣称那是我自愿孝敬的。

我像一只被黏在蛛网上的飞虫，挣扎只会让丝线勒进肉里，留下更深的血痕。周末，

我还是去了弟弟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充斥着虚伪的欢声笑语。

弟弟张亮穿着我上个月工资买的阿玛尼衬衫，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他的领导和同事之间。

王莉戴着我妈给她的金手镯，笑语嫣然地给客人布菜。父母则满脸放光，

父亲甚至拍着主任的肩膀说：“犬子能有今天，全靠您提携！”。他们永远忘了，

弟弟第一份工作的打点费，是我卖掉奶奶留给我的唯一玉佩换来的。而我，

是那个隐藏在华丽舞台幕后，满身油污、默默提供灯光和音效的场工。我在厨房里煎炒烹炸，

汗流浃背，后腰的旧伤隐隐作痛。那是去年给弟弟搬新家时扭伤的，

当时他正和王莉在沙发上亲热，连句小心点都没说。

那盘让他们领导赞不绝口、追问做法的清汤松茸，是我用周老教的方法，

守了整整一夜才吊出的极致清汤，而我自己，连松茸的边角料都舍不得闻一下。宴席散去，

满桌狼藉。父母和弟弟一家坐在沙发上喝茶，谈论着刚才饭局上可能带来的机遇。张默，

母亲在厨房门口叫我，声音里带着施舍般的不耐烦，“把这些都收拾了，碗洗了。动作轻点，

你弟弟他们累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我望着她鬓角的白发，

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发烧到40度，她却背着发高烧的弟弟跑了三家医院，

留我一个人在家啃冷馒头。王莉打了个哈欠，

用镶钻的指甲划过我刚擦干净的餐桌：“是啊大哥，辛苦你了。对了，

剩下的松茸我给你放冰箱了，那么贵的东西，别浪费了。”她说着掀开保鲜盒，

里面只剩几撮发黑的菌柄。那是我托云南老乡高价买来的野生松茸，自己一口没舍得吃，

原想留着给周老尝尝，现在却成了她眼里别浪费的边角料。张亮甚至没看我一眼，

只是对父母说：“爸，妈，今天这顿饭效果不错，我们主任挺满意的。

还是家里吃显得有诚意。”父亲满意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张默，听到没？

你弟弟的事，就是你的事。”我默默地刷着碗，水流声哗哗作响，

掩盖了我心底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洗洁精的泡沫沾在手腕上，

像极了那年冬天我冻裂的皮肤。弟弟嫌我手粗糙，把我织了三个月的围巾扔进垃圾桶，

说“拿出去丢人”。看着泡沫在池子里聚了又散，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家里，

我或许永远都只是那个有用的工具，而非被爱的儿子和兄长。连家里的狗，

弟弟都会给它买进口狗粮，而我加班到深夜，母亲只会留一碗冷饭。回到小店，已是深夜。

周老居然还在店门口等我，昏黄的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看你脸色不好。”他平静地说。

我苦笑一下，打开店门，请他进来坐。也许是压抑了太久，

也许是周老身上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我第一次，对着一个外人，

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家里的情况。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说到上个月弟弟把我精心做的佛跳墙倒进垃圾桶，说“不如外卖好吃”时，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他们说我身上的油烟味，像菜市场杀鱼的。”我哽咽着，

“可那是我靠这个养大自己的味道啊。”周老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评价。

直到我说完，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小张师傅，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来你这里吃面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