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沙场拼杀了十几年,终于退居后院,刚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便被告知是相府流落在外的真千金。
可那时,我已年近四十。
成了家,也育有儿女。
那日踏入丞相府,还未见到双亲,先听见廊下传来我那位封了定远侯的弟弟与假千金的私语。
“何必接她与那些贱种回来?一个乡野村妇,不知跟什么低贱货色厮混,生下一窝孽胎……”
“王妃姐姐放心,我岂会认那些贱骨头做亲人?”
乡野村妇?低贱货色?孽胎?
我自是那村妇。
可我不明白——
他们口中的“低贱货色”与“孽胎”,究竟何指?
是指我那年仅二十便官拜漕运总督、掌一方水脉的儿子?
还是那个十六岁便驰骋疆场、受封侯爵的女儿?
又或者,是在说那个手握权柄、被我唤作“夫君”的摄政王?
相府管事过来传话,说我的亲生父母想见我时,我正和女儿过招。
闻言,我俩都愣了一下。
其实我早知道我不是爹亲生的。他说捡到我时,我刚出生不久,脐带才断,脸冻得青紫。那是个严冬,爹当时是战场上的百夫长,一个老兵。
他本打算把我当女儿养,又觉不妥。
军中尽是男子,女子唯有营妓。他既不忍我沦落至此,又想留个后,便悄悄将我当儿子带大。
那时的大曜与辰澜国力相当,战事不断。爹就带着我在沙场上磨炼,一步步把我拉扯大。
后来我真闯出了名堂,几番随将军出生入死,直至身份败露,险些冤死狱中。昔日与我并肩的兄弟成了皇帝,他想娶我,我没答应,最终却嫁给了摄政王。
本也是不愿的,奈何他执着得很,我拗不过,只得从了。
我曾有个徒弟,是辰澜国的皇子。老皇帝驾崩后,他回国继位,自愿让辰澜成为大曜属国。想来我曾屡次征讨辰澜,如今却被告知是辰澜丞相之女,这不成了自家人打自家人?
辰澜既已归附,我此次前来,是因该国新帝登基后多次欲与我相见。他年少时曾在大曜为质,那时我奉命给他些苦头吃,可见他们年纪尚小,心中不忍,非但未加为难,反多加照拂,还教了些武功。待我国先帝驾崩、新皇即位,我便送他们回去了。
可如今多年过去,我才知自己原是辰澜国相府所出。
相府怎会抛弃骨肉?其中必有隐情。
不过都这个年纪了,也无所谓。
此番本是来见旧友,顺带盯着女儿,这小丫头瞧上了当年我那徒弟、如今辰澜皇帝的小儿子。
在我记忆里,那小皇帝还稚气未脱,我女儿却看上他儿子,实在是辈岔了年纪。放心不下,才跟来瞧瞧,谁想竟遇上这桩身世风波。
女儿得知此事,非要陪我去见血缘上的亲人。
她扯着我袖子闹个不停:“娘!您也要有娘了!我觉得您娘亲定和咱们不一样,必是温温柔柔、一副慈母娘娘模样。”
我被她晃的头晕眼花,忍不住拍了拍了她一把。
“娘来娘去,快给你绕晕了。”
我儿子三岁时就显露出过人聪慧,能静坐看书背书,机灵得不像我,倒随了他那摄政王的爹。
我不服,便与丈夫商量再要一个孩子。盼着儿女双全,哪怕再生个儿子,总该有个像我的。
若都随他,我这娘当得岂不成了陪衬?
后来得了女儿,果然没几年就能与我过招,性子像我,我极满意。
就是太闹腾。
但活泼可爱,终归是我的心头肉。
两个孩儿都健康漂亮,养大他们费了不少心血,好在都成了才。
儿子幼时被当年与我同生共死的皇帝召进宫,给他女儿当伴读。
我为此恼火,这皇帝先前就想让我入宫,我好不容易脱身,如今又盯上我儿子。他竟振振有词,说我家总得留个人在宫里。直到儿子十来岁那年,我半夜想去把他偷接出来,却见他紧抱着小公主的腿不肯撒手。
也罢,横竖是我家小子拱了人家的白菜。见儿子自己情愿,我与丈夫便由他去了。
至于女儿,性子像她爹一般机灵,又如我一般身手过人。自小显露的聪慧与武艺远胜同龄人,年纪轻轻便已名震四方,如今是个颇有名声的女将军,前些日子还封了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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