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出差，我一个全职太太负责监工新房装修。工头张大海拍着胸脯，说女人家懂什么，
一切包在他身上。然后，他指着我亲手设计的剪力墙，要加十万块“升级”承重。
他吹嘘着新工艺，给我罗列昂贵的进口材料。我点点头，给他倒了杯茶，
温和地问他：“张师傅，那您给我讲讲，咱们这个C35标号的混凝土，
在后浇带封闭的时候，用的是微膨胀水泥还是常规水泥？徐变应力怎么处理的？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我这才想起来，休假太久，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舒言，
一级注册结构工程师。这栋楼的结构设计，就是我的作品。1.这个师傅，
普通却又那么自信“舒姐，我跟你说，这装修里的门道，
比你那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可复杂多了。”张大海一屁股坐在刚拆掉包装的马桶上，点了根烟，
烟灰随意弹在崭新的保护膜上。他四十出头，微胖，穿着一件印着“XX装饰”的黄色恤，
后背被汗浸得颜色深一块浅一块。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油腻的优越感。
仿佛我，舒言，一个三十二岁的全职太太，脑子里除了今天买什么菜，
就是晚上用什么牌子的面膜。我老公是做生意的，常年在外飞。这套市中心的大平层，
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装修的事，自然落到了我这个“闲人”头上。“是是是，
张师傅是专业的，我们肯定都听您的。”我笑着给他递过去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他接过去，
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这就对了嘛！”他把瓶子往地上一搁，
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女人家，就该安安心心在家里享福。这些打灰砌墙的粗活，
交给我们男人就行。”他领着我，在还是个毛坯房的屋子里转悠。“你看这墙，
开发商用的料就不行，空鼓！”他用指关节敲了敲客厅的主墙，发出“咚咚”的闷响。
“这里，必须全铲了，重新挂网，上最好的水泥砂浆。不然以后裂了，你哭都来不及。
”我点点头，没说话。心里记下了位置，回头查一下竣工图，
看看这面墙是不是非承重填充墙。如果是，开发商用轻质砖，有点空鼓声也正常。
他又指着卫生间的下水管。“这管子不行，太细！以后头发、杂物一堵，
你就等着通下水道吧。得换！全换成加粗的，一步到位。”我继续点头，
附和道：“张师傅想得真周到。”心里却在想，开发商的给排水设计都是通过审批的，
管径符合国标。他说的加粗，无非是从75管换成110管，除了多收我材料费和人工费，
对日常使用根本没影响。张大海见我这么“好说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以为拿捏住我了。一个不懂行、老公又不在家的有钱阔太。简直是行走的提款机。
第一天巡视结束，他给我列了个单子，上面是各种需要“升级”的项目。林林总总加起来，
要比原合同价高出五万块。“舒姐，这钱不能省。装修是一辈子的事，一次性弄好，
住着才舒坦。”他把单子递给我，语气诚恳得像是在普度众生。我接过来，扫了一眼，
然后抬头对他笑了笑。“好的，张师傅，我回去研究一下。
”他大概觉得这事已经十拿九稳了。临走前，他指着客厅和阳台连接处的一根大柱子，
又补了一句。“哦对了，舒姐，这根承重柱，看着有点单薄。你要是想把阳台包进来，
这里最好做个加固，用碳纤维布包一下，安全第一嘛。”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根柱子，截面600x600，里面是16根28厘的螺纹钢，用C40的混凝土浇筑的。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栋楼的结构图，就是我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我休假前的最后一个项目。
我看着张大海自信满满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带上了一点别的味道。他说的没错，
装修里的门道，确实挺复杂的。复杂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一脚踩进了谁的雷区。
2.他出的第一招，叫“无中生有”第二天，我提着一袋水果去了工地。
张大海正指挥着两个小工砸墙，屋子里尘土飞扬。见我来了，他赶紧停下活儿，
拍了拍手上的灰，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舒姐来啦！快看，您昨天说要升级的墙面，
我们已经开始处理了。保证给您弄得妥妥帖帖！”我愣了一下。我昨天只是说“研究一下”，
什么时候答应要升级了？但他这话说得大声，两个小工都听见了，好像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这就是他的第一招，先斩后奏，造成一种“你已经同意了”的假象。很多脸皮薄的业主，
这时候也就捏着鼻子认了。我没吱声，把水果放在一个还算干净的角落，
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卷图纸。是我连夜从公司的电子档案库里调出来，
打印成A2尺寸的建筑结构施工图。“张师傅，辛苦了。正好您在，关于昨天您提的几个点，
我有点疑问，想跟您请教一下。”我把图纸在地上铺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线条和数据。
张大海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他大概没见过哪个女业主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哟，
舒姐还挺专业，自己看图纸呢。”他干笑两声，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错愕。“谈不上专业，
就是瞎看看。”我蹲下身，手指点在图纸上那面被他敲出“空鼓”的墙。“张师傅，您看，
图纸上标注这面是填充墙，材质是加气混凝土砌块。这种材料本身密度低，
声音就是会闷一点。我昨天查了一下《建筑装饰装修工程质量验收标准》，
好像没有规定填充墙不允许有空鼓声。您说的‘必须全铲了’，是依据哪条规范呢？
我也学习学习。”我的语气很温和，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张大海的表情开始变得有点不自然。他凑过来看了一眼图纸，眼神有点飘忽。
“呃……这个嘛，规范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们做装修的，肯定要比规范要求更高，
这是对业主负责！”他开始打哈哈。“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然后手指移动到卫生间。“那这个下水管，图纸上标注的是UPVC管，公称外径75mm。
您建议换成110mm的。我也查了一下，《建筑给水排水设计标准》里，
对住宅卫生间立管的最小管径要求就是75mm。开发商的设计是符合规范的。
您说换粗的能防止堵塞，是有什么理论依据吗？还是说有相关的实验数据支撑？
”“……”张大海的额头，渗出了一点细密的汗珠。他一个初中毕业的包工头，
哪懂什么理论依据和实验数据。他所谓的“经验”，
不过是坑了多少不懂行的业主总结出来的“话术”而已。“舒姐，
你这……你这是不是有点太较真了？”他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装修嘛，
都是凭经验。书上那些东西，跟实际施工，是两码事！”“哦？”我抬起头，看着他，
依旧在笑。“我倒觉得，规范和标准，才是一切工程质量的底线。经验可以优化工艺，
但不能违背标准，您说对吗？”我这话，说得不重。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
轻轻敲在他心上。旁边干活的两个小工，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竖着耳朵听。
张大海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
嘴里吐出来的词，他竟然有点接不住。“行行行，那……那这两项，就按原来的来，不改了。
”他擦了把汗，语气明显软了下来。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我没打算就此收手。
我把图纸卷起来，站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灰。然后，
我走到那根被他说成“有点单薄”的承重柱前，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混凝土表面。“张师傅，
其实我今天来，主要是想问问这根柱子的事。”我转过头，看着他。“您昨天说，
建议用碳纤维布加固一下。我很有兴趣，您能给我详细讲讲施工方案吗？”这才是，
我今天真正想跟他聊的。3.他不懂碳布，更不懂我听到我主动提起承重柱，
张大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觉得，前面两个技术问题只是我碰巧在网上查到的，
而“结构加固”这种高端领域，绝对是我的知识盲区。这是他挽回专业颜面，
并且把那五万块钱挣回来的最好机会。他的腰杆又挺直了。“哎呀，舒姐，
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他几步走过来，手往柱子上一拍，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这碳纤维布，可是个高科技玩意儿！比钢筋还结实！薄薄一层贴上去，柱子的承重能力，
噌噌往上涨！绝对安全，绝对放心！”他说得唾沫横飞，好像自己是建材领域的科学家。
“听起来很厉害。”我配合地点头，像个被唬住的小白。“那当然！”张大海更来劲了，
“这施工工艺也讲究！首先，得把这柱子表面打磨干净，一点灰都不能有。
然后刷上专用的环氧树脂底胶，这胶水，必须是进口的！便宜的不管用！”他瞥了我一眼，
好像在暗示我不要心疼钱。“然后呢？”我追问。“然后就把碳纤维布贴上去，
要贴得平平整整，一点气泡都不能有。贴完了，外面再刷一层胶。等干透了，
比原来的柱子结实十倍！”他说完了，一脸得意地看着我，等着我掏钱。我没急着表态，
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张师傅，您说得太专业了，我得记一下。
”我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然后抬头问他：“您说的这个环氧树脂底胶，是浸渍胶吧？
它的抗拉强度、受拉弹性模量和伸长率，有具体的参数吗？我们选用的品牌，
有没有出具国家级检测机构的合格报告？”张大海：“啊？”我没理会他的错愕，
继续问：“还有，您说要把柱子表面打磨干净。那对于混凝土的强度，有什么要求吗？比如，
是不是要先用回弹仪检测一下基材强度，确保不低于C15？还有，
转角处是不是要做倒角处理？这个倒角半径，
按照《混凝土结构加固设计规范》GB503672013里的规定，不应小于20mm，
您打算做多大？”张大海的嘴巴微微张开，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我翻了一页本子，
看着自己画的简图。“最关键的一点，碳纤维布的粘贴。您是打算采用单层还是多层粘贴？
如果是多层，搭接长度怎么控制？规范里写明，沿纤维方向的搭接长度不应小于100mm。
您打算怎么保证每个工人都能遵守这个标准？”“另外，粘贴完之后，您说要等干透。
这个‘干透’，是有固化期要求的。常温下，一般需要7天才能达到设计强度。这期间，
是不是不能有任何扰动？您怎么安排后续工序，避免交叉施工的影响？”我一口气问完，
然后抬起头，用我最无辜、最真诚的眼神看着他。“张大海师傅，这些问题，
您能给我解答一下吗？”空气，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张大海的脸色，
从涨红变成了酱紫，又从酱紫变成了煞白。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他眼里的那个“无知阔太”，此刻变成了一个浑身插满专业术语的刺猬，让他无从下口。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我问的每一个问题，
都是结构加固施工中最基本、最核心的要点。而他，这个只知道用“高科技”忽悠人的骗子，
一个都答不上来。他那套从别处听来的、一知半解的话术，在真正的专业体系面前，
被砸得粉碎。那两个小工，早就停下了手里的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
他们大概也从没见过自己的老板被人问得这么狼狈。
“我……我……”张大海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个漏气的风箱。他终于意识到，
自己踢到了一块铁板。不，是钢板。是掺了钛合金的特种钢板。4.他想跑，
但我没同意“那个……舒姐……”张大海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沙哑。
“这个……这个加固方案，是我手下的一个小工提的，他……他可能学艺不精，说错了。
我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研究一下……”他开始甩锅了。想把这件事轻轻揭过去。
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是吗？”我收起本子和笔，慢慢站起身，拍了拍手。
“我还以为是张师傅您亲自设计的方案呢。毕竟您昨天说得那么肯定，还说安全第一。
”我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每个字都像在扇他的脸。“既然是小工提的，那就算了。
不过张师傅，有件事我得提醒您。”我走到他面前，身高刚到他下巴，但我微微抬眼看着他，
气场却让他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结构安全，不是儿戏。承重柱是整栋楼的骨架，
不是谁都能随便碰的。胡乱加固，不仅没用，反而可能因为施工不当，破坏原有结构，
造成安全隐患。”“今天您是碰上我了，我恰好……对这个懂一点点。”我轻描淡写地说。
“要是换个业主，真信了您的话，让一个‘学艺不精’的小工去动了承重柱，将来出了事，
这个责任，您担得起吗？”张大海的冷汗，已经顺着鬓角流了下来。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结构安全事故，这个罪名，他可担不起。轻则倾家荡产，重则牢底坐穿。“是是是，
舒姐教训的是！是我治下不严，是我没把好关！我回去一定开除那个乱说话的小工！
”他连连点头哈腰，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开除就不必了。”我摆摆手，
“年轻人不懂事，教育一下就行。但您作为工头，得有担当，有责任心。”我顿了顿，
话锋一转。“所以，张师傅，关于这个装修，我觉得我们有必要重新谈谈。”他心里一咯噔，
知道正题来了。“您昨天给我的那份‘升级’清单，我看了一下。”我从包里拿出那张纸，
在他面前晃了晃。“铲墙、换水管这两项，既然不符合规范，也没必要，那就划掉吧。
”我在上面画了两个大大的叉。“至于后面这些……”我看着清单上的项目，
进口低烟无卤线”、“防水刷三遍改刷五遍”、“全屋腻子换成进口成品腻子”……“这些，
要么是过度装修，要么是虚报价格。我觉得，也没什么必要了。”我把笔递给他。“张师傅，
您自己划吧。哪些是真正需要做的，哪些是您觉得我‘需要’做的，您心里应该有数。
”张大海拿着那支笔，手都在抖。那张清单，是他利润的大头。现在，
我要他亲手把自己的利润给划掉。这比直接骂他一顿，还要让他难受。他抬头看我，
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悔恨。但他不敢不划。因为他知道，我已经把他看穿了。
他再敢耍一点花样，我可能就不是跟他讨论“规范”那么简单了。他咬着牙，
在那张纸上划来划去。每划掉一项，他的心都在滴血。最后，那张五万块的增项单，
只剩下了一个不到三千块的、关于改动插座位置的零星项目。“舒姐……这样，行吗？
”他把单子递还给我，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接过来，满意地点点头。“嗯，
这样看起来就合理多了。”我把单子收好。“行了，张师傅，那就按合同来吧。
希望接下来的施工，您能严格按照设计图纸和国家规范来做。我会每天都过来监工的。
”“一定！一定！”他点头如捣蒜。他现在看我，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轻视和优越。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和……恐惧。他想走，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他颜面扫地的地方。
但他刚迈出一步，我又叫住了他。“哦，对了，张师傅。”他身子一僵，转过头来。
我指了指地上那瓶他喝了一口就扔掉的矿泉水，和那个被他当成烟灰缸的马桶。
“工地的卫生，也麻烦您保持一下。垃圾，请扔到垃圾桶里。谢谢。”张大海的脸，
彻底变成了猪肝色。他默默地走过去，捡起矿泉水瓶，又找了张废纸，
把马桶上的烟灰擦干净。做完这一切，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工地。看着他狼狈的背影，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5.猫腻，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经过承重柱那件事，
张大海老实了很多。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每天在工地，见到我都是“舒姐长，舒姐短”，
客气得不得了。施工进度也严格按照我给的计划表走，不敢有丝毫怠慢。
我提出的任何关于工艺的要求，他都满口答应，让工人立刻执行。
水电改造、墙面找平、瓷砖铺贴……一切看起来都有条不紊。我老公出差回来过一次，
看到房子的变化，还夸我能干，说张师傅这团队看起来挺靠谱。我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像张大海这种人，吃了一次大亏，要么是彻底怕了，
要么就是把怨恨藏得更深，等着在别的地方找回来。他显然是后者。因为我发现，
他开始在一些看不见的地方动心思。那天，瓦工正在贴厨房的墙砖。我提前到了工地，
张大海还没来。我跟瓦工师傅聊了几句，夸他手艺好，砖贴得平整。老师傅被我夸得挺高兴，
话也多了起来。“舒姐你放心，大海交代了，你家这活儿必须做成样板工程。”“是吗？
他怎么交代的？”我随口问道。“他说，别的都听你的，但用的辅料，必须是最好的。
”老师傅指了指旁边几个印着外文的桶。“喏，你看，这瓷砖胶，
都是他特意去买的德国进口货，一桶好几百呢！说是粘性好，绝对不会掉砖。”我走过去，
看了一眼那几个桶。包装很精美，上面全是德文，看起来确实很高档。但我拿起一桶，
掂了掂分量，又凑近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化学品味道。
跟我以前在实验室里闻过的劣质胶水一个味儿。我的心里，微微一沉。我没动声色，
拿出手机，对着桶身上的品牌和型号拍了张照。然后我跟瓦工师傅说：“师傅，您先忙，
我出去买点喝的给大家。”我离开工地，直接开车去了附近最大的一家建材城。
我找到那个德国品牌的专卖店，把照片给老板看。老板看了一眼，就笑了。“大姐，
你这是在哪儿拍的？这仿得也太假了。”“假的？”“可不是嘛！
”老板指着照片上的LOGO，“我们正品的LOGO，这个字母‘o’里面是个实心点。
他这个，是空心的。还有这桶身，颜色也不对，太亮了。典型的山寨货。
”他又拿出一桶正品给我看，两相对比，差别一目了然。“这种假货，
都是小作坊拿劣质水泥和化学胶水勾兑的。成本一桶撑死三十块，他卖给你三百，
心都黑透了！”我的心，彻底冷了下来。张大海，他真的贼心不死。明着不敢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