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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生辰那日,太子亲手为我系上红绳。他说:“阿暖,你是我的福星。

”可当晚禁军就围了府邸。圣旨说父亲通敌,全族流放三千里。我扯下红绳跪求见太子。

领头的太监却嗤笑:真当自己是福星?不过是让你来当质子罢了。“1我叫苏暖,六岁之前,

我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吃麦芽糖粘手,还有那永远也背不完的《三字经》。直到我满了六岁,

他们都说,我是祥瑞。我听不懂什么是祥瑞。嬷嬷说,就是能带来好运的人。

他们说我的好运能帮到太子,太子是皇帝的儿子,总是生病。那天,

我正美滋滋舔一块凤梨酥,我的小丫鬟桃儿,呼哧呼哧跑进来,脸都吓白了,说宫里来人了。

我嘴里还叼着糕点。爹让我跪下,我跪了。那人说话声音又尖又长,像戏台上的人。

我听不懂太多,就听到“东宫”、“伴读”、“谢恩”爹站在旁边,很高。他没看我,

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后来我知道,我得走了。去一个叫皇宫的地方,和太子住一起。

嬷嬷给我收拾小包袱,偷偷抹眼泪。我问娘呢?嬷嬷说娘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我不信,

我知道娘死了。第二天一大早,宫里来人把我接走了。到了宫里,公公牵着我,手又干又凉。

他带我进了一间亮堂的大屋,地上铺着滑溜溜的黄砖。公公按我肩膀,跪下。我扑通跪倒,

膝盖磕得生疼。我伏身,额头抵着冰凉的砖地。上面有人嗡嗡说话,浓香熏得鼻子发痒。

一块硬硬的白石头像奶糕,刻着弯线递到眼前,公公低催,快拿着,说谢恩。

我慌忙接过,沉甸甸的,小声挤出两字:”谢...谢恩。“公公一把将我拽起来。

他把那块沉甸甸的白石头,塞进我怀里,贴着我的小褂子,冰得我肚子一缩。他板着脸,

很凶地说:”仔细收好了,这可是御赐的宝贝,见牌如见君恩。“丢了它,

你的小脑袋可担待不起。爹呢,爹回西北了,那里有大马跑得飞快。我留在这里了。

这块冰石头,就是公公说的,恩典和宝贝。可它压得我心口闷闷的,一点也没有宝贝的感觉。

公公带我去了东宫。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苦苦的药味,飘在每一个角落里。闻久了,

鼻子都习惯了。终于见到了太子。他叫萧琛,他们说。他坐在窗边的榻上,

裹着一件厚厚的毛衣裳,明明外面是夏天。他的脸很白很白,像刚糊好的窗户纸,

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手里拿着本书,眼睛却没看。我给他请安了后,

他用复杂不明的眼神看了我许久。她可能觉得我太小了吧。不过听嬷嬷说太子也只有12岁。

公公将我带到一间宽敞,却门窗紧闭的屋子太子寝殿暖阁。药味在这里最浓。

他指着暖阁最里面,被厚重锦绣帷幔遮住的地方,殿下安寝在内室。然后又指了指,

帷幔外不远处,暖阁偏室,靠墙放置的一张,铺着干净青布褥子的小木榻,你睡这儿。

夜里自有春桃她们在外头值夜。夜里,我第一次独自入睡,

人生中头一遭没有了嬷嬷温暖的怀抱。我把布老虎紧紧搂在怀里,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慢慢变成了小声的啜泣。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有温柔的手为我拭去泪痕。

就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也全然不知了。2在东宫,最难受的就是吃饭了。

在太子寝殿的暖阁内,他在主桌,菜品丰盛精致。而我缩在旁边的小桌子上,饭菜简单许多。

太子在主桌安静用餐,没有一点声音,真正是食不言,寝不语。只有餐具极轻,

碰触声和宫人布菜的细微声响。我有时,眼巴巴望着,主桌上诱人的点心,却不敢吭声。

这饭吃得实在没滋味,扒拉几口就饱了,几天下来,感觉人都瘦了一圈。后来不知怎的,

太子开始经常赏他的菜给我吃,托他的福,我才渐渐长了点肉回来。春桃姐姐,

端来黑乎乎的药碗时,太子眉头总是紧锁,日日如此,我看着都替他难受。

我这人最见不得别人受苦,忍不住脱口而出,太子哥哥,我帮你一起喝吧。他一愣,

竟难得地笑了。他笑起来可真好看,眼睛亮亮的,像落了星星。药力上来,太子昏沉睡去。

暖阁里很安静。春桃姐姐也出去了。我抱着我的布老虎,坐在小凳子上守着他。

瞥见他一只手露在毯子外面。嬷嬷说过,这样会着凉的!我赶紧去拉那厚重的毯子,

想盖住他的手。毯子可真沉啊,我憋红了小脸,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替他盖上一点点。

太医说过,太子的病最怕吹风劳累,身子骨弱。每当他裹着厚厚的毯子,靠在榻上看书。

我就挨着他,旁边的小凳子坐下,玩我的小手帕。叠个歪歪扭扭的小老鼠,拆了,

又笨拙地重新叠。夏天闷在屋里久了,连我都觉得快要憋出病来。

我鼓起勇气对太子说:“太子哥哥,我们去院子里树荫下,透透气好不好,屋里太闷了。

”他抬眼看了看,紧闭的窗户,轻轻点了点头。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春桃姐姐,

立刻吩咐宫人,备好太子要用的东西。我想帮忙拿毯子,

想了想又算了——还是抱紧我的布老虎更稳妥。太子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树下,

我则在旁边荡秋千。一位小宫女帮我推着,荡得高高的时,我忍不住叫太子,太子哥哥,

快看我呀。他望过来,那眼神,竟也透出几分跃跃欲试。宫里人都说,我是太子的福星。嗯,

那我一定要努力,让太子哥哥的病快快好起来。看到他皱着眉喝完药,我就赶紧,

把备好的蜜饯递到他唇边。起初他有些不习惯,后来这便成了我专属的“差事”。

他有时发虚汗,我就拿着温热的毛巾,轻轻地替他擦干额头和脖颈。他望着我,偶尔会说我,

真可爱。入秋了,太子的病终于好些了,太医说可以恢复进学了。

课堂上只有太子一位正经学生,加上我这个凑数的,统共两人。

我也分得了一张小小的课桌、板凳和纸笔。可太傅讲的什么治国之道,我一点也听不懂,

实在太无聊了。不知不觉,就趴在小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太子还在专注听讲,还好没睡太久。

遇上他心情好,下学后会教我认《千字文》里的字,还督促我继续背《三字经》。唉,

怎么感觉平白多了一个管束我的'小爹'。皇帝陛下,也时常来看太子。有次他问起我,

太子很肯定地说,她很好,很可爱。我心里也偷偷地想,这个太子哥哥,也很好。

这年冬天特别冷,窗外积着厚厚的雪。太子哥哥的病又犯了,发起高烧。太医叮嘱,

要寸步不离地精心照料。我搬来小凳子,坐在他床前守着。他烧得迷迷糊糊,

手却紧紧抓着我的手指不放。仿佛我对他很重要。太子哥哥其实很可怜。听说他一出生,

娘亲就走了。平日里,也不喜欢其他人来探望,除了皇上。他是皇上唯一的儿子,

虽有几位年幼的妹妹,却也不常见。我心里盼着,他快些好起来。不然,

我又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了。3太子病了十来天。我就那么坐在小凳子上,陪着他,

也不敢动,困了就趴在他床边迷糊一会。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摸我头发。我使劲睁开眼,

天都蒙蒙亮了。太子哥哥,侧着身看我,眼神比昨晚清亮多了。他慢慢伸出手,

手心里躺着块小圆玉:白白的,摸着温温润润,一点也不冰手。穿了根红绳子。

他把它系到我手腕说:“给你...暖手。”过些日子,太子的精神好点了,能靠在床头了,

但还是虚。太医不让费神,可他又闲不住。

我这个小伴读就发挥作用了:他让我去书架上拿些游记啊、话本子啊那种不太费脑子的书。

我就捧过来,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一本正经地,读给他听,其实我好多字不认识呢。

只好瞎蒙,或者干脆看图说话,把画上的山水人物,编成故事讲。他听着也不拆穿我。有时,

被我胡编乱造的情节,逗得咳嗽着笑,眼睛弯弯的,虽然脸色还是白的。

他说我比太傅讲得有趣多了。一天,外面雪停了,太子哥哥被裹得像个小雪球。

只露出眼睛鼻子,被宫人搀着在廊下站一小会儿透透气。我看见,那干净的雪就心痒痒。

瞅准太子不注意,飞快地团了个小雪球,献宝似的捧给他看。他眼睛亮了一下,

想轻轻碰雪球,我可不给他,又飞快地拿走了。后来,我胆子大了点。在他窗根底下,

堆了个歪歪扭扭的小雪人,用树枝做胳膊,小石子当眼睛。他靠在,暖阁的窗边看了好久,

嘴角一直翘着。春桃姐姐,后来悄悄告诉我,那天太子午膳,都多喝了小半碗粥。终于,

他的病总算稳住了,太傅又开始来上课。我照例,坐在我的小桌子后面。

治国之道还是跟天书一样,听着听着眼皮就开始打架。有一次实在撑不住,头,咚一声,

磕在桌子上。把自己吓醒了,口水都流出来了!我慌忙擦嘴,偷偷瞄太子哥哥和太傅。

太子哥哥正襟危坐,好像没看见。可我发现他,肩膀在微微发抖,他肯定在憋笑!

太傅那眼神,哎哟,像要把我这个小笨蛋盯穿似的。下课后,太子哥哥没提我睡觉的事。

反而问我,今日太傅讲的那句,民为贵,你听懂了吗。我茫然摇头。

他就用最简单的话给我解释。说就像老百姓是树根,朝廷是树叶,根坏了叶子就黄了。

这么一说,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明白了,虽然我还是觉得,叠手帕更有意思。

他是我在宫里唯一的玩伴。除了春桃姐姐她们,

太子哥哥就是我唯一能说得上话、待在一起感觉自在的人了。虽然他是太子,我是伴读,

但他对我一点架子都没有。我闷了,他会让我去院子里跑跑跳跳,当然要有人跟着。

他有好吃的新点心,总会分我一份,味道总比小桌子上的好。上次我打翻了墨汁,

他也会板着脸训我两句,但转头就让宫人收拾干净,从不真的罚我。眼看到了年关了,

宫人们都忙碌起来,连带着给我也做了,好多漂亮的新裙子。4我正蹲地上看蚂蚁搬家。

春桃过来说,太子殿下在书房,有重要的东西给我。我拍拍手跑过去。书房里,

太子望着窗外发呆。见我进来,他转回身,递给我一封信和一个包袱:“西北来的。

”我先打开信,纸上有好多黑点点。有些字我不认识。叫太子哥哥念给我听。他接过信。

我低头去解包袱。他一边看我拆包袱,一边念:“小阿暖,过年又长一岁了。天冷了,

给你做了新袄裙,嬷嬷做了你爱吃的牛肉饼。在宫里要好好吃饭,天冷记得添衣。

你要乖乖的,听太子殿下的话。我们都很好,勿念。想你的爹爹、哥哥、嬷嬷。”包袱里,

有两套崭新的漂亮裙子,还有几包嬷嬷做的西北牛肉饼,香喷喷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我眼睛忽然有点酸,使劲眨了眨。他们… …这么久,怎么也不来看我。太子说,

西北离这里很远,等孤身体好些,就让他们来看你。我说真的吗,他说真的。我说,

那你要快些好起来。他点点头。过年,我笨手笨脚缝了个荷包给太子哥哥。除夕夜,

穿上新袄裙。太子哥哥披着,乌黑的大毛披风,站在那儿,像庙里的神像,离我好远。

我有点不敢认,小声说,太子哥哥,过年好。把捂热的荷包塞给他。他手指,

摩挲着我歪扭的针脚,小心地、贴着他心口收进袍子里说:“谢谢阿暖,孤很喜欢。

”他带我看烟花。天炸开一团团火树银花,亮得刺眼。我张着嘴,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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