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不是紧张,而是猎手瞄准猎物时的雀跃——从推开门到现在,每一步都在他设计的节奏里:刻意迟到十七分钟让监控完整记录,给许曼卿递暖贴时精准地戳中她的旧伤,就连西装左肩的那道褶皱,也是今早故意撞在茶室扶手上造成的。
“顾特助。”
林泽川的声音像冰块一样,从办公室最里面的黑檀木桌后飘了过来。
顾晏辞抬起头,看见男人正低着头翻阅资料,金丝眼镜下滑了半寸,露出眼尾冷硬的线条。
他走过去时,注意到对方左手腕上的机械表在晨光中闪了一下——和昨天监控里的是同一块,表盘上有细微的划痕,应该是长期佩戴留下的痕迹。
“会议资料。”
顾晏辞把文件放在桌上,指腹轻轻压在《2018年海外投资项目复盘》的封面上,“许主管说您最讨厌迟到,所以我今早六点就起来整理了。”
林泽川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他的领带结——歪了半分,是故意系成这样的。
“战略会议九点开始。”
他说,声音就像没加奶的黑咖啡,“现在八点半,去会议室调试设备。”
顾晏辞转身时,听到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他知道林泽川在检查资料,也知道资料最下面那张“会议记录若出错,卷铺盖走人”的便签,此刻正躺在他西装内袋里,被折成小方块硌着心口。
会议室的长桌泛着冷光,投影仪的蓝光在白板上投出模糊的光斑。
顾晏辞打开许曼卿给他的“标准会议模板”时,指尖在键盘上停了停——文件后缀是旧版的doc,缺少集团去年强制要求的数据加密层。
他垂眸盯着屏幕,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
许曼卿这招太明显了。
旧版模板兼容性问题很多,稍有操作失误就会出现乱码,她大概是想让他交一份错漏百出的会议纪要,再借林泽川的手把他赶走。
可她不知道,顾晏辞要的就是“错漏”——越离谱越好,越能让林泽川记住他越好。
九点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林泽川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顾晏辞抬起头,正好撞进他冷冽的视线里。
男人今天穿着藏蓝色双排扣西装,里面搭配着月白色衬衫,领口系着灰蓝色丝巾,丝巾结的位置偏左半寸,刚好露出喉结的弧度。
顾晏辞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把“Q3投资回报率分析”几个字删掉,替换成《林总今日穿搭解析:藏蓝双排扣西装×灰蓝丝巾×左手腕机械表——权力感与克制欲的视觉博弈》。
投影仪“滴”的一声,PPT自动播放。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风声。
第一页标题在白墙上投下刺眼的光,沈砚扶眼镜的手悬在半空中,镜片后的瞳孔缩了缩;市场部王经理的保温杯“当啷”一声掉在桌上;许曼卿靠在椅背上,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掐进掌心——她没想到顾晏辞会错得这么离谱。
林泽川的背挺得更首了。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
顾晏辞的指甲掐进掌心,假装慌乱地去关投影仪,手却抖得厉害,连按了三次关机键都没按准。
“我……我昨晚通宵整理资料,可能是太累了,文档错乱了……”他声音发颤,眼眶慢慢红了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特助。”
林泽川开口时,整间会议室的温度仿佛降了两度。
他摘下眼镜,指节抵着太阳穴,“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西装能和投资回报率相提并论?”
顾晏辞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林泽川的瞳孔在收缩,频率比平时快了0.3秒——这是情绪波动的信号。
他压下心里的雀跃,装出更慌乱的样子:“我、我可能把文档搞混了……真的对不起林总!”
“散会。”
林泽川把文件合上,动作重得像敲在人心上,“沈副总监留一下,其他人出去。”
许曼卿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她经过顾晏辞身边时,高跟鞋碾过地毯的声音格外响,像在发泄什么。
茶水间里,她端着咖啡对周小满说:“这种连会议纪要都能写错的新人,三天就得滚蛋。”
话音刚落,周小满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她抬头时眼睛瞪得溜圆:“许主管!
林总让顾特助去办公室,说要单独留他一下!”
茶水间的杯子“当”地砸在桌上。
许曼卿的指甲在杯壁上划出白痕——林泽川从不单独留新人训话,尤其是对第一天入职的。
顾晏辞推开办公室门时,林泽川正站在窗边看报表。
阳光穿过他的西装,在地上投下瘦长的影子。
“三千字反思,明早九点放在我桌上。”
男人没回头,声音像从冰里渗出来的,“错别字超过三个,重写。”
“是。”
顾晏辞低头应着,转身时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他能听见林泽川翻页的声音,一下,两下,很慢,像是故意要让他听见。
当晚十点,顾晏辞的电脑屏幕还亮着。
他没写反思,而是在文档里敲下《林总训话语录赏析(第一辑)》:“‘你解释一下’——疑问句的压迫感比陈述句强27%,适合制造心理压力;‘错别字超过三个,重写’——数字量化错误标准,体现管理者的规则意识……”他盯着屏幕轻笑,手指在“要亲自管教”几个字上停顿了一下,又快速删掉。
凌晨三点,他把反思和赏析夹在一起打印。
纸张的墨香混着咖啡味弥漫出来,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便签小方块,突然想起林泽川今天系歪的丝巾结——那不是失误,是他习惯的位置。
次日清晨8:55,林泽川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顾晏辞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抬手敲门,指节刚碰到门板,就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进来”——是林泽川的声音,比昨天训话时轻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