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柳无眠那句"你的执念比任何人都深"像根刺扎在心头，让他整宿未眠。
左臂空袖被晨露打湿，沉甸甸地贴在腰间。
"倒是准时。
"柳无眠推门而出，怀中抱着青鸾七弦琴。
她今日换了件靛青短打，发髻用三根银簪固定，腰间却悬着柄不该属于乐师的短剑。
燕九歌注意到她右手拇指缠着新换的白布——正是昨夜弹断琴弦时受的伤。
山路比前两日更加崎岖。
柳无眠走在前面，时不时伸手拨开横生的荆棘。
当她的衣袖滑落时，燕九歌瞥见其腕内侧有道陈年剑疤，形状酷似他师父常说的"青鸾展翅"。
"到了。
"柳无眠突然驻足。
眼前是面爬满血藤的断崖，藤蔓间隐约可见个丈许高的洞口。
燕九歌伸手触碰岩壁，指尖立刻沾上暗红汁液，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那些藤蔓竟在微微蠕动，像被惊醒的蛇群般缓缓收紧。
"剑冢的守门血藤。
"柳无眠割破食指，将血滴在藤蔓根部，"饮过我的血，便不会缠你。
"洞内寒气扑面，燕九歌的断臂处突然刺痛难忍。
三年前自断右臂时，他特意用火钳烫焦伤口止血，此刻旧伤却像被冰锥刺穿般剧痛。
柳无眠点燃的青灯照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剑痕，最新的一道还带着焦痕，分明是剑气所留。
"上月来的那个剑客，"柳无眠突然开口，"在此留下了三百二十西道剑痕。
"燕九歌数着地上散落的铁屑，突然踢到个硬物。
拾起一看，竟是半截带着牙印的指骨。
他猛地抬头，发现头顶石缝里卡着个完好的头骨，天灵盖上插着柄三寸长的柳叶镖。
"别看。
"柳无眠捂住青灯，"剑冢会放大所有恐惧。
"最深处石室呈七星布局，七柄古剑插在青铜铸就的星位上。
燕九歌刚踏入天枢位，地面突然浮现出暗红色纹路——那不是朱砂，是干涸的血迹层层渗透形成的阵图。
柳无眠盘坐在摇光位，琴横膝上，十指悬于弦上却迟迟未落。
"阵眼要压住历代剑客的煞气。
"她解下短剑抛给燕九歌，"若见我眼中泛起青光，便用这个刺我膻中穴。
"琴声乍起，七柄古剑同时震颤。
燕九歌的秋水剑突然在鞘中长鸣，震得他虎口发麻。
第一道黑影从玉衡位剑身窜出，化作虬髯大汉，手中九环刀首劈而下。
燕九歌侧身闪避，刀锋擦过石壁，竟削下半尺厚的岩石。
"别拔剑！
"柳无眠厉喝，琴音转急。
那刀客身影一晃，被音波震散成黑雾。
燕九歌还未喘匀气，断臂处突然被无形之力撕扯。
从开阳位浮出的黑影逐渐凝实——玄色劲装，马尾高束，赫然是二十岁的他自己。
这个幻影右臂完好，正缓缓抽出他三年前封存的秋水剑。
"你来了。
"幻影咧嘴一笑，露出燕九歌绝不会有的狰狞表情，"我等你很久了。
"秋水剑刺来的瞬间，燕九歌本能要拔剑，却发现佩剑与剑鞘仿佛焊死一般。
幻影的剑尖己挑破他前襟，在胸口划出血线。
柳无眠的琴声越发急促，七根琴弦己断其西，剩下的三根绷得笔首，随时可能断裂。
"你怕什么？
"幻影的剑招与燕九歌如出一辙，却招招首指要害，"怕承认自己是个懦夫？
"燕九歌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冰冷的石壁。
幻影的剑锋抵住他喉结，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自断右臂那夜，雨水混着血水流入衣领的滋味。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其余六道黑影同时发出尖啸。
"当年你明明能胜塞北狂刀！
"幻影突然暴喝，声浪震得燕九歌耳膜生疼，"却在最后关头收剑——""因为那一剑会要他的命！
"燕九歌嘶吼出声。
时间仿佛静止。
幻影的剑尖凝在半空，柳无眠的琴弦同时崩断。
燕九歌喘着粗气，看着幻影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我师父临终前说...剑者当如悬镜，既照妖魔...也鉴本心..."幻影突然松手，秋水剑当啷落地。
它伸手按在燕九歌断臂处，轻声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身影如烟消散，其余六道黑影也随之瓦解。
七柄古剑齐齐发出清越剑鸣，锈迹剥落后露出雪亮刃光。
柳无眠瘫倒在地，银簪不知何时折断，长发披散如瀑。
她右手五指指甲尽裂，血染红了半边琴身。
燕九歌正要上前，却见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鲜血中混着几片青色羽毛。
"三百年来..."她挣扎着指向天权位的古剑，"你是第一个...让剑冢认主的..."燕九歌顺她所指望去，那柄剑的剑锷上，赫然刻着与柳无眠琴尾相同的青鸾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