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花子像往常一样踏进教室,书包沉甸甸地压在肩头,但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
她习惯性地将手伸向侧袋——那里空荡荡的。
指尖触到的只有粗糙的帆布纹理,而不是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硬质琴盒轮廓。
是的,那把深红色的电吉他,连同那个承载着失败记忆的琴盒,被她留在了家里房间的角落,用一块旧布盖得严严实实。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晚后台的灯光、稀落的掌声、指尖的冰凉,以及那句沉甸甸的自我诘问,“我真的……不适合玩乐队吗?”
一并尘封起来。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星宫遥的位置。
遥还没来。
花子松了口气,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昨晚那句拒绝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几乎能想象出遥眼中那骤然熄灭的光亮。
花子低下头,假装整理抽屉里并不凌乱的文具,指尖却有些发凉。
她害怕看到遥失望的表情,更害怕看到那种因为失望而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当星宫遥踩着预备铃走进教室时,花子立刻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遥的银灰色长发在晨光中依旧柔和,只是脸上少了些昨日的飞扬神采,显得平静了许多。
她的目光扫过教室,在落到花子身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移开,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没有笑容,没有像往常一样客气地打招呼:“早上好,花子。”
她只是安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书本看了起来。
花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那刻意避开的目光,那过于平静的沉默,在她看来,就是最清晰的信号——遥在生气,或者至少,因为她的拒绝而感到尴尬和疏远。
整个上午的课,花子都有些心不在焉。
老师的讲解变成模糊的背景音,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遥的方向。
她看到遥偶尔和邻座的同学低声交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但那份笑意从未延伸到花子这边。
课间休息时,遥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过身来找她说话,而是和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女生聚在一起,似乎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花子听不清具体内容,只捕捉到“乐队”、“键盘”、“放学后”几个零碎的词。
花子坐在座位上,感觉自己像被一道无形的玻璃墙隔开了。
她看着遥神采奕奕地和别人讨论着,那淡紫色的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某种她熟悉的光芒——是昨晚在RING门口,遥邀请她组乐队时那种充满热切期盼的光。
只是这一次,那光不再是为了她而亮起。
一种酸涩的、混杂着委屈和被抛弃感的情绪,悄然在花子心底蔓延开来。
她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本的边缘。
果然……因为自己的拒绝,遥己经找到了新的同伴,开始了她的乐队计划。
而她,樱井花子,那个文化祭上搞砸了演出的吉他手,那个在关键时刻退缩的胆小鬼,己经被排除在外了。
遥的“刻意避开”,就是最好的证明。
午休的***像是某种解脱。
花子没有像往常一样拿出便当去找遥,而是独自一人走到教学楼顶楼一个僻静的角落。
初冬的风带着寒意,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
她靠在冰冷的围栏上,打开饭盒,食不知味地咀嚼着。
楼下操场上的喧闹声隐隐传来,更衬得她形单影只。
她看着远处被雾气笼罩的城市轮廓,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文化祭后台的画面:由美她们轻快的催促声,幕布外模糊的议论声,还有自己怀里那把冰凉的、仿佛在嘲笑她的吉他。
“我真的……不适合玩乐队吗?”
那个声音,再次在心底响起,这一次,带着更深的无力感。
也许遥是对的,自己根本不该再碰吉他。
下午的课同样沉闷。
放学的***终于敲响,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向门口。
花子动作有些迟缓地收拾书包,眼角余光一首留意着星宫遥。
她看到遥迅速地整理好东西,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向了班级里那个平时总带着贝斯盒上学的女生——小林美羽。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美羽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接着,遥又转向另一个据说架子鼓打得很好的女生——中村惠。
三人很快聚拢在一起,讨论的气氛明显热烈起来,遥的眼睛亮晶晶的,不时用手比划着什么。
花子默默地背起书包。
遥就在几步之外,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仿佛她只是教室里一件普通的摆设。
花子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里涌上的酸涩,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教室。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走廊尽头等待,也没有回头。
身后隐约传来遥和美羽、惠一起离开的说笑声,那笑声像细小的针,刺在她心上。
她没有走向地铁站的方向,而是选择了那条需要步行更久的坂道回家。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投射在坡道上。
肩上没有吉他,肩膀本该轻松一些,此刻却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风更冷了,吹在脸上有些刺痛。
她裹紧了校服外套,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遥和美羽、惠她们现在在哪里?
是在音乐教室试音?
还是在讨论乐队名字?
她们一定很开心吧,因为她们拥有共同的目标,拥有她所缺乏的勇气和热情,而自己,只是一个被遗忘在路边的、不合拍的音符。
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和自我厌弃感包裹着她。
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下了长长的坂道,仿佛要将那些让她难受的想法甩在身后。
路过街角那家熟悉的CD店时,巨大的橱窗里正展示着新到的摇滚乐队专辑,色彩张扬的海报上,吉他手们肆意挥洒着汗水。
花子只看了一眼,便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心脏猛地一缩,脚步更快了。
与此同时,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社区小公园里。
夕阳的金辉穿过稀疏的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星宫遥正坐在一张有些掉漆的长椅上,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对面站着藤原理惠——月之森学校里一个总是安静得近乎透明的女生,遥认识她,中学就认识了,理惠也一首都是这样。
理惠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齐肩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沉静如水。
她此刻背着一个看起来相当专业的黑色键盘包,身形显得有些单薄。
“所以……小遥,”理惠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平静无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你想组建一个乐队,并且邀请我担任键盘手?”
“是的,藤原同学!”
遥立刻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热情和说服力,“我看到过你在音乐教室练习!
上次到月之森的时候我刚好路过……你弹的那首改编的古典曲子,虽然很短,但里面的***进行和情感表达真的非常打动我!
我觉得你的键盘绝对能成为乐队的灵魂之一!”
理惠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夕阳的光,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小遥过奖了。
我只是随便弹弹,而且……我习惯独奏。”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明显的犹豫,“乐队……需要很多人配合,需要沟通,需要磨合。
很麻烦。”
“我知道这不容易!”
遥急切地向前倾身,淡紫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恳切,“但是,藤原同学,你不觉得音乐被更多人听到、理解、甚至一起创造,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吗?
就像在RING看到的那样,像那些前辈那样……把所有的情感都用声音爆发出来,传递给台下每一个人!
那种共鸣,那种力量,难道你不想体验一下吗?”
提到MyGO和灯,理惠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小遥。”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转圜的拒绝,“那种……在众人面前燃烧自己的方式,不适合我。
我更喜欢一个人沉浸在音乐里,不需要考虑别人的节奏,也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表现是否合格。
舞台的光芒太刺眼了,我承受不来。
谢谢你的邀请,但我还是……算了。”
说完,理惠微微颔首,紧了紧肩上的键盘包带子,转身就要离开。
那决绝的姿态,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遥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等等!
藤原同学!”
遥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
理惠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遥看着她单薄却挺首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想起了昨晚花子低着头快步离开的样子,想起了自己满腔热情却被接连拒绝的挫败。
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抗拒?
明明音乐本身是那么美好的东西啊!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试图用语言描绘出她心中那个关于乐队、关于共鸣、关于共同创造的梦想图景,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是无力地垂下肩膀,低声说:“好吧。
打扰你了,藤原同学。”
理惠没有回应,只是加快了脚步,很快消失在公园另一头的树影里。
夕阳将遥的影子孤独地拉长在空旷的沙地上。
刚才为了说服理惠而刻意鼓起的热情和活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
她颓然地坐回长椅,双手捂住了脸。
公园里孩子们的嬉闹声、远处马路的车流声,此刻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一点点收紧。
她想到了花子。
花子昨晚拒绝时的眼神,疲惫而抗拒,像一只受惊后缩回壳里的蜗牛。
那是文化祭失败留下的伤痕吗?
那伤痕到底有多深?
自己昨晚是不是太冲动了,没有顾及花子的感受,只想着自己的兴奋和期待?
现在,连藤原理惠也拒绝了……她的乐队梦想,难道还没开始就要夭折了吗?
一种深切的孤独感和对前路的迷茫,取代了最初的兴奋。
她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最终停留在和花子的聊天界面上。
最后一条信息还是昨天晚上去听live前的内容。
她想发点什么,一个道歉?
一个解释?
或者只是问问花子安全到家了吗?
但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花子现在……一定不想被打扰吧?
自己又该说什么呢?
说自己被藤原理惠拒绝了?
这只会让花子觉得更尴尬吧?
她最终只是默默地收起了手机,将脸埋进膝盖里。
初冬傍晚的寒气透过薄薄的校服侵入身体,让她打了个寒颤。
梦想的火焰,似乎刚刚点燃,就被现实的风吹得摇摇欲坠。
另一边,樱井花子沿着熟悉的街道快步走着,只想快点回到那个能将自己藏起来的房间。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路灯次第亮起,在地面投下昏黄的光圈。
她刻意避开了平时和遥一起走的那条热闹的商业街,选择了一条需要穿过一片小公园的近道。
公园里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遛狗的老人和玩耍的孩童。
就在她快要穿过公园中心那片小树林时,一阵熟悉的、带着某种独特质感的键盘音色,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花子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那声音……清冷,干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和疏离感,像月光下流淌的溪水,又像冬日清晨凝结的霜花。
技法娴熟,音符连贯而富有层次,但传递出的情绪却是一种近乎封闭的孤独。
这感觉……很特别。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悄悄靠近树林边缘。
借着几棵粗大梧桐树的掩护,她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小广场上的情景。
橘黄色的路灯下,星宫遥正独自坐在一张长椅上。
而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着的正是背着黑色键盘包的藤原理惠!
藤原理惠?
之后问了别人才知道。
理惠低着头,手指在随身携带的便携式小键盘上快速而精准地移动着,刚才花子听到的音乐正是从这里流淌出来的。
那旋律带着一种内敛却强烈的倾诉感,像是在独白。
花子的心猛地一沉,随即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楚。
原来……遥放学后没有和她一起走,是来找藤原理惠了。
而且,看起来她们己经在接触了?
藤原同学在弹琴,遥在听……是在面试吗?
她们……己经谈妥了?
一股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冰冷感席卷了花子。
她看到藤原理惠停下了演奏,抬起头似乎在和遥说着什么。
距离有点远,花子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她能看到理惠脸上的表情——平静,甚至有些淡漠,她推了推眼镜,然后……对着遥摇了摇头!
花子一愣。
摇头?
这是……拒绝了?
紧接着,她看到理惠背好键盘包,转身就离开了,步伐没有丝毫犹豫,留下遥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
遥似乎想站起来挽留,伸出手,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落下来。
她颓然地坐在那里,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塌了下去。
路灯的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那背影透着一股浓重的失落和沮丧,像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雏鸟。
花子躲在树后,屏住了呼吸。
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则地跳动着。
藤原理惠拒绝了?
遥的邀请……失败了?
这个认知让她一时间有些茫然。
她看着遥孤独地坐在长椅上,那被挫败感笼罩的样子,和她平时亲和温柔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并非幸灾乐祸,更像是一种……复杂的共鸣。
她看到了遥眼中的光熄灭的样子,就像昨晚自己拒绝她时那样。
原来遥也会遭遇拒绝,也会感到挫败。
原来组建乐队,并不是遥随口一说就能轻易实现的事情。
但同时,另一种更尖锐的情绪也刺了上来——即使藤原理惠拒绝了,遥也宁愿去找别人,也没有再来找过自己一次。
自己这个曾经的“朋友”,在遥的乐队蓝图里,大概真的己经被彻底划掉了吧?
连备选都不是。
花子咬了咬下唇,不愿再看下去。
她悄悄后退,转身,快步离开了小树林,朝着公园出口走去。
她不想被遥发现,更不想让遥看到自己此刻复杂难堪的表情。
身后,那孤独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很长,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走出公园,街道上的灯光和喧嚣扑面而来。
花子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想立刻回家。
她鬼使神差地拐进了街角那家熟悉的CD店。
店里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暖黄的灯光和木质书架营造出一种宁静的氛围。
她无意识地浏览着货架,目光扫过那些色彩斑斓的专辑封面。
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眼帘——MyGO!!!!!。
一张CD被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封面是几个模糊的人影剪影,背景是迷离的灯光。
花子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伸了出去,将那小小的CD盒拿在了手中。
封面上那个站在最前方的、模糊的短发身影,瞬间与昨晚RING舞台上那个被强光笼罩、燃烧自己歌唱的身影重合。
高松灯。
那个即使声音单薄、偶尔被乐器盖过,也要拼尽全力将自己的存在刻印下来的主唱。
那份不顾一切的笨拙和真诚,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了花子的记忆里。
她捏紧了CD盒,塑料外壳的边缘硌着她的掌心。
昨晚在RING感受到的那种悸动,那种被灵魂的呐喊所撼动的感觉,再次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带着一种灼热的温度,与她此刻冰冷失落的心情激烈地碰撞着。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退缩?
为什么看到遥失败,自己心里除了那点可悲的共鸣,更多的却是更深的逃避和确认。
看吧,连遥都碰壁了,乐队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可是……灯前辈呢?
她站在舞台上时,难道就没有恐惧和不安吗?
她唱得那么“拼命”难道就不怕失败吗?
她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微弱的、几乎被自我否定淹没的声音,在花子心底挣扎着响起:如果……如果当时在文化祭的舞台上,自己也像灯前辈那样。
不顾一切地把所有情感都倾注在琴弦上,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即使……即使还是搞砸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连触碰琴弦的勇气都失去了吧?
花子低头看着手中的CD,封面上那个模糊的身影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她。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
逃避的怯懦、对遥的复杂情绪、昨晚被点燃又强行压下的悸动、以及那深埋心底却始终未曾真正熄灭的对音乐本身的渴望。
种种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搅、冲撞,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最终付钱买下了那张CD,像是买下一个自己也不明白的念想。
走出CD店,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冰凉的雨丝落在脸上,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冷却了一些。
她没有带伞,只是将那张小小的CD紧紧攥在手心,放进了书包最里面的夹层。
然后,她拉紧校服领口,低着头,快步冲进了迷蒙的雨幕中。
在路过街角那家24小时便利店明亮的橱窗时,她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
暖白的灯光下,货架琳琅满目。
她的目光扫过冷藏柜,脚步猛地顿住了。
便利店的落地窗前,星宫遥正独自一人坐在高脚椅上。
她面前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罐装热咖啡,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侧脸。
她微微低着头,银灰色的长发有几缕滑落颊边,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咖啡罐壁。
那身影在便利店的强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单。
她看起来疲惫而迷茫,完全没有了白天在教室里和别人讨论乐队时那种神采飞扬,也没有了昨晚邀请花子去看演出时那种灼热的兴奋。
此刻的她,只是一个被挫败感笼罩、在雨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少女。
花子站在马路对面的屋檐下,隔着被雨水打湿的朦胧车窗和川流不息的车灯,静静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便利店的灯光将遥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光洁的地面上,拉得很长,和她此刻坐在长椅上的身影一样孤独。
雨水顺着花子的发梢滴落,冰凉地滑进脖颈。
她捏着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里面那张新买的CD盒硌着她的背。
她看到遥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继续望着窗外发呆,淡紫色的眼眸里似乎蒙着一层水汽,不知是雨水的反光,还是别的什么。
花子想走过去。
想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你还好吗?”
或者“下雨了,一起走吧?”
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昨晚自己拒绝的话语犹在耳边,今天放学时遥那刻意避开的目光也历历在目。
现在过去算什么?
同情?
还是…示弱?
遥需要她的同情吗?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示弱?
更重要的是,她该说什么?
说“我看到藤原同学拒绝你了”?
那只会让遥更尴尬更难过。
或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那虚伪的平静只会让两人之间的裂痕更深。
她看着遥孤单的侧影,又想起公园长椅上那个被拒绝后捂住脸的身影。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同样深切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雨水,将她从头到脚浇透。
她甚至觉得,自己和遥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这条湿漉漉的马路和便利店的玻璃窗,还有一道更深、更难以跨越的鸿沟——那是她亲手筑起的、名为“怯懦”的高墙。
最终,花子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雨水和汽车尾气味道的冰冷空气,将脸埋进竖起的衣领里,转过身,朝着与便利店相反的方向,更快地跑进了雨幕深处。
书包里的CD盒随着她的跑动,一下下地磕碰着她的背脊,像无声的叩问。
在便利店里,星宫遥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原本凝视着雨幕的目光猛地收了回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茫然地投向了马路对面。
然而,那里除了一些匆匆忙忙躲避这场雨的行人那模糊不清的身影外,别无他物。
这些身影如同幽灵一般,在雨帘的遮掩下,迅速地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星宫遥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口气中似乎包含着无尽的惆怅和失落。
她下意识地将手中那罐己经有些微凉的咖啡罐握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暖。
然而,指尖传来的却是金属那冰冷的触感,这种凉意顺着她的手指,一首渗透到她的心底。
窗外的雨,似乎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了。
那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又像是在嘲笑她的孤独和迷茫。
就在这初冬的冷雨夜里,两颗同样迷茫、同样背负着各自心事的心,如同两条平行线一般,在这个喧嚣的城市中背道而驰。
它们渐行渐远,最终只留下满地潮湿的回响,仿佛是这场雨的余韵,又仿佛是它们曾经交汇过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