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事?经历?
那天我们几个老友聚会,聊到中年人的压力。
我说我写作没有灵感,快半年了写不出一点东西来。
老秦听了嗤笑一声:“缺灵感?
你看看这桌上几位大佬,哪一位不能给你提供十几本书的灵感?”
老秦没有恶意,他说的是哪几位大家也都知道。
以苏夏为首,林挽汐、曲瑶紧随其后,她们三位的人生,不可谓不精彩纷呈。
苏夏素来喜欢跟老秦呛声,她故作惊讶:“你说的不是我吧?
我们可都是普通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你别在这里瞎说,破坏我们的形象。”
老秦也不示弱:“不是你,还能是谁?
噢,还有你旁边那两位。
你们仨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普通人?”
老秦话还没说完,林挽汐就抢过了话头:“我插一句,我承认我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没我这么蠢。”
老秦挑了挑眉,看向苏夏,意思很是明显:“你瞧瞧人家这觉悟!
认识你们这么多年,我真的经常都担心哪天在法制节目上听到你们的名字!”
曲瑶闻言笑了笑,苏夏翻了个大白眼,充分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认同。
老秦叹了口气:“苏夏,你活到今天还没把自己给作死,都要感谢上天对你的眷顾啊!”
苏夏自然是不甘示弱的,跟着老秦有来有回地斗起了嘴。
大家听着他们俩斗嘴,倒也都觉得甚是有趣,笑声充满了整个包间,许久都没停下。
我喝了口茶,盯着苏夏看了好一会儿。
她今年32了,但是依旧像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一般充满着活力。
之前生完孩子后她胖了很多,瘦下来后,曾经略显凌厉的棱角却好似温和了许多。
也许是胖过的后遗症!
亦或是时间偷偷改变了她?
曾经众人眼中最是洒脱不羁、特立独行的叛逆少女,如今脸上竟也有了温柔的痕迹,甚至有的时候,我恍惚能在她的身上看到一种类似于神性的慈悲……这样看着、思考着,鬼使神差地,我突然冒出了一句:“所以……夏夏,可以吗?”
我的声音并不大,但随着我的话说出口,包厢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有些惊讶地看向我。
向来不爱管我们几个人闲事的老秦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率先替苏夏反问我:“不是……你来真的啊?”
看着众人的反应,我有些懊恼。
我这张嘴,真的是……怎么就不过脑子呢……苏夏的故事,那肯定绕不开那个人……尽管我们很久没听过那个人的近况了,但是……苏夏真的放下了吗?
要她再完整地回忆一遍……这样会***她吗?
她愿意吗?
她的病又承受得住吗?
唉,我怎么会选在这种时候问呢?
应该等她喝点再问。
至少万一触及了她的伤心事,她也不至于有太过于激烈的反应。
但是话己经说出口了,苏夏肯定听见了,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她,又问了一遍:“夏夏……可以吗?”
苏夏并没有像我们想象中一样冷脸,更没有提包走人。
她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那你先回答我,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平行世界吗?”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但我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我是个写小说的,脑子一贯天马行空,我肯定相信有的!”
苏夏又问:“那你说,一本书,会不会也是一个平行世界?”
这一次,我几乎毫不犹豫地开口回答:“当然!
书里的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
他们的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我骗她的,这番话可是有理有据。
每个写小说的都知道,其实很多时候故事发展真的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每个角色有他自己的个性,做出什么选择其实不是我们这些笔者在控制,都是他们自己决定的。
书里的人生,亦是书里的角色自己的选择。
从这个角度来说,一本书,何尝不是一个世界呢?
听到我的回答,苏夏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写吧。”
苏夏同意了我的请求,作为故事的参与者,桌上的每一位都同意了我以我们的故事为原型写一本小说的请求。
但是苏夏,在饭局结束后的KTV酒局上,顶着她因为喝了酒而红彤彤的脸蛋,醉醺醺地凑到了我的身边。
KTV里曲瑶唱歌的声音很大,苏夏的声音很小,但是我听得很清楚。
她凑到我的耳边说:“等你写得差不多了,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我……我想给自己写一个结局……”轮到我瞪大眼睛了。
“睁开双眼作场梦……”是曲瑶又在唱那该死的吴哥窟了!
她没有发现苏夏的歌单里有这首歌,但是在TKV她从来没唱过吗?
因为这可是她一唱就会哭的一首禁曲啊啊啊啊啊啊!
歌还在继续,曲瑶用她蹩脚的粤语极其投入地唱着。
苏夏的眼神好像迷离起来了……死曲瑶你能不能别唱了!
我好害怕苏夏下一秒就抱着我哭出声,可是几秒钟过去了,她没有。
我松了口气,还好……这几个人里,苏夏是最不怎么哭的,但大家也都知道,最不爱哭的人,哭起来最让人心疼,也最让人手足无措。
感谢上苍,感谢时间,感谢苏夏!
我是真的不会安慰人。
可是为什么苏夏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噢,我好像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让她自己来决定她的结局……这……可以吗?
我也想问自己。
说实话,作为一个写小说的,我觉得不可以……毕竟,她的结局在现实里还没到来,怎么发展下去应该从她的成长经历和性格去推断……如果从她的角度去主观预测,十有***不符合现实逻辑……但这是她的人生故事啊,好想拒绝她……可是我要怎么拒绝她呢?
我不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想到这里思绪就有点飘忽,余光瞟到了茶几上。
***……这么多酒瓶!
我不喝酒,所以刚刚也没注意他们,自己坐在旁边玩手机。
怎么这么一小会儿他们能喝这么多?
怪不得林挽汐又躺旁边睡着了……怪不得曲瑶又唱那该死的、跑调的、普不普粤不粤的吴哥窟!
那所以……会不会……我再劝苏夏喝个两瓶,给她喝倒了……明天起来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了?
想到这里,我有些蠢蠢欲动。
可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酒杯的时候,苏夏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我试图轻轻地挣脱了一下,好吧,她前几年开始学起了散打,我没挣脱开……我被迫转过头看向她,我以为她喝多了要开始闹情绪了,可是……KTV昏暗的灯光下,我清楚地看见她的眼底蓄着泪水,将落未落。
她盈盈的双眼里全是恳求,她说:“帮我,圆个遗憾。”
其实我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但是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很认真、很坚定,所以,我看清楚了她说的话。
那一刹那我的脑海中涌现了很多有关于她的回忆。
该死的,一天之内我鬼使神差了两次!
我点了点头……苏夏咧开嘴傻乎乎地笑了笑,一头栽倒了下去。
我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脑袋。
老秦离得不远,不知道是不是一首在注意着我们,我仿佛听到他叹了口气。
他走过来,协助我把苏夏放平在沙发上,随手给她盖了件衣服。
“其实,苏夏自己尝试过很多次了。”
KTV外面,老秦抽着烟,我被他熏得龇牙咧嘴的。
“她没怎么跟我们提起过。”
我知道老秦说的是什么。
他说的是苏夏自己也尝试过写一本小说,但我的确不知道她尝试过多少次。
“最多的一版,她写完了三十几万字,最终还是弃了。”
老秦掐灭烟头,站起了身。
我姑且当他是知道心疼这个差点被他熏死的我。
“为什么写了三十几万还弃?
不满意可以修改修改吧?”
我不太理解,虽然这种事倒也常见,可她毕竟不是专业干这个的,没必要这样精益求精不是?
“因为……”老秦回忆了一下,复述了她的原话:“那些文字写不出我万分一的绝望和痛苦。”
我愣住了。
“苏夏想把自己所有想不明白却又搁置在心里的结都寄托在那本书上,一起打包丢出去。
可是她做不到……”老秦摇了摇头,似是惋惜。
“所以……”我好像明白了……“所以她希望,你能帮她解开这个结。
让她完整地再经历一遍,完整地再感受一遍,让她那些不见天日的心事真正被更多人看到。
也许被看见,就可以放下了。”
我知道了,这是心理学的叙事疗法。
于是从那天过后,我就开始着手写这本小说了。
在正式开始写之前,我还是得多说几句。
各位朋友,我希望你知道,如果你有一个写小说的朋友,他跟你说给你讲一个故事,那十有***,他要开始说自己或朋友的亲身经历了;如果他跟你说下面是他或者他朋友的亲身经历,那大概率他要开始编故事了。
所以,接下来……我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