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砝码
林薇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力强了一些,脖颈能稍微立起片刻,视线也能追随移动的人影更久了。
她依旧是那个安静的、不惹麻烦的“三丫”。
但这个“乖”的形象,需要一次次的事件来巩固和加深。
姐姐二丫被张氏指派着看护她,就在院子的树荫下。
二丫不过五岁,自己还是个孩子,耐心有限。
起初还用手指戳戳林薇的脸,自说自话,没多久就厌烦了,眼睛开始追逐一只翩跹的蝴蝶,脚步不自觉地挪开。
林薇安静地躺在破筐里,看着头顶被树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她知道二丫走开了,但这正是她需要的——一个相对独立的观察环境。
没过多久,哥哥铁柱像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子,手里举着个草编的蛐蛐笼,满脸兴奋。
他一眼看到树下的破筐,以及筐里睁着眼睛的林薇,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他凑过来,用脏兮兮的手指想要捏林薇的鼻子。
林薇心中警铃大作。
她不怕被捏一下,但她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展示“价值”的时机。
她没有像普通婴儿那样被逗弄时发出咿呀声或哭闹,而是在铁柱的手指即将碰到她时,猛地将头转向厨房的方向——母亲周氏正在那里忙碌——然后,用尽力气,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啼哭!
这哭声不同于她平日里细弱的哼唧,充满了警示意味。
几乎是同时,厨房里的周氏探出头来,正好看到铁柱缩回手,以及筐里哭得小脸通红的林薇。
“铁柱!
你干什么呢!”
周氏的声音带着责备,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快步走了过来。
铁柱吓了一跳,梗着脖子辩解:“我没碰她!
她就自己哭了!”
周氏没理他,先把林薇抱了起来。
林薇立刻止住了哭声,把小脸埋在母亲怀里,只发出委屈的抽噎,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完美演绎了一个被惊吓到的婴儿。
这时,在屋里歇晌的张氏也被惊动了,沉着脸走出来:“又闹什么?
大中午的不得安生!”
周氏忙道:“娘,没事,怕是铁柱毛手毛脚吓着三丫了。
您看,这不没哭了。”
她轻轻拍着林薇的背,示意给张氏看。
张氏锐利的目光在铁柱和林薇身上扫过。
铁柱心虚地低下头。
而林薇,在周氏怀里,适时地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还带着水光,怯生生地看向张氏,小嘴扁了扁,却没再哭出声。
这副强忍委屈的小模样,竟让张氏那句到了嘴边的“丫头片子就是事多”给噎了回去。
她转而瞪向铁柱:“多大个人了,还招惹她!
一边去!
二丫呢?
死哪儿去了?
让她看个人都看不住!”
躲在屋角偷看的二丫吓得一哆嗦,喏喏地走了出来,迎接张氏的斥骂。
一场小小的风波,以铁柱和二丫挨训,林薇被母亲温柔安抚而告终。
但林薇知道,收获远不止于此。
当晚,周氏在给张氏盛饭时,低声说了句:“娘,我瞧着三丫这孩子,挺知道好歹的。
白天铁柱吓她,她哭那一嗓子,像是知道喊人似的。
平时也不闹,比二丫小时候省心多了。”
张氏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没说话,只是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林薇被周氏抱在怀里,小口小口地抿着稀薄的米汤——这是张氏默许下,周氏能给她争取到的最好“加餐”了。
她安静地吞咽着,心中清明。
这次事件,她达到了几个目的:第一,在母亲心中,她更加“贴心”和“机灵”,知道在受欺负时寻求庇护。
第二,在祖母那里,她“省心”、“不惹麻烦”的印象更加深刻,甚至对比出了哥哥姐姐的“不懂事”。
祖母那片刻的沉默,就是一种态度的微调。
第三,她间接地让掌控这个家的最高权力者意识到,她这个“赔钱货”并非全无价值,至少,她不像其他孩子那样需要耗费太多精力去管教。
“省心”,在这个资源匮乏、劳力宝贵的农家,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米汤带着锅底的焦香,温热地滑过喉咙。
林薇知道,这碗米汤,就是她今天挣来的“奖赏”。
她依旧脆弱,依旧可能因为一场风寒就夭折。
但她在家人心中的形象,己经从纯粹的“负资产”,悄悄地向着“略有盈余的温和资产”转变。
夜色渐深,虫鸣西起。
林薇在周氏规律的拍抚中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