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早己切换成了枯燥的夜间购物节目,喧嚣的订婚宴如同从未出现过。
林晚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站了太久,双腿己经麻木。
手背上被关东煮汤汁烫到的地方,鼓起了一个明显的水泡,***辣地疼,但这疼痛远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冰封的荒芜。
“晚晚,发什么呆呢?
该清点货架了。”
值夜班的另一个同事打着哈欠从后面走出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林晚猛地回过神,迅速低下头,用袖子胡乱擦了下脸,声音沙哑:“没……没事,可能是熬夜熬的,有点干涩。”
她转过身,几乎是逃避般地走向货架深处,拿起库存单和扫码枪。
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扫码枪好几次都对不准条形码。
十年。
整整十年。
她像个傻子一样,守着那句雨中的承诺,在孤儿院里熬到超龄,然后像一颗被丢弃的石子,在社会这个巨大的齿轮里艰难滚动,被磨平棱角,沾染尘土。
每一次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摸摸脖子上的疤,想想那个说“第一个就要看见你”的男孩。
她以为他也在某个地方,同样承受着分离之苦,或许是被家族束缚,或许是遇到了困难。
她甚至想过,只要他好好的,哪怕不来找她,也行。
可现实给了她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他不是没来找,他是找错了人。
他把所有的温柔、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承诺,都给了一个顶替她名字和伤疤的窃贼。
那个叫苏晴的女人,她知道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她知道谢聿看不见的时候,是如何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才能安心入睡的吗?
她知道那些被欺负的日子里,两个瘦小的身影是如何在寒冷的冬夜里互相取暖的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偷来的一切。
一股混杂着愤怒、委屈、不甘和巨大荒谬感的情绪,像岩浆一样在她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在这里失控。
她还需要这份工作,需要微薄的薪水来支付下个月租住的、只有几平米的隔断间房租。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货架上,清点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但眼前晃动的,永远是电视屏幕上,谢聿凝视苏晴时那温柔的眼神,和他描述“那道疤”时,语气里的心疼。
那本该是属于她的心疼。
下班时,天己经蒙蒙亮。
深秋的清晨寒意刺骨,林晚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一夜未眠,加上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她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得吓人。
回到那个位于城市边缘、鱼龙混杂的城中村租屋,狭窄的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各家各户早餐混杂的气味。
她掏出钥匙,打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狭小的空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几乎再无他物。
她瘫坐在冰冷的床沿上,目光空洞地望着斑驳脱落的墙面。
接下来呢?
知道了真相,然后呢?
去找到他,告诉他:“我才是你要找的人,我才是脖子上有疤的那个林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怎么找?
去哪里找?
谢氏集团,那是耸立在云端的庞然大物,是她这种在泥泞里挣扎的人连仰望都觉得刺眼的存在。
而她,林晚,一个无亲无故、只有高中学历的便利店店员,拿什么去接近那个刚刚订婚、万众瞩目的谢家继承人?
他会信吗?
他凭什么相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衣衫褴褛的女人,而不是他身边那个家世相当、举止优雅的未婚妻?
那道疤?
苏晴完全可以说是不小心弄伤了,疤痕浅了,或者用高科技手段祛除了。
她的说辞在别人听来,更像是一个处心积虑想要攀附豪门的疯子的臆想。
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连愤怒和质问的资格,似乎都被这残酷的现实剥夺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
上班,下班,在生存线上挣扎。
只是林晚变得更加沉默,眼底深处沉淀了一层化不开的冰。
她不再关注任何与谢家相关的新闻,刻意回避着可能看到那张脸的任何信息。
首到几天后,她在整理货架时,听到两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在闲聊。
“哎,你看新闻没?
谢氏那个新落成的科技馆,招运营助理呢。”
“看了看了,要求可不低,而且听说谢聿本人很重视这个项目,经常会去视察。”
“啧啧,要是能进去工作,说不定还能近距离看到这位新晋国民老公……”女孩们嬉笑着走远。
林晚扶着货架的手,微微收紧。
谢氏科技馆……运营助理……一个微弱的、几乎被她自己忽略的念头,悄然破土。
她需要钱,需要更好的生活,这是现实。
但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更隐蔽、更执拗的声音在叫嚣:她不甘心。
她不能就这样任由别人偷走她的人生,而自己却像一粒尘埃,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角落里。
她至少要靠近一点,看清楚,那个顶替了她一切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个她等了他十年、最终却认错了人的谢聿,在“恢复光明”后,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哪怕什么都不能做,哪怕最终的结果依然是徒劳。
她需要这样一个答案,来祭奠自己荒诞的十年。
那天晚上,回到出租屋,她翻出了那台屏幕碎裂、反应迟缓的旧手机,第一次主动搜索了“谢氏科技馆招聘”的信息。
要求确实不低,需要相关经验和一定的外语能力。
这些她都没有。
但她有在底层摸爬滚打锻炼出来的韧劲,有为了生存什么都肯学的狠劲,还有……一个必须靠近那里的、无法对人言说的理由。
她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开始一字一句地、极其艰难地撰写简历,将她所有能拿得出手的、零碎的工作经历都填了上去。
她知道希望渺茫,如同蝼蚁妄想撼动大树。
可这是十年来,她第一次,主动地、朝着与谢聿相关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哪怕前方是更深的深渊,她也要去亲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