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言摘下耳机,指尖轻轻按了按发酸的太阳穴。
播音室里只剩设备低低的嗡鸣,她偏爱这片刻的安静——像是刚唱完一场独角戏,终于能卸下所有声音的铠甲。
作为A大广播站的“傍晚限定”,她的声音总被说能“熨平焦躁”,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是傍晚的风,和听她说话的人,在温柔地包容着她。
同一时间,学生会会议室里的空气却绷得紧紧的。
“校庆流程,每个节点都要卡到分秒。”
主位上的顾云深抬眼,目光扫过面前的策划案,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干净利落,敲在桌角的指尖,都像在计算精准的坐标。
六点半,会议散场。
众人走后,顾云深留在空荡的会议室里整理文件,没开灯——窗外的暮色漫进来,混着电脑屏幕的冷光,刚好能勾勒出他清瘦却疏离的侧影。
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哼唱,顺着没关严的窗户缝飘了进来。
是广播结尾的那首曲子。
顾云深敲键盘的手突然顿住。
这声音比广播里更软,带着点随意的跑调,像根细弱的羽毛,轻轻蹭过心尖最痒的地方——和每天傍晚让他不自觉放缓呼吸的那个女声,一模一样。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到窗边。
斜下方广播站的二楼,一扇窗户开着。
穿浅蓝连衣裙的女孩背对着他,微微仰着头,好像在跟傍晚的风打招呼。
她扎得松散的马尾滑下几缕碎发,在夕阳里染成了暖融融的浅金色。
不过十几秒,女孩端起窗台上的多肉,哼着歌转身消失在窗边。
顾云深还站在原地,指尖搭在冰凉的窗框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
会议室里好像还留着那点若有似无的哼唱,和他习惯的、精确到毫厘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认得那个背影。
校园官网的广播站页面上,有她的照片和名字——林妙言。
原来,那个总能让他在忙乱里静下来的声音,长这样。
第二天中午,林妙言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脚步匆匆往广播站赶。
行政楼转角,她没留神,和一个同样急着赶路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书本哗啦啦散了一地。
“对不起!”
她慌忙蹲下身,指尖刚碰到书脊,就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把散落的书一本本捡了起来。
“没关系。”
男生的声音低沉,像浸了凉水的玉石,透着天然的冷静。
林妙言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是顾云深。
A大没人不认识的学生会主席,总被女生悄悄议论“像冰做的”。
此刻他就站在面前,近得能看见他衬衫领口整齐的折线,连垂着眼看她时,眉峰都透着一股严谨的弧度。
“谢谢顾主席。”
林妙言接过书,扯出个礼貌的笑,心里有点意外——她以为这样的人,只会让助理来处理这种“小事”。
顾云深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多停了半秒——比寻常的礼貌问候,长了那么一点点。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比如“下次看路”,又或者“别急”,但最终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林妙言抱着书继续往广播站走,没把这插曲放在心上。
可她不知道,走远的顾云深,指尖在身侧悄悄捻了捻——刚才递书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那一点转瞬即逝的温度,竟像烫在了手上。
更不知道,那天傍晚的学生会会议室里,顾云深又独自留到了天黑。
他没开电脑,只是站在窗边,目光落在斜下方那扇紧闭的广播站窗户上,安安静静地等。
首到六点整,熟悉的女声顺着广播喇叭飘过来,他紧绷了一天的下颌线,才终于悄悄柔和了那么一丝。
顾云深的世界,从来都是清晰的规划图,是毫厘不差的坐标轴。
而林妙言的声音,是这张精准图纸上,突然闯进来的、一点温柔的、“无用”的光。
可他看着那点光,竟一点也不排斥。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