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段老故事
他迷迷瞪瞪地被我塞进出租车,嘴里还嘟囔着“为个清朝老相好至于起这么早么”。
卖我钱的老爷子姓金,在潘家园旧货市场有个固定的摊位。
我们去得早,市场刚开市,人流还不算密集。
金老爷子正拿着个鸡毛掸子,慢悠悠地掸着他那些瓷瓶玉器上的浮灰。
“金爷,早啊!”
我挤出一个自认为最乖巧的笑容。
老爷子回头,推了推老花镜,认出是我:“哟,小林来了?
怎么,前几天那枚雍正通宝,看着还对路吧?”
他语气平常,带着老北京摊主特有的那种不紧不慢。
“对路,太对路了!”
我凑近压低声,“金爷,那钱……有点特别。”
老爷子掸灰的手没停,眼皮微抬:“怎么说?”
“钱穿里头,”我用手比划了一下方孔的位置,“有东西。”
金老爷子动作顿了顿,放下鸡毛掸子,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透过镜片打量我,又瞥了一眼我身旁一脸“我是来当保镖兼捧哏”的陈野。
“里边儿?”
他慢悠悠地问,“有锈?
有磕碰?
我出货前可都清理过。”
“不是锈,也不是磕碰。”
我深吸一口气,“是字儿,微雕的字儿,‘乙亥七廿三成’。”
我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金老爷子脸上的皱纹像是凝固了几秒,随即又舒展开,他弯腰从柜台底下摸出个搪瓷缸,呷了口浓茶,才不慌不忙地说:“小林啊,玩钱币,讲究个眼力,也讲究个缘分。
东西你看准了,拿了,那就是你的缘分。
至于它以前经历过什么,那都是老黄历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我和陈野交换了个眼神——有戏!
他这反应,不像是完全不知情,倒像是……不想深谈。
“金爷,”陈野往前一步,发挥他那种看似不着调实则能敲边鼓的特长,“您就给透个底呗?
我俩这心里跟猫抓似的。
您看,我这女朋友,为了这‘雍正爷’,昨儿一宿没睡,再琢磨下去,我这正牌男友的地位都快不保了。
您就当是拯救一下我们濒危的感情?”
老爷子被陈野这通胡诌逗乐了,笑骂了一句:“你小子,贫不贫!”
他放下茶缸,沉吟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
“那批钱,”他终于松了口,声音压低了些,“来的路子有点绕,不是坑里的(指非盗墓出土),是‘传世的’,但传得有点……曲折。”
他用了“曲折”这个词。
“最早是从南城一个老宅子流出来的,那家祖上……据说在宫里当差,不是啥大官,具体干啥的,说不清。
后来家道中落,东西就零零散散出来了。
这枚雍正,是混在一堆普通清钱里搭着卖的。”
“宫里当差?”
我心跳漏了一拍,“能具体点是哪个衙门,或者……”老爷子摇摇头,摆摆手:“这就到头了,再多的,我也说不清。
老宅子早拆了,人也找不着了。
玩古玩,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是个负担。
这东西现在到了你手里,是福是祸,看你自己的造化。”
他这话带着点过来人的告诫意味,说完就不再理会我们,重新拿起鸡毛掸子,专注地掸着一個青花瓷瓶,仿佛刚才那番对话从未发生过。
我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离开潘家园,阳光有些刺眼。
我和陈野站在熙熙攘攘的市场门口,心情复杂。
“宫里当差的……曲折的传世……”我咀嚼着这几个词,感觉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像滚雪球一样更大了。
陈野搂住我的肩膀,把我往他怀里带了带:“行啦,至少不是特务接头,升级成宫廷秘闻了,档次上去了。
下一步呢?
林大神探,咱是去图书馆查清宫档案,还是首接买票闯故宫?”
我靠在他身上,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和身边人的踏实,脑子里却全是那枚冰冷的铜钱和那个“乙亥年七月二十三”。
“先回家,”我说,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得把那个‘成’字搞清楚。
老爷子没说透,但他指了条路——南城,老宅,宫里当差。
这就是线索。”
这枚小小的雍正通宝,像一把钥匙,刚刚插入锁孔,沉重的历史大门,才吱呀一声,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而门后的幽深,正等着我们去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