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璞玉蒙尘 枭鸣微末
时近初秋,“秋老虎”依旧肆虐,毒辣的日头炙烤着“锦绣河山”建筑工地,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水泥混合的燥热气息。
塔吊的轰鸣、钢筋的撞击、工友的吆喝,构成了一曲粗犷的工业交响。
在这片繁忙景象中,楊枭的身影格外显眼。
他约莫一米七五的个头,在北方算中等,但体型偏胖,圆脸,穿着件被汗水和灰泥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跨栏背心,鼓起的肚子将背心撑得紧绷,一条廉价的迷彩裤裤腿上沾满了泥点。
安全帽下,是一张带着稚气却又被汗水冲刷出些许刚毅的胖脸。
此刻,他正和工友搬运水泥。
一袋百斤重的水泥,他嘿呦一声就扛上了肩,脚步沉稳地走向搅拌机。
汗水在他圆滚滚的臂膀和后背上淌成小溪,浸湿了背心,贴在肉感的皮肤上。
“小楊,歇会儿吧!
你小子这身肉可真没白长,劲儿是真大!”
工友老张递过来一个巨大的塑料水杯,里面是浑浊的凉茶。
楊枭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接过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喘着粗气道:“张哥,我这就是虚胖,得练!”
他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发出“砰砰”的闷响,“小时候看《少林寺》,做梦都想当武僧,自己瞎比划,没练出肌肉,光长膘了,还好这身膘不笨。”
他说着,还下意识地做了个电视里学来的高抬腿,动作居然颇为迅捷灵活,与他肥胖的身形形成一种奇特的反差,引得周围工友一阵哄笑。
“得了吧你,还武僧呢,我看你是馋肉包子了!”
另一个工友打趣道。
楊枭也不恼,嘿嘿笑着。
他出生在辽城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厂职工。
童年最大的乐趣,就是守着那台雪花点的老电视,看各种武侠剧、功夫片。
李连杰的矫健、成龙的灵巧,在他心里种下了武术的梦。
他偷偷在院子里压腿、蹲马步,对着沙袋(其实是装满沙子的化肥袋)拳打脚踢。
虽然没练出传说中的内力,也没能瘦下来,但这日复一日的“瞎练”,却让他拥有了远超同龄人的力气,以及与他体型不符的协调性和灵活性——用他爸的话说,“是个灵活的胖小子”。
然而,梦想填不饱肚子。
严重的偏科让他高考折戟,只上了本地一所大专。
毕业后,市场营销的文凭在招聘市场毫无竞争力。
眼高手低的工作干不长,销售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
最终,为了生存,他跟着远房表哥来到了工地。
在这里,学历不重要,力气和态度决定一切。
起初,这身肥肉在高温下是负担,但他凭着那股从“瞎练”中磨砺出的韧劲儿和远超常人的适应力,硬是撑了下来,成了工地上有名的“灵活胖子”,能扛能搬,爬高摸底也比许多瘦子利索。
“都精神点!”
包工头拿着喇叭喊道,“后山脚那边要平整,有几块挡路的石头,来几个力气大的,带上家伙,给它弄出来!”
这通常是又脏又累的活,众人面面相觑。
楊枭却眼睛一亮,举手道:“我去!”
他喜欢去山脚那边干活。
那座未被开发的野山,林木葱郁,带着一种原始的宁静,总能让他想起小时候对深山老林、武林高手的幻想。
在那里干活,虽然累,心却能静下来。
他扛起大锤,拎着钢钎,和另外两个工友走向后山脚。
这里地势不平,杂草丛生,几块巨大的岩石半埋在土里,阻碍了施工。
“咚!
咚!
咚!”
楊枭抡起大锤,浑身的肥肉随着动作有节奏地颤动,但挥锤的轨迹却异常稳定、有力,每一锤都精准地砸在钢钎顶端,发出沉闷而响亮的撞击声。
石屑飞溅,火星西射。
他专注地盯着石头裂缝,呼吸粗重却平稳,圆脸上满是汗水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嘿,这胖小子,还真有把子蛮力!”
一个老工友赞道。
“咔嚓!”
一声,一块脸盆大的石头终于被他敲开。
楊枭喘着粗气,用钢钎撬动碎石块。
就在这时,碎石和泥土的缝隙中,一点温润的异样光泽,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光泽不刺眼,内敛而柔和,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的气息。
他心中一动,那是对“老物件”本能的好奇,源自他内心对神秘事物的向往。
他蹲下胖胖的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手拨开浮土和碎石。
一枚造型古朴的玉石吊坠,静静地躺在那里。
玉坠不大,呈不甚规则的圆形,边缘圆润,仿佛被岁月摩挲了千万遍。
玉质青白,不算顶级,却透着一股子温润。
最奇特的是正面雕刻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复杂符号,线条古拙玄奥;背面则光滑如镜。
玉质内部,还隐隐夹杂着几丝如同血沁般的淡红纹路。
它没有挂绳,就那么孤零零地嵌在泥土里,仿佛沉睡了很久很久。
楊枭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从小就喜欢这些带着古意和神秘感的东西,这枚玉坠瞬间就击中了他的审美。
他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迅速将玉坠捡起,擦掉泥土,紧紧攥在手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凉感从掌心传来,甚至隐隐驱散了一些挥锤后的燥热和疲惫。
这感觉让他更加确信,这玉坠不一般。
“可能是块古玉呢……”他暗自思忖,带着捡到宝的窃喜,将玉坠偷偷塞进了裤兜。
剩下的半天,楊枭有些心不在焉,手时不时伸进裤兜摩挲那枚玉坠。
下班后,他破天荒地没去冲凉,也没参与工友们的牌局,揣着玉坠匆匆回到了拥挤嘈杂的工棚。
趁宿舍没人,他打来清水,仔细清洗。
水流冲刷下,玉质愈发显得温润通透,那血沁般的红纹也仿佛活了过来,在水光中隐隐流动。
他越看越喜欢,觉得这玉坠与自己有种说不清的缘分。
他翻箱倒柜,找出一根以前用来挂钥匙的、结实的黑色尼龙绳,比划好长度,笨拙却认真地将玉坠穿好,打了个死结。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将玉坠戴在了脖子上。
玉坠贴在他汗湿、微胖的胸膛皮肤上,那股温凉感更加清晰了,甚至让他因劳累而有些酸胀的肌肉都舒缓了几分。
“以后,你就归我了。”
他对着工棚里那块模糊的破镜子,摸了***前的玉坠,圆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镜中的胖青年,眼神疲惫,却闪烁着找到心爱之物的光彩。
夜里,工棚鼾声西起,气味混杂。
楊枭躺在硬板床上,圆胖的身体将床板压得吱呀作响。
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忍不住又拿起胸前的玉坠,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细细打量。
月光如水,流淌在玉坠之上。
那青白的玉质中,仿佛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星辰尘埃般的光点在缓缓流转,背后的血沁纹路,在月华下似乎也更加清晰灵动。
“这到底是啥年代的?
上面的符号是字还是图?
会不会是哪个武林高手留下来的?”
他脑子里充满了各种武侠小说般的遐想。
疲惫最终袭来,他握着玉坠,沉沉睡去,鼾声渐渐加入工棚的合奏。
他没有察觉,当月光渐趋圆满,一丝微不可察的月华精华,正受到无形牵引,丝丝缕缕地汇入玉坠。
玉坠内部,那星尘光点流转的速度,悄然加快了一丝。
在他沉睡的、充满了武侠梦的识海深处,一个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一闪而逝——那是一片血色与火焰交织的天地,一座崩塌的巨山,一个立于尸山血海之巅、孤独而决绝的清瘦背影……画面破碎,无迹可寻。
楊枭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模糊的梦话,像是“功夫……”,翻了个身,圆胖的身体将玉坠压在身下,继续着他平凡而充满底层生命力的梦境。
他并不知道,这枚偶然捡到的古朴玉坠,将如何撕裂他平淡的生活,将一个埋没于尘土之下的千年传奇,一股脑地塞进他这个“灵活胖子”的命运里。
千年的宿命,武道的巅峰,破碎虚空的奥秘,己悄然在这个东北小城的工棚里,贴近了他的心脏,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