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攥着那张已经泛白到几乎透明的照片，指尖能感受到它最后的温度正在消散。
苏小雨的手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她的掌心有些潮湿。"它要消失了，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点点头，感觉喉咙发紧。
照片上父母的身影已经模糊得几乎辨认不出，只剩下一个朦胧的轮廓。
最后一次穿越耗尽了它全部的能量。陈叔从柜台后面走出来，递给我一杯热茶。茶杯很旧，
边缘有几处磕碰的痕迹。"有些东西留不住，"他说，"但记忆可以。
"我盯着茶杯里打着旋的茶叶，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苏小雨的手指悄悄勾住了我的小指，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心头一颤。"我拍到了一些东西，"她突然说，
从包里掏出一台老式相机，"在你穿越回来之前。"我接过相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年轻的父母站在街角，母亲怀里抱着婴儿时期的我，
父亲的手搭在她肩上。他们的笑容明亮得刺眼。"这是..."咬了咬下唇，
"我想你应该会想要这个。"我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陈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往前倾了倾。"小子，你父母会为你骄傲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某个闸门。我低下头，感觉到温热的液体砸在相机屏幕上。
苏小雨的手环住了我的肩膀，她的头发扫过我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我们明天去扫墓吧，"她小声说，"带上这张照片。"我抬起头，
发现陈叔正在擦拭他那台珍藏多年的徕卡相机。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笑。
"小雨啊，"他把相机递给她，"这台老家伙该有个新主人了。"苏小雨瞪大眼睛，
手悬在半空不敢接。"陈叔，这太贵重了，我不能...""少废话，
"陈叔把相机塞进她怀里，"再好的机器不用也是废铁。你比我有天赋。
"我看着苏小雨小心翼翼地抚过相机外壳，她的眼睛亮得惊人。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
我们都在告别一些东西，同时也在迎接另一些。"我辞职了，"我脱口而出，
"昨天交的申请。"苏小雨猛地抬头，相机差点从她手里滑落。"什么？
""我想开一家摄影工作室，"我的声音越来越稳，"专门修复老照片那种。
"陈叔爆发出一阵大笑，用力拍打柜台。"早该这么干了！你那破公司配不上你。
"苏小雨的眼睛眯成了月牙。"需要合伙人吗？"她歪着头问，
"我认识一个还不错的摄影师。"我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的薄茧。
相机在我们之间闪着低调的光泽。窗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阳光穿过橱窗，
落在柜台上那张已经完全空白的相纸上。那缕阳光在空白的相纸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像被抽走般消失了。我盯着那片空白，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被抽走了，
但奇怪的是，并不觉得空落落的。"饿了吗？"苏小雨突然问，
手指还搭在徕卡相机的快门上，"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面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胃里传来抗议的声音，引得陈叔哈哈大笑。
"去吧去吧，"他挥挥手，"我这把老骨头要关门了。"苏小雨拽着我的袖子往外走，
相机挂在她脖子上晃来晃去。推门时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像是给什么画上了句号。
"你真的要开工作室？"走在街上，她突然停下脚步。路灯刚好亮起来，
把她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我点点头，
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存储卡——里面有她拍下的最后一张照片。"你看，
这样的老照片还有很多人在珍藏。我想帮他们......"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因为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修复记忆？"她接过我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边缘，
"这主意真棒。"面馆里热气腾腾，我们挤在角落的小桌旁。苏小雨掰开一次性筷子，
木刺扎到了她的手指。"嘶——"她皱起鼻子，我下意识抓住她的手检查。"没事啦。
"她抽回手，却在桌下悄悄用膝盖碰了碰我的腿。这个动作让我心跳漏了半拍。
老板娘端来两碗牛肉面，汤面上浮着翠绿的葱花。苏小雨突然举起相机，"别动，"她说，
"这个光线特别好。"我僵住了，筷子悬在半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
我恍惚看见父母坐在对面冲我微笑。眨眨眼，幻象消失了，
只剩下苏小雨低头查看照片的侧脸。"拍得怎么样？"我凑过去看。屏幕上的我表情有点傻，
但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完美。"她小声说，突然把相机转向自己，"来，合照一张。
"我们头挨着头，面碗冒出的热气在镜头前氤氲。
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着牛肉面的香气，奇怪却令人安心。"陈叔说得对，
"回去的路上，她突然说，"有些东西留不住，但我们可以创造新的。"夜风吹起她的头发，
扫过我的脸颊，痒痒的。我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这次没有放开。
她的手指在我掌心轻轻蜷缩了一下，然后稳稳地回握住。路过一家还没打烊的打印店，
她突然拽着我冲进去。"把今天拍的照片洗出来吧，"她眼睛亮晶晶的，
"就当是......我们工作室的第一个作品。"等待照片打印的十分钟里，
我们挤在狭小的店里看她的其他作品。有清晨的菜市场，有雨中奔跑的孩子，
还有陈叔擦镜头的背影。每张照片都带着温度，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给。"老板递来信封，
照片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我们站在路灯下迫不及待地查看——牛肉面馆里的我，
路灯下的合照，还有她偷拍的我在看父母照片时的侧脸。"这张......"我喉咙发紧，
指着最后一张。照片里的我低着头，手指轻抚相机屏幕，嘴角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笑。
苏小雨突然踮起脚，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看，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
"她的呼吸拂过耳廓，我转过头，发现她的眼睛里有星星在闪。
远处传来照相馆卷帘门拉下的声音。我们同时回头，看见陈叔站在门口冲我们挥手。
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瘦小，却又莫名坚实。"明天见？"苏小雨晃了晃手里的照片。
"明天见。"我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苏小雨的手指还勾着我的，
她的指甲边缘有些粗糙，是经常摆弄相机留下的痕迹。陈叔的卷帘门发出最后一声闷响，
整条街突然安静下来。路灯在我们头顶滋滋作响，飞蛾扑打着灯罩。"你怕吗？
"苏小雨突然问，她的拇指轻轻蹭过我的手背，"关于工作室的事。
"我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她的指节泛着微微的粉色。"有点，"我老实承认，
"但更多的是......期待？"这个词说出口时，我自己都愣了一下。苏小雨笑起来，
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我也是。"她晃了晃装着照片的信封，
"不过我们得先找个像样的店面。""陈叔说他知道有个地方，"我回忆着，"就在老城区，
租金便宜。""太棒了！"她突然跳起来，相机撞在胸口发出闷响，
"我们可以把暗房设在里间，再弄个展示墙......"她滔滔不绝地规划着，
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我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小镇街头遇见她时，
她也是这样，举着相机对着一只流浪猫猛拍。"......你觉得呢？"她停下来，
歪头看我。"什么？"佯装生气，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我说要不要给工作室起个名字？
"我假装思考，其实心里早有了答案。"就叫'定格'怎么样？"苏小雨的睫毛颤了颤。
"定格......"她轻声重复，像是在品尝这个词的滋味，"我喜欢。
"我们站在打印店门口又聊了半小时，直到老板不耐烦地拉下卷帘门。夜风渐凉，
苏小雨缩了缩脖子，她的耳垂在路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冷吗？
"我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她摇摇头，却把外套裹得更紧了。"林默，"她突然正色道，
"你真的不后悔吗？关于......照片的事。"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那张彻底消失的照片，那段再也回不去的过去。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存储卡，
塑料外壳冰凉坚硬。"不后悔，"我说，"我见到了他们，这就够了。
"苏小雨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她踮起脚，轻轻吻了我的脸颊。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浑身僵住，只闻到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抱歉，"她后退半步，
耳尖通红，"我太冲动了......"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来。
她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又快又急。"别道歉，"我低声说，"我很喜欢。
"我们就这样站在路灯下，谁都不舍得先动。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我送你回家吧，"最终我打破沉默，"明天还要去看店面。"苏小雨点点头，却站着不动。
"再等一分钟，"她小声说，"我想记住这一刻。"我明白她的意思。没有相机，没有照片，
就只是两个普通人站在街角，但这一刻比任何影像都真实。走到她家楼下时，
楼道灯忽明忽暗。苏小雨把外套还给我，上面还留着她的体温。"明天九点？"她问，
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相机带子。"嗯，照相馆见。"我想说点什么告别的话，却只是傻站着。
苏小雨突然凑近，在我耳边说："晚安，未来的合伙人。"她的呼吸拂过耳畔，痒痒的。
看着她跑上楼梯的背影，我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口袋里存储卡的棱角硌着掌心，
我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陈叔说的"创造新的记忆"。回家的路上，
我绕道去了父母长眠的墓园。铁门已经关了，我只能隔着栏杆望着黑暗中模糊的轮廓。"爸，
妈，"我轻声说，"我要开始新生活了。"夜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像是某种回应。
我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第二天清晨，我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照相馆还没开门，
我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翻看着手机里苏小雨昨晚发来的店面设计草图。"这么积极？
"陈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手里拎着豆浆油条，钥匙叮当作响。"睡不着。
"我站起来帮他开门，卷帘门哗啦一声卷起，扬起细小的灰尘。陈叔把早餐推到我面前。
"吃吧，看你瘦的。"他粗声粗气地说，却掩饰不住眼角的笑意。我们沉默地吃着油条，
阳光透过橱窗照在柜台上。那里曾经放着那张老照片，现在只剩下一片空白。"陈叔，
"我咽下最后一口豆浆，"谢谢你。"老头摆摆手，"谢什么谢。"但他转身时，
我分明看见他擦了擦眼角。苏小雨来的时候带着两杯咖啡，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早！
"她元气十足地打招呼，却在看到陈叔手里的老式暗房设备时尖叫出声，"这太珍贵了！
"陈叔得意地捋着并不存在的胡子。"放我这也是落灰，你们拿去用。
"我看着他们争论显影液的配方，突然有种奇妙的归属感。这个小小的照相馆，
这两个特别的人，不知不觉成了我生命中的锚点。"走吧，"苏小雨终于想起正事，
拽着我的胳膊往外拉，"约了房东十点看房！"陈叔在我们身后喊："记得砍价！
"房东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领着我们穿过老城区狭窄的巷子时，
皮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就是这儿，"他掏出钥匙打开一扇漆成墨绿色的木门，
"以前是家裁缝铺。"阳光从临街的落地窗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苏小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前，手指轻轻抚过窗框上岁月留下的划痕。"太完美了，
"她回头冲我笑，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阳光，"你看这光线！"我走到她身边，
闻到木头被晒暖后散发出的淡淡香气。窗外的梧桐树影斑驳地投在地板上，随风轻轻晃动。
"租金多少？"我听见自己问，声音比想象中要稳。房东报了个数，苏小雨倒吸一口凉气。
我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转向房东："能便宜点吗？我们刚创业...""年轻人，
"房东摇摇头，"这地段就这个价。"举起相机，对着房间各个角度连拍数张。
"我们可以把这里改造成暗房，"她指着角落的小隔间，语速飞快，"展示区放这边，
接待台靠窗..."房东的表情松动了几分。"你们是摄影师？""嗯，"我点头，
"专门修复老照片的工作室。"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我父亲留了不少老照片...都发黄了。"顿了顿，"这样吧，租金减两成，
但你们得帮我修复几张。"苏小雨差点跳起来，相机在她胸前晃荡。"成交！
"她一把抓住房东的手上下摇晃，"您不会后悔的！"签完合同出来，
苏小雨兴奋地转了个圈，马尾辫在空中划出弧线。"林默！我们有工作室了！"她突然停下，
咬着下唇，"不过...钱够吗？"我掏出手机查看存款余额，数字比想象中还要单薄。
"勉强够付三个月租金，"我苦笑，"设备怎么办？""用我的，"她毫不犹豫地说，
"陈叔给的徕卡可以当镇店之宝。"她突然凑近，洗发水的香气扑面而来，"别担心，
我们会成功的。"回照相馆的路上，苏小雨一直哼着歌，时不时举起相机捕捉街景。
阳光把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我突然很想吻她。"想什么呢？
"她撞了下我的肩膀，相机镜头抵在我肋骨上。"在想..."我喉咙发紧，
"我们是不是该庆祝一下？"她眼睛一亮："火锅！
我知道有家店..."陈叔听完我们的汇报，从柜台底下摸出瓶二锅头。"年轻人有魄力！
"他给每人倒了小半杯，"干杯！"烈酒灼烧着喉咙，我呛得直咳嗽。
苏小雨拍着我的背大笑，脸颊因为酒精泛起红晕。"陈叔，"她突然正色道，
"您来当我们的顾问吧？"老头的手抖了一下，酒洒在柜台上。"我？"他粗声粗气地说，
"老古董能帮上什么忙...""您懂得比我们多多了，"我接过话头，"关于照片，
关于..."关于如何面对过去。这句话我没说出口，但陈叔的眼神告诉我他听懂了。
他沉默地喝完杯中酒，突然转身从里屋抱出个木箱。"拿着，"他把箱子推给我们，
"我这些年攒的家当。"箱子里是各种老式相机配件和暗房工具，
最底下压着几本发黄的相册。苏小雨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黑白的战地照片映入眼帘。
"这是..."她声音发颤。"年轻时候拍的，"陈叔别过脸，"放我这也是浪费。
"我注意到他粗糙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苏小雨突然站起来，给了老头一个结实的拥抱。
陈叔僵在原地，耳根通红。"行了行了，"他嘟囔着推开她，"肉麻。"傍晚时分，
我们三人挤在柜台前吃外卖。苏小雨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夹给我，筷子尖沾着酱汁。
"明天开始装修？"她问，嘴角沾着饭粒。我伸手替她擦掉，指尖碰到她柔软的皮肤。"嗯，
先去买材料。"陈叔突然放下筷子。"等等，"他翻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
"密码是六个八。"我和苏小雨同时摇头。"不行！"我坚决地把卡推回去，
"这钱我们不能要。""谁说是给你们的？"老头瞪眼，"算我投资，要还的！
"苏小雨的眼圈红了。她低头扒饭，头发垂下来遮住脸。我知道她在哭。
送苏小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紧紧攥着那张银行卡。"我们会成功的，"她突然说，
声音里带着鼻音，"一定。"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鼓起勇气牵住她的手，
她立刻回握，力道大得让我指节发痛。"林默，"她在楼下突然转身，"我有个想法。
"月光照在她认真的脸上，"我们每周抽一天，免费帮老人修复老照片，好不好？
"这个提议让我胸口发烫。我想起父母照片消失前最后的笑容，想起陈叔颤抖的手指。"好，
"我听见自己说，"就这么办。"她踮起脚尖，这次吻在了我的嘴角。
这个吻带着红烧肉和洗发水的味道，短暂却真实得让人心颤。"晚安，"她退后两步，
眼睛亮晶晶的，"明天见。"看着她消失在楼道里，我摸了摸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