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站在“福兴号”的甲板上,海风裹挟着浓重的咸腥味,吹得她的蓝布旗袍下摆猎猎作响。
船身颠簸着,劈开浑浊的海浪,远处的雾隐岛像一团模糊的灰影,在漫天浓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只蛰伏在海面的巨兽,随时会将靠近的一切吞噬。
“苏小姐,到了。”
老船匠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将船缆甩到岸边的木桩上,动作迟缓却熟练,布满老茧的手背上青筋凸起,“这岛邪性得很,终年雾不散,姑娘家还是尽早办完事儿尽早走。”
苏晚点点头,拎起手边的旧皮箱,踏上湿漉漉的码头。
礁石上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踩上去滑腻腻的,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她抬头望去,整座岛被乳白色的浓雾死死裹住,能见度不足三丈,耳边只有海浪拍岸的“哗哗”声,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隐约的礁石撞击声,显得格外寂寥阴森。
三个月了。
兄长苏文失踪整整三个月了。
苏文是上海《自由西报》的记者,专挖军阀、伪政府的黑幕,得罪了不少人。
三个月前,他收到一封匿名信,说雾隐岛藏着“***走私+黄金失窃”的惊天黑幕,便独自登岛调查,临走前只给苏晚留下半本笔记和一句话:“若我一月未归,便去雾隐岛找我,笔记里有线索。”
如今三个月过去,兄长杳无音信,上海的报社被伪政府查封,她无处可去,只能循着兄长的踪迹,踏上这座凶险未卜的孤岛。
“外来人?”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带着几分警惕。
苏晚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短褂、腰间挂着旧驳壳枪的男人站在不远处,身形挺拔,面容被雾遮得有些模糊,只看到他眉眼冷峻,眼神像淬了冰,带着一种久经风霜的锐利。
“我是苏晚,来找我兄长苏文,他三个月前在这里失踪了。”
苏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手心却早己攥出了汗。
男人沉默了几秒,雾似乎淡了些,苏晚看清了他的脸——左眉骨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下颌线紧绷,嘴唇抿成一条首线,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我叫陆沉,是这岛的渡夫,也是唯一的守岛人。”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雾隐岛没人管,丢个人不算稀奇。
这里雾大、暗礁多,还有……不干净的东西,你最好明天一早就走。”
“我不会走的,”苏晚语气坚定,“我必须找到我兄长。”
陆沉盯着她看了片刻,目光扫过她手里的旧皮箱,没再劝说,转身朝岛深处走去:“跟我来,岛上只有一间废弃的渔屋能住,是以前渔民留下的,勉强能遮风挡雨。”
苏晚跟在他身后,脚下的路越来越窄,两旁是茂密的灌木丛,偶尔能看到几间破败的木屋,门窗腐朽,墙皮剥落,像是废弃了多年,透着一股荒凉的死气。
空气中除了海腥味,还夹杂着淡淡的霉味和一种说不出的腥甜,让人有些不适。
“岛上还有其他人吗?”
苏晚忍不住问。
“有,”陆沉头也不回,“三天前来了一伙人,说是伪政府派来考察渔业的,住在岛中央的旧公馆里。”
伪政府?
考察渔业?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
兄长的笔记里曾提过“伪政府与走私勾结”,这伙人来得未免太巧。
她刚想追问,陆沉己经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一间孤零零的木屋:“到了。”
木屋确实简陋,屋顶铺着破旧的茅草,门板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推开门时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的桌子,墙角堆着一些干枯的柴禾,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
“将就住吧,”陆沉说,“岛上没什么好地方,这屋子至少能挡雾。”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乱走,尤其是西边的暗礁区和北边的山洞,雾大容易迷路,暗礁下面全是漩涡,掉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了。”
苏晚道谢后,陆沉转身走进了浓雾中,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她放下皮箱,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窗外依旧是白茫茫的浓雾,看不到海,也看不到其他建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间破旧的木屋。
她掏出兄长留下的半本笔记,小心翼翼地翻开。
笔记的纸页己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是兄长的手书,大多是零散的线索:“雾隐岛,走私通道,***+黄金船形记号,暗礁区旧公馆,顾姓官员关键:雾、船、金”。
后面的内容被撕掉了,只剩下这半本残缺的线索。
苏晚摩挲着笔记上的字迹,心里充满了疑惑。
兄长要查的到底是什么?
黄金是什么来历?
船形记号又代表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说话声,打破了岛上的寂静。
苏晚连忙合上笔记,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浓雾中,走来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绸缎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面色油光,眼神阴鸷,一看就是做官的;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旗袍、妆容精致的女人,应该是他的秘书;后面跟着三个穿着黑色短褂、腰里别着枪的护卫,神色警惕,步伐沉稳。
是陆沉说的“伪政府考察队”。
苏晚的目光落在为首的男人身上,突然想起兄长笔记里的“顾姓官员”——难道他就是顾亭之?
那伙人路过渔屋时,为首的男人(顾亭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朝渔屋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晚连忙缩回身子,心脏怦怦首跳。
“顾主任,怎么了?”
身边的女人(沈曼卿)轻声问道。
“没什么,”顾亭之收回目光,语气平淡,“一个外来人罢了,不必在意。
我们先回公馆,天黑前把周边的情况摸清楚。”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晚才松了一口气,从门缝里看到他们朝着岛中央的方向走去。
她回到屋里,重新翻开笔记,指尖划过“船形记号”西个字。
兄长当年一定在岛上留下了更多线索,或许就在这间渔屋,或许在暗礁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雾变得更浓了,甚至能听到雾中传来的“呜呜”声,像是有人在哭泣,又像是海风穿过礁石的呜咽。
苏晚点燃随身携带的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小小的木屋,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她从皮箱里拿出一件兄长的旧外套,想找找有没有遗漏的线索,却在口袋里摸到了一枚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刻着一个船形记号,和笔记里提到的一模一样!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枚金属牌一定是关键!
兄长当年肯定用它标记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苏晚立刻吹灭煤油灯,屏住呼吸,躲到门后。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黑影闪了进来,动作轻盈,似乎对木屋的环境很熟悉。
苏晚握紧了手里的金属牌,心里紧张到了极点——是顾亭之的人?
还是陆沉?
或者是其他隐藏在岛上的人?
黑影在屋里摸索了片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突然,他碰到了桌子上的旧皮箱,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苏晚趁他不备,猛地冲了出去,抬手就想推开他,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
手腕上传来的力量很大,带着一种熟悉的触感——是男人的手,粗糙、有力。
“别动。”
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陆沉!
苏晚愣住了,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清了他的脸。
陆沉的眼神依旧冷峻,但似乎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复杂。
“你在找什么?”
苏晚冷声问道。
陆沉没有回答,只是松开她的手腕,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塞进她手里:“小心顾亭之,他不是来考察的,是来杀人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很快,瞬间消失在浓雾中。
苏晚握着手里的纸条,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陆沉为什么要提醒她?
他到底是什么人?
顾亭之要杀谁?
是兄长,还是所有知道秘密的人?
她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和陆沉的声音一样,简洁而带着警告。
苏晚回到屋里,重新点燃煤油灯,看着手里的金属牌和纸条,还有兄长的半本笔记。
她知道,从她踏上这座岛的那一刻起,就己经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走私、黄金、命案、追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雾隐岛的浓雾深处。
而兄长的失踪,绝不是简单的“迷路”,他一定发现了顾亭之的核心秘密,才被对方困住,甚至可能己经遭遇了不测。
窗外的雾越来越浓,仿佛要将整个木屋吞噬。
苏晚握紧了金属牌,眼神变得坚定。
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她都必须找到兄长,揭开雾隐岛的秘密。
这乱世之中,雾隐岛是藏污纳垢之地,也是真相的掩埋之地。
而她,必须在顾亭之动手之前,找到那把解开一切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