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梦初醒,剑指内奸
像是灵魂被硬生生撕成两半,又粗暴地塞回一具残破的躯壳。
霍临渊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窒息感如潮水般尚未完全退去。
视线里,是熟悉的玄色织金床幔,鼻尖萦绕着清冷的檀香,而非记忆中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他……没死?
不,他死了。
他清晰地记得冰冷的剑锋穿透阿弃单薄胸膛的画面,记得那孩子最后望向自己时,依旧纯粹得不含一丝怨怼的眼神,也记得自己拖着这双废腿,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如何疯狂地、徒劳地想要爬到他身边……前世种种,如同淬毒的匕首,在他脑中反复凌迟。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谄媚的年轻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心翼翼地,却像一根针,刺破了他混沌的记忆。
“将军,您醒了吗?
药煎好了,小的给您送来。”
这个声音……是观墨!
霍临渊混沌的脑海瞬间清明。
是了,就是今天!
前世今日,他因旧伤剧痛和心中的郁结,暴躁地打翻了药碗,将这个名叫观墨的小厮斥退。
而就在当晚,阿弃为了去给他寻一味能缓解疼痛的、宫中都少有的灵药,深夜潜入某位权贵的府邸,从此再没能回来。
等他的人找到时,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布满伤痕的尸体。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重生?
竟是回到了阿弃为他赴死的那一天!
强烈的恨意与失而复得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必须冷静。
“进。”
他开口,声音是因久未说话和压抑情绪而带来的沙哑低沉。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小厮低着头,端着乌木托盘走了进来,步履轻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他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恭敬地说:“将军,请用药。”
霍临渊没有看那碗浓黑的药汁,他的目光如同冰锥,牢牢钉在观墨身上。
前世他未曾留意,如今细看,这少年眉眼间的确藏着一股浮躁与精明。
“什么时辰了?”
霍临渊状似无意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下毫无知觉的双腿。
“回将军,刚过申时。”
观墨答道,眼神却飞快地瞟了一眼窗外。
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
霍临渊想起来了。
前世,就是在这个时辰之后不久,他府上侍卫换防的薄弱处,以及他因腿疾而脾气暴躁的细节,就被某些有心人“恰好”掌握了。
“阿弃呢?”
他压下翻涌的杀意,语气平淡。
“阿弃?”
观墨愣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那抹不屑虽然转瞬即逝,却被霍临渊精准捕捉,“他大概又在后院哪个角落发呆吧,一个哑巴,也就能做做这些了……砰!”
一声脆响,打断了观墨的话。
不是药碗,而是霍临渊手边一枚上好的羊脂玉镇纸。
它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西分五裂,碎玉溅得到处都是。
观墨吓得浑身一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煞白:“将、将军息怒!
小的……小的失言!”
霍临渊胸口起伏,不是因为观墨对阿弃的轻慢——这种轻慢前世他听得太多,甚至默认。
他怒的是自己,是前世那个眼盲心瞎,连身边藏着一条毒蛇都未曾察觉的自己!
他记得,观墨是半年前由某位“好心”的宗室亲王荐入府的,说是机灵懂事,能伺候好他这残废。
好一个机灵懂事!
“失言?”
霍临渊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渗人的寒意,“我看你,是心思活络得太过了。”
他抬起眼,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带着久经沙场积累下的、不怒自威的煞气。
“申时三刻,西侧角门,是谁在等你?
要你传递什么消息?”
观墨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仿佛见到了鬼魅。
他……他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隐秘至极,将军他一个终日困在轮椅上的残废,如何得知?!
“将军!
冤枉啊!
小的对您忠心耿耿……”观墨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忠心到将本将军每日的行程、府内护卫的布置,甚至我何时心情不佳,都一一报于外人?”
霍临渊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刀,“是觉得我这残废之主,再无可用之处,所以急着另攀高枝了?”
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观墨,微微提高了声音:“来人!”
两名身着黑色劲装、气息沉稳的亲卫应声而入,他们是霍家军的老人,也是霍临渊如今为数不多可以完全信任的心腹。
“拖下去。”
霍临渊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按军中间谍罪论处,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亲卫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堵住观墨的嘴,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了出去。
求饶声呜咽着消失在门外,只剩下满地碎玉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屋内重归寂静,只有霍临渊粗重的呼吸声。
处置一个奸细容易,但改变前世那既定的、血色的结局,才刚刚开始。
他转动轮椅,来到窗边。
夕阳的余晖将庭院染成一片暖金色,就在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的少年,正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石阶上。
是阿弃。
他身形单薄,背脊却挺得笔首,微微仰头望着天边流云,侧脸在光影勾勒下,精致得不像凡人。
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此刻空茫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倏然回头。
在看到霍临渊的瞬间,他眼中的空茫迅速褪去,像是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漾开细碎的光。
他立刻站起身,脚步轻快地跑到窗边,像一只终于等到主人归来的小兽,仰着头,无声地询问着。
霍临渊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疼痛,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庆幸。
他还活着。
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霍临渊伸出手,想要碰碰他,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易碎的梦。
然而,当他看到自己指尖因为刚才的暴怒而沾染的些许灰尘时,动作顿住了。
这双手,前世曾间接染上了他的血。
他蜷起手指,缓缓收回。
可就在下一刻,一只微凉而带着薄茧的手,却轻轻握住了他欲要退缩的指尖。
霍临渊猛地一颤,抬眼望去。
阿弃不知何时踮起了脚,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手,然后用自己干净的袖口,一点一点,极其认真地,擦去他指尖那不存在的尘埃。
他做完这一切,才抬起头,对着霍临渊露出了一个全然的、依赖的、甚至带着点满足的浅浅笑容。
仿佛能为他做这点小事,便是天底下最大的快乐。
夕阳的金光落在他长而密的睫毛上,跳跃着温暖的光晕。
霍临渊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前世他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与眼前鲜活的笑容反复交错。
一股近乎毁灭的偏执与占有欲,如同藤蔓,从心脏最黑暗的角落疯狂滋生,瞬间缠绕了他所有的理智。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无论用何种手段,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他都要将这个人,牢牢锁在自己身边。
他的小哑巴,只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