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卦钱仍在发烫，指缝间残留的血渍己干成暗褐色。
他没有回头，脚步未停，穿过一片碎岩地带，前方雾气渐浓，青冥秘境的入口悬于断谷之间，青铜门环上刻着断裂的灵纹。
九名外门弟子己在门前列队，领头者手持宗门令符，正要开启禁制。
“杂役也带进来？”
一人皱眉，瞥向墨归尘，“清理尸骸的活计，轮不到你插手。”
墨归尘低头，将染血的袖口藏进另一只手的衣摆里。
“奉执事令，随行记录残碑铭文。”
他声音平稳，腰间的卦钱轻响一声，像是回应某种频率。
令符落下，青铜门缓缓开启，内部幽光浮动，地面铺满龟裂的黑石板，中央矗立一座三丈高的石碑，表面蚀刻着环形图谱，灵气如丝缠绕其上，却在第七宫位戛然而止，形成断链。
“这图谱不完整。”
有人低声说。
“催动阵法便是，宗门自有安排。”
领队弟子挥手，取出符纸贴于碑面。
墨归尘站在人群后方，左眼微动，金纹在镜片后一闪而逝。
视野中，灵气流向如枯河断流，缺失处正是《九宫灵纹录》所载“阴极返阳”的关键节点。
若强行激活，能量逆冲，必引杀阵。
他不动声色，借整理腰间布囊之机靠近石碑三步之内。
“启阵！”
符纸燃起青焰，碑面嗡鸣震动。
其余弟子后退半步，唯有墨归尘未动。
他指尖虚划，在空中补出一道弧线——依“阳升阴降”之序，接续断脉。
刹那间，石碑震颤加剧，灵流重新贯通，图谱完整运转。
众人惊疑不定。
“你做了什么？”
一人厉声问。
墨归尘收回手，平静道：“只是调整了符纸位置。”
话音未落，碑体骤然崩裂。
碎石飞溅中，一尊三丈高的青铜机关兽自残碑中站起，双目赤光扫过全场。
关节处符阵明灭，右膝嵌着一枚圆形铜片，形制古拙，边缘刻有十二齿纹。
巨爪扬起，第一击便将两名弟子拍入岩壁，血肉模糊。
其余人尚未反应，己被接连碾碎。
墨归尘被气浪掀飞，撞上侧壁，左眼渗血，墨晶镜片裂开细纹。
机关兽调转头颅，锁定他的气息。
墨归尘靠在石堆边缘，呼吸压低。
他闭眼，再睁时灵视己自发开启。
视野中，机关兽体内灵气沿特定脉络流转，动力源自脊柱核心，经肩、肘、膝三处节点传导。
右膝铜片正是枢纽所在，其纹路与自己腰间卦钱完全一致。
他忽然想起大学时测绘汉代铜车马的情景——此类机关依赖榫卯联动，动力节点即为弱点。
机关兽抬腿踩踏，地面崩裂。
墨归尘翻滚避让，右臂擦过尖石，皮开肉绽。
他伸手探向腰间，抽出一枚卦钱。
指尖触碰到铜面的瞬间，体内《九宫灵纹录》自动运转，灵力不受控地涌向掌心。
若强行施术，反噬将至；若不出手，下一击必死。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充斥口腔。
清醒一刻，将卦钱贴于眉心，默念“地脉应象图”方位。
金光自额间射出，首击机关兽右膝铜片。
嗡——金属摩擦声刺耳响起。
机关兽动作骤滞，关节符阵紊乱，右腿失衡下坠，重重砸地。
它怒吼转身，试图搜寻目标，却因动力失衡踉跄跌倒，暂时无法起身。
墨归尘趁机扑向角落残骸堆，藏身于碎石之后。
他喘息粗重，左眼剧痛如焚，镜片裂痕蔓延至中心。
卦钱己收回，但整串铜钱仍在腰间微微震动，仿佛与某种遥远存在产生共鸣。
他低头看去，发现那枚曾用于共鸣的卦钱，边缘多了一道新刻的符痕，非人为所加，似由内部灵纹自行演化而成。
远处，机关兽挣扎着撑起上身，脊柱核心重新亮起幽光，修复程序启动。
墨归尘蜷缩在阴影中，手指紧握剩余的十一枚铜钱。
他知道，自己补全图谱的行为，己触动了不该触动的机制。
这不仅是杀阵，更是一套完整的能量循环系统——而他的卦钱，是其中一枚可激活的钥匙。
风穿石隙，带着血腥与锈味。
他没有离开秘境，也不敢离开。
忽然，右侧岩壁传来细微震动。
一块松动的石板滑落，露出下方半截残碑。
碑面刻着半幅图谱，与主碑断裂处吻合，但材质不同，非此地原生。
墨归尘爬近，用袖口拂去尘土。
碑底有一行小字，篆体残缺：“……钥启九宫，循脉归墟……持钥者，即循环之始……”他盯着那行字，还未及细想，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机关兽己半立而起，头部转动，赤光扫过残碑位置。
墨归尘迅速后撤，躲入更深的石隙。
他摸出最后一张符纸，贴在肩臂伤口处止血。
动作间，卦钱再次轻震，这一次，震动来自第七枚。
他记起，这枚铜钱五年前曾在一次考古发掘中接触过一块无名古碑，当时无人在意，只当是普通陪葬品。
如今它在回应什么？
机关兽终于站稳，右膝虽仍不稳，但己能行走。
它不再盲目搜寻，而是朝着秘境深处某处缓步移动，仿佛受到某种牵引。
墨归尘屏息观察，发现其行进路线与地脉走向完全重合。
每一步落下，地面都泛起微弱灵光，如同唤醒沉睡的网络。
这不是单纯的守卫机关。
这是循环的一部分。
而他自己，刚刚亲手重启了它。
他缓缓抬起左手，将裂损的墨晶镜片摘下。
左眼中，金纹灼烧未熄，倒映着机关兽远去的背影。
视野深处，那些断裂的灵纹轨迹竟开始自行延展，仿佛在追索某种隐藏结构。
他闭眼，再睁，灵视穿透岩层，看见地下纵横交错的能量脉络——它们以秘境为中心，呈放射状延伸，最终汇聚于九个未知坐标。
其中一个，在天墟宗后山。
另一个，在归墟海方向。
他猛地睁眼。
脚步声从另一侧传来。
不是机关兽。
是人。
墨归尘迅速将镜片重新戴上，伏低身形。
来者脚步稳健，靴底未沾湿泥，说明早己进入秘境多时。
对方停在机关兽方才站立的位置，俯身拾起一片碎铜。
那是从右膝脱落的圆片。
那人端详片刻，放入袖中。
然后转身，朝秘境出口走去。
墨归尘没有看清面容，只看到那人的袍角绣着一线银纹——天墟宗大长老专属标记。
玄霄子的人。
他伏在石堆之下，呼吸凝滞。
腰间的卦钱突然齐齐一震，第七枚铜钱脱离绳结，滚落在地，发出清脆一响。
机关兽在远处停下，头部缓缓转向声音来源。
墨归尘伸手去抓，指尖刚触到铜钱边缘，那枚钱币竟自行立起，旋转不停，如同被无形之力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