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这宅邸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
门口的白灯笼在风雨中摇晃,映得守门家丁的脸也一片惨白,眼神躲闪,不敢与人对视。
陈默刚踏进门槛,一股比梅雨天更阴寒的冷意便扑面而来,激得他汗毛微竖。
这不仅仅是气温低,更是一种浸入骨髓的阴森。
府内仆从行色匆匆,个个噤若寒蝉,偌大的宅院,竟安静得只能听到雨声和自己的脚步声。
张管家引着陈默,绕过几进院落,首奔后宅的灵堂。
越往里走,那股阴寒怨愤的气息就越发明显。
陈默左手掌心的那道平时毫无感觉的符文,开始持续散发出轻微的灼热感,像是在发出无声的警告。
灵堂设在一处独立的院落里,布置得极其奢华,白幡、花圈堆积如山,却丝毫感觉不到哀荣,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
灵堂正中,赫然停放着一口棺材——一口触目惊心的白棺!
正如管家所说,那口本该是深褐色的金丝楠木棺材,此刻通体呈现出一种惨淡的、毫无生气的死白色,像是被厚厚的白垩粉包裹,又像是结了一层寒霜。
在烛火的映照下,白棺泛着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光泽。
陈默瞳孔微缩。
他走近几步,仔细打量。
棺材表面光滑,并非涂抹颜料,倒像是木质本身的颜色被某种力量强行改变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棺盖。
冷!
刺骨的冰冷顺着指尖蔓延开!
与此同时,一段模糊、破碎的画面伴随着强烈的情绪冲击,猛地撞进他的脑海:——一个穿着嫁衣的年轻女子,绝望地哭泣。
——一只粗暴的手,抢走了她手中的一个香囊。
——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窒息感……陈默猛地缩回手,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住心头的悸动。
他的“通冥之体”,在接触到强烈怨念的载体时,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挥作用了。
虽然只是碎片,但他能感受到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愤怒和……不甘。
“小姐……小姐她就在里面。”
张管家声音发颤,不敢靠近棺材,“自从这棺材变了颜色,就再也没人敢碰了。
连守灵的人都撤到了院子外面。”
陈默没说话,绕着白棺走了一圈。
他注意到棺材的严丝合缝,并未被打开过的痕迹。
他取出鲁班尺,量了量棺材的尺寸,又用手指关节轻轻敲击棺壁,声音沉闷,并无异响。
“张小姐是哪天去世的?
怎么走的?”
陈默沉声问道。
管家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就是三天前。
说是……说是失足落水,救上来就……唉。”
“失足落水?”
陈默盯着管家的眼睛,“管家,事到如今,若还想瞒着,这怨气我可化解不了。
你最好说实话,尤其是在这口棺材面前。”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惨白的棺木。
管家被他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又想起府里的怪事,终于扛不住了,压低声音道:“小师傅明鉴……其实,府里私下有传言,小姐……小姐可能是自己投的湖。”
“为何?”
“因为……因为老爷给她定了一门亲事,是省城一位大官的公子。
可小姐她……她心里早就有人了,是西街那个教书的穷书生,柳先生。
老爷不同意,把小姐关了起来,还把柳先生赶出了城。
谁知道……谁知道小姐她性子那么烈……”陈默心中了然。
情感受阻,以死明志,这确实是产生深重怨念的常见缘由。
但仅仅如此,似乎还不够形成“白棺哭嫁”这等凶兆。
他想起刚才感知到的,那个被抢走的香囊。
“那位柳先生,现在何处?”
“不知道啊。
被赶走后就音信全无了。”
管家摇头。
“小姐投湖时,身上可带了什么东西?
或者,她生前最珍视的物件是什么?”
陈默追问。
管家想了想:“小姐生前最爱绣活儿,有个随身携带的香囊,绣得极好,从不离身。
投湖那天……好像香囊不见了,当时乱糟糟的,也没人留意。”
香囊!
陈默心念电转。
看来关键可能就在这个香囊上。
它或许不仅仅是个定情信物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灵堂内的烛火毫无征兆地猛烈摇晃起来,光线明灭不定。
一阵若有若无的女子哭泣声,幽幽地、从西面八方传来,钻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哭声悲切凄婉,带着无尽的冤屈,听得人头皮发麻。
院子外的家丁们顿时骚动起来,面露惊恐,纷纷后退。
张管家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一把抓住陈默的胳膊:“来了!
又来了!
小师傅,你听!
就是这哭声!”
陈默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哭声在他听来,比旁人更加清晰,甚至能分辨出其中夹杂着的模糊字眼:“……还给我……我的……孩子……”孩子?
陈默心中猛地一震!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
难道张小姐投湖的原因,不仅仅是恋情被阻,还可能是因为……她己珠胎暗结?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就是一尸两命的惨剧,怨气之重,足以解释眼前的异象!
而那个丢失的香囊,很可能与这个秘密相关。
哭声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消散。
烛火恢复了正常,但灵堂内的阴冷之气却更重了。
陈默看向面如土色的张管家,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准备一下,我要开棺验尸。”
“开……开棺?!”
管家差点跳起来,“这、这不合规矩啊!
而且棺材都这样了,怎么开?”
“规矩是给人定的,不是给怨魂定的。”
陈默冷冷道,“不弄清根源,这哭声永远不会停止,下一个出事的,就不定是谁了。
至于怎么开棺,是我的事。
你去准备一盏最强的气死风灯,再找一把崭新的红油纸伞来。
另外,今晚灵堂方圆百步之内,不许有任何人靠近。”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威严和决断。
管家被他镇住,又想到府里的恐怖情形,只得咬牙应下,匆匆去准备。
陈默独自站在惨白的棺椁前,掌心符文的灼热感愈发清晰。
他知道,今夜,注定无眠。
他不仅要面对一口充满怨气的棺材,更要揭开一桩被刻意隐瞒的悲惨真相。
而这一切,仅仅是他作为沉棺师之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