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陆寒舟大胜归朝，带回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婆母喜不自胜，
拉着那女子的手：“陆家开枝散叶是头等大事！娘给你做主了！”我心口一刺，看向陆寒舟。
他却将那女子护得更紧，低声道：“芷衣，怜儿无辜，是我不该……情难自禁。
”“夫君糊涂了，”我替他理了理衣襟，语气温柔似水，”不过是纳个妾罢了，我身为正妻，
岂会如此小气？”你我夫妻分离数年，谁还没有个红颜知己！1陆寒舟的手悬在半空，
抬眼向我看来。我知道他在诧异什么。满京城都记得，当年他不过是个五品武将之子，
而我身为太傅独女，是多少王孙公子求娶不到的白月光。是他跪在父亲书房外立誓，
说此生绝不纳二色，愿以军功为聘，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父亲这才点了头。
如今他战功赫赫，圣眷正浓，第一个要辜负的，却是我这个下嫁与他的发妻。
“芷衣……”他喉结滚动，声音艰涩，”岳父岳母那边……”我静静看着他。
原来他也知道怕。怕我父亲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怕他一句点评就能让武将在文官体系中举步维艰。他自己不敢去面对我父亲的震怒，
母亲的失望，却要我这个被他亲手辜负的人，去替他周全，去替他解释。“你放心，
”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像在说别人的事，”父亲母亲那里，我自会去说。
总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当年看走了眼，将女儿托付给了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他脸色一白，像是被这话刺着了。“芷衣，你何必把话说得这样难听？
怜儿她……与那些攀附权势的女子不同。她救过我性命，却从不求名分，
是我执意要给她一个安身之所。”我看着他急于辩解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将军不必多言。”我打断他，唇边漾开笑意。“人，我替你风风光光地接进府。
该给的名分，该有的体面，一样都不会少。”他怔在原地，似乎完全没料到我竟如此通达。
“只是，”我上前一步，替他理了理衣襟，动作轻柔，语气却淡得像一缕烟，
“今日你既亲手撕了当年的誓言，他日若因此生出什么事端，徒惹人笑话……”我抬起眼，
精准地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可莫要后悔。”“你……不怨我？”他喉结滚动，
迟疑地问。“怨？”我抬眼，望进他不安的眼底，轻轻笑了，“将军说笑了。打理内宅，
为夫君分忧，是妾身的分内之事。”“只不过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便只剩这分内之事了。
”2当时他被喜悦冲昏了头，并未读懂我话中的意思。一连数日，他都宿在苏怜儿的院中，
颇有几分向我证明他们情深意重的意味。这日傍晚，我正于房中整理旧物，
实则是将与他相关的记忆一一封存。门外忽然传来细碎脚步声，
伴着苏怜儿怯怯的声音："姐姐可在？"我示意丫鬟请她进来。
苏怜儿捧着一件绣工精致的寝衣来到正房。她今日穿了件月白云锦裙，行走间弱柳扶风，
恰是陆寒舟最怜惜的模样。"姐姐，"她声音柔得能掐出水，"这是怜儿亲手绣的，
用的是将军赏的云锦。想着姐姐平日操持家务辛苦，特意绣了安神助眠的香草纹样。
"我含笑接过，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这云锦是御赐之物，统共只得两匹，他倒舍得。
"妹妹有心了。"我命丫鬟收起，目光掠过她腕间新添的翡翠镯子，"这镯子水头极好，
很衬妹妹。"她慌忙用衣袖遮掩，怯怯道："是老夫人说怜儿怀着身子，
该有些好玉养着……"话未说完，她目光落在我妆台的木簪上，好奇道："这簪子样式别致，
可是姐姐心爱之物？”"旧物罢了。"我正欲收起，她却伸手来接："能让怜儿瞧瞧吗？
"就在交接的刹那，她指尖一滑，木簪"啪"地落在地上，应声而断。"姐姐恕罪！
"她立即跪倒在地，泪珠滚落，"怜儿不是故意的……"几乎是同时，陆寒舟大步踏入，
时机巧得令人玩味。见心上人跪地垂泪，他脸色骤沉，上前扶起：“你有身子，
怎能如此不爱惜？”我冷眼旁观。当年我小产时，他的痛心疾首犹在眼前，原来那份关切，
并非特例。此时苏怜儿正倚在他身侧，泣不成声："都怪怜儿……笨手笨脚，
摔坏了姐姐的簪子......""不过是一支旧簪。"陆寒舟弯腰拾起断簪，语气平淡，
"也值得这般？"我看着被他随手搁置的断簪。那是他当年亲手所雕，赠我时说木簪如心，
唯我一人。如今，人心易变，木簪亦应声而断，碎成两截。“将军说的是。
”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旧物而已，碎了，便扔了吧。”陆寒舟深深看我一眼，
似是想从我脸上找出半分怨怼。未果，他扶起苏怜儿，语气不自觉放柔："你有身子，
莫要动不动就跪。"待他们相携离去，我独坐镜前，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中一角丝帛，
那是昨日，“怜君阁”的云隐，派人悄悄塞入我手中的绣帕。帕上绣着一株孤绝的墨兰，
角落还有个小小的“隐”字。这般私密之物，他也敢送来？我眸光骤冷。
看来这用来排遣寂寞的消遣，竟也生了痴心妄想，将爪子伸过了界。
原以为是各取所需的露水情缘，不料他竟贪心至此，妄想攀附长久。人啊，一旦得了寸，
便想着进尺。3夜深人静，我悄然踏入郊外私宅。一推门，一道身影便从暗处袭来，
带着清冽的兰香，将我轻轻抵在门板上。"夫人终于肯见我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夫人。"“别闹。
”我偏头避开他的亲吻，“我今日来是有正事要说。”可一抬头，就撞进他含情的眸子里。
烛光下，他墨发披散，寝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这般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动。
"夫人莫要说那些伤人的话。"他指尖轻轻抵住我的唇，眼尾泛红，"我知道错了。
那方帕子……我只是怕夫人转眼便忘了我。"他的声音又软又媚，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哽咽。
我心头一颤，那些决绝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你先放开……""不放。
"他像藤蔓般缠上来，撒娇般蹭着我的颈窝，"夫人若不要我，我活着，同死了有什么分别？
"他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肌肤，带着撩人的热度。我浑身一软，险些站不住。
"你…你别这样……""那夫人答应我，"他的嗓音又轻又柔，如同最缠绵的蛊咒，
"再不会躲着我。"帷帐不知何时落下，满室旖旎。待云雨初歇，我瘫软在他怀中，
早已将今日来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他把玩着我的发丝，
语气惴惴不安："夫人如今有将军在侧，可还会记得我？莫非…是腻了我这解闷的玩意儿？
""别胡说。"我轻抚他的脸颊，却见他眼中水光潋滟，当真是我见犹怜。
"那夫人何时为我赎身？"他仰起脸，眼中满是期待，"只要夫人肯带我走，
我定当日夜相伴。”我心头一紧，正欲推脱，却被他用唇堵住了未尽的话语。一番缠绵后，
我竟是鬼使神差地取下了随身的翡翠玉佩。"这个你收着。"我将玉佩塞进他手中，
"等我安排妥当，自会来接你。"次日，宫中设宴。我随陆寒舟入了宫，
正与几位命妇寒暄时，忽闻内侍通传："靖安王到！"席间霎时一静。这位王爷长年抱病，
深居简出，乃是宫宴上的稀客。我随众人转身见礼，只见一位身着亲王常服的男子缓步而来。
他身姿挺拔，气度雍容，我一时只觉得面熟，却未及细想。直到他行至陆寒舟面前，
主动过来打招呼。"寒舟兄，多日不见。"这声音...我心头猛地一跳。
陆寒舟显然受宠若惊，连忙躬身回礼："王爷驾临，
实在是...""这位是..."靖安王的目光转向我，指尖状似无意地把玩着腰间玉佩。
当我看清那枚翡翠玉佩时，手中的团扇险些落地，那分明是我昨夜赠出的信物！"这是内子。
"陆寒舟忙不迭地介绍，"芷衣，还不快见过王爷。"我强自镇定地行礼，
抬头时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那双昨夜还在我身下含情脉脉的眼睛，此刻却带着几分戏谑。
"陆夫人。"他微微颔首，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玉佩，"果然...名不虚传。
"我僵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那个在我怀中撒娇卖痴的"小倌"，
竟是当朝靖安王！4宫宴之上，丝竹悦耳，觥筹交错。陆寒舟与靖安王萧墨渊相谈甚欢，
从边关布防谈到朝中趣闻，朗笑声不时传来，引得周遭官员频频侧目。我端坐一旁，
垂眸静听，心思却早已飘远。“皇上驾到！”内侍尖细的唱喏打断了二人的谈兴。圣驾亲临，
满殿肃然。依制行礼后，宴席正式开始。只是我们的席位与王爷相隔甚远，
倒让我暂缓一口气。宴席过半，圣上因体恙先行离去。萧墨渊便踱步过来，
带着几分故友的熟稔：“寒舟兄，自你出征，你我许久未曾畅饮。今日机会难得，
不若待宴席散了，携嫂夫人一同过府小酌？”我心头一紧，正欲开口婉拒：“王爷厚意，
只是妾身一介女流，恐不便……”“嫂夫人这是哪里话？”他立刻截住我，
唇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莫非是怕本王带坏了寒舟兄？还是自成婚后，
嫂夫人便将寒舟兄管得这般紧，连与故友小聚都不允了？”他这话说得巧妙，带着几分戏谑，
又将一顶“善妒”、“约束夫君”的帽子隐隐扣了下来。周遭已有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瞥来。
陆寒舟面上有些挂不住，侧首低声对我道：“芷衣，王爷盛情，岂容你妇人之见推拒？
与王府走动，于前程大有裨益，你……莫要不懂事。”我暗自咬牙，
只得将拒绝的话咽回肚里。宴席终了，我随着人流正想尽快离宫回府，
萧墨渊却已含笑拦在面前：“寒舟兄，嫂夫人，马车已备好，请吧。”靖安王府，水榭凉亭。
精致酒菜刚布好，一名小厮便步履匆匆而来，在陆寒舟耳边低语几句。陆寒舟脸色骤变，
猛地起身：“什么？怜儿她……”他转向我们，语气焦急万分：“王爷，芷衣，
怜儿她突然腹痛不止，怕是动了胎气！我得立刻回府！”“怎会如此？
”萧墨渊亦是神色一凝，当即道，“寒舟兄莫急，本王即刻遣府中御医随你同去！
嫂夫人这边，你且放心，稍后本王定会安排稳妥人手，亲自护送回府。
”陆寒舟此刻已是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我，只匆忙拱手：“有劳王爷！”便带着御医，
几乎是跑着离开了王府。凉亭内，霎时只剩下我与萧墨渊两人。晚风拂过池面，
带来丝丝凉意，却吹不散这骤然暧昧紧绷的气氛。侍从们早已被他挥手屏退。
他慢条斯理地执起酒壶，为我斟了一杯，动作优雅，目光却一直在我脸上流连。“如今，
只剩你我二人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与方才在人前的端正判若两人，
“夫人方才，似乎很不想来本王这府邸？”我指尖微凉，强自镇定：“王爷说笑了。
只是于礼不合……”“礼？”他轻笑出声，忽然倾身过来，
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拂过我的耳廓，“与本王在私宅帷帐之内翻云覆雨时，
夫人怎不记得‘礼’字如何写了？”我脸颊轰地烧起来，急急向后避让，腰却被他手臂一揽，
猛地扣回原地。“王爷！请自重！”我又惊又怒，声音都变了调，“此前是妾身有眼无珠，
不知王爷身份，多有冒犯……”“不知者无罪。”他打断我，鼻尖几乎蹭到我的脸颊，
眸光深得像要将人吞噬，“可如今……你既已知晓本王是谁，还以为能轻易抽身？
”他的手掌顺着我的腰间滑下，精准地覆上我放在桌面的手。“夫人那日在本王耳边喘息，
说……”他压低声线，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气音，一字一句，“……说我只属于你一人。
怎么，如今想不认账了？”“别说了！”我心头狂跳，
被他言语间的露骨和动作的狎昵逼得无处可逃。
“那就要看夫人……”他的目光看向我的胸口，慢条斯理地打量，“打算用什么法子，
堵住本王的嘴了。”我知道，他是在威胁我。以他的权势，若真想做些什么，
我根本无法反抗。更何况，那些把柄……最终，在那混合着强势龙涎香与醇酒的气息里，
在他半是诱惑半是胁迫的低语中，我紧绷的神经寸寸断裂。水榭的锦垫之上，
他的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势、急切，仿佛要将这几日的分离尽数弥补。我闭着眼，
感受着他不同于“云隐”时的温顺，而是属于王爷的、充满掌控力的索取，心中一片冰凉，
却又在身体的背叛中，生出一种堕落的绝望与隐秘的刺激。他伏在我耳边，
嗓音沙哑而危险：“记住，芷衣……从你买下‘云隐’那一刻起，你招惹的，就是本王。
这辈子，都别想逃。”5王府归来，我满心疲惫，只想快些躲回房中，
将今日所见所感都关在门外。才踏入院门，却见陆寒舟负手立在廊下，
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夫君。”我强自镇定地唤了一声。他猛地转身，
目光如刀：“今日怜儿在府中用膳后腹痛不止，险些小产。太医说是有人在饮食中做了手脚。
”我心头一紧：“苏姨娘可还安好？”“你还敢装模作样？”他步步紧逼，气息都带着怒火，
“这府中除了你，还有谁容不下她腹中骨肉！”“夫君这话从何说起？”我迎上他的目光，
“我今日随你入宫，众目睽睽，如何分身去害人？”“这正是你的算计！”他冷笑，
“选在宫宴之日动手，正好洗脱嫌疑。沈芷衣，我竟不知你心思如此歹毒！
”我简直要气笑了：“一个妾室而已，也配让我脏了手？夫君莫非忘了，我乃太傅之女，
若真容不下她，自有千百种法子，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因为你善妒！”他斩钉截铁，
“因为你见不得我对旁人好！”我看着他被愤怒扭曲的俊脸，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这就是我曾经倾心相许的人，为了一个新欢，竟能将我想得如此不堪。
“既然夫君已认定是我，”我转身欲走，“那便请自便。”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般反应，
怔了一瞬，随即追了上来："好，好得很！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去给怜儿赔罪，
我尚可考虑留你体面。""赔罪？"我几乎要笑出声，"我沈芷衣行事光明磊落，
从不会为没做过的事低头。""那你是要逼我写休书了？"他语气森冷，
"原本还想给你留几分颜面..."“夫君请便。”我平静地截断他的话，“只是不知，
休弃发妻之后，你待如何？即刻将苏姨娘扶正？”我略顿一顿，欣赏着他微变的神色，
继续道：“且不说我父亲在朝中是否应允，单是宠妾灭妻这一条，
就够言官们参上十本八本了。”“即便你执意要娶，等一切风波平息，
她的孩子怕早已呱呱坠地。一个妾室所出的庶子，将来承袭这将军府的门楣……名不正，
则言不顺。”他沉默下去，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利弊权衡的冷静取代。“那你要如何？”他问，
声音干涩。“很简单。你我依旧是名义上的夫妻，苏姨娘的孩子，可以记在我名下，
充作嫡出。”“对外，他永远是将军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前程无忧。夫君，
这难道不是……对孩子最好的安排吗？”他沉默良久，目光在我脸上逡巡。那一刻，
我仿佛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恍惚。许是想起多年前，
那个在他出征前熬夜为他绣护身符的少女；许是想起那个在他重伤时，
不顾礼法策马三天三夜去边关寻他的新娘。那些过往，如同被风吹动的书页，
在他眼底一页页翻过，最终只剩灰烬。"芷衣......"他忽然伸手，
轻轻抚上我的脸颊："从前是我误会你了。你总是这般...识大体，处处为我着想。
”他的触碰让我浑身一僵。“今夜，”他语气放软，像是一种恩赐，“我歇在你这里。
我们……许久未同房了。”我微微侧首，避开他的触碰，声音温和却疏离：“夫君，
此刻苏妹妹正需要你。你既已伤了我心，就莫要再去伤她的心了。”他彻底愣住，
眸中错愕难掩。说完，我不再看他，径直离去。6自那日后，
靖安王萧墨渊来府上的次数愈发频繁。名义上是与陆寒舟商议军务，
可每次总能"恰巧"在廊下、园中或是回廊拐角处与我相遇。这日，
我刚从老夫人处请安回来，就在花园的月洞门边被他拦住了去路。"夫人行色匆匆，
是要往哪里去？"他负手而立，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福身行礼："王爷。"他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听说，前几日陆将军为你那位苏姨娘，
闹着要休妻？”我心头一紧，垂眸不语。“你怎么不顺势应了他？”他又逼近一步，
"只要你点头，本王立刻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许你正妃之位。""王爷慎言！"我急急打断，
四下张望，"这等玩笑若是传出去...""怕什么？"他轻笑，“本王只是觉得，
与夫人……意犹未尽。”我攥紧袖中的帕子，心底一片悔意。
这种事本是深宅贵妇们心照不宣的消遣，露水情缘，风过无痕。谁承想，我一时行差踏错，
竟招惹上这么个甩不掉的。犹记得初见他时，正是我小产后将养的第三个月。
那时得知陆寒舟在边关频频出入烟花之地，我心如刀割，一气之下竟鬼使神差地去了怜君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