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途与喧嚣三轮农用车“突突突”地嘶吼着,像一个疲惫不堪的老人,
最终在城中村狭窄、坑洼的巷口停了下来,排气管吐出一口浓黑的尾气,算是完成了使命。
王青龙拎着一个边缘磨损、颜色发白的蛇皮袋,利落地跳下车。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裤,脚上一双沾着干涸泥点的解放鞋,
裤腿处甚至还挂着几根不起眼的草屑。三年的乡野生活,
在他原本略显文弱的脸上刻下了风霜的痕迹,皮肤成了健康的古铜色,但那双眼睛,
却比离开时更加深邃沉静,仿佛能吸纳一切喧嚣。他付了车钱,在司机略带同情的目光中,
转身走向那排更加破败的出租屋。阳光勉强挤过密集的“握手楼”缝隙,
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隔壁门洞里,胖婶正和几个老姐妹嗑着瓜子,
唾沫横飞地聊着家长里短,看见他,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哟!这不是老王家那小子吗?
青龙?这是……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彻底回乡下啃土坷垃了?啧啧,
白瞎了当年还是个大学生哩!老王家这香火,看来是真要断喽……”王青龙脚步未停,
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过去。他走到一扇锈迹斑斑、漆皮剥落的铁门前,
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磨得光滑,甚至有些包浆的旧钥匙。钥匙在锁眼里有些滞涩地转动了几下,
才“咔哒”一声打开。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和淡淡潮湿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久未住人的味道。
毫不起眼的蛇皮袋放在墙角——那里还随意堆放着几个他从乡下带回来的、鼓鼓囊囊的麻袋,
至能看到麻袋口露出的一些晒干的草药根茎——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这个阔别三年的“家”,
一阵尖锐而熟悉的吵嚷声就由远及近,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精准地扑了过来。
“王青龙!你个杀千刀没良心的白眼狼!你还知道滚回来啊?!” 大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
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领头的是他大姨,五十多岁的年纪,
穿着一身紧绷得勒出肉痕的碎花连衣裙,烫着过时的小卷发,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手指头几乎要戳到王青龙的鼻梁上。她身后,簇拥着姑父、表姐、表姐夫,
还有几个面熟但叫不上名字的远房亲戚,男男女女,
瞬间将这本就狭***仄的出租屋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咄咄逼人的气息。
“三年!整整三年!” 大姨唾沫横飞,声音刺耳,“你躲到那个鸟不拉屎的穷山沟里,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的长辈了?啊?!
你爸妈死得早,要不是我们这些亲戚心善,你早就饿死街头了!现在倒好,翅膀硬了,
学会当缩头乌龟了?”王青龙缓缓直起身,
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一张张因为激动或贪婪而扭曲的脸。他没有说话,
只是把墙角那几个麻袋往里挪了挪,避免被他们踩到。“少他妈给我装哑巴!
” 姑父往前一步,他身材干瘦,脖子却习惯性地梗着,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身上带着一股廉价的烟草味,“跟你明说了吧,今天我们来,就是替我们老王家,
替你那死鬼爹妈,来跟你算笔账!你欠我们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王青龙终于开口,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吵闹:“姑父,我爸妈当年因公殉职的抚恤金,是大姨拿着,
说是替我保管,等我成年就给我。我上大学,
靠的是助学贷款和自己在工地搬砖、餐厅端盘子。请问,我欠你们什么钱?
”“放你娘的狗屁!” 姑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脸红得像猪肝,
“没有我们这些亲戚平时的帮衬,你能顺顺当当长这么大?这恩情不是钱?比钱还金贵!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 他极其嫌弃地伸手,想去拉扯王青龙那件粗布外套的衣领,
被王青龙一个轻微侧身避开了,但他手上的动作和脸上的鄙夷丝毫未减,
“穿的这是什么破烂?跟街边要饭的乞丐有什么两样?我说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烂泥糊不上墙!今天不把该我们的钱拿出来,你看我们让不让你安生!
”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的表姐,穿着一身明显是廉价爆款但自以为时髦的连衣裙,脚踩细高跟,
闻言嗤笑一声,用她那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王青龙,尖酸地帮腔:“就是,
青龙,不是表姐说你,人穷不能志短。你看看你,回来也不说换身体面点的行头,
就这身打扮出去,别说找工作了,就是去餐馆刷盘子人家都未必肯要你!别到时候混不下去,
又回来找我们打秋风,我们可丢不起这人!”“对!把钱拿出来!”“白眼狼!
”“今天必须给个说法!”七嘴八舌的指责、嘲讽、谩骂,像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
编织成一张油腻而令人窒息的网。王青龙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仿佛这些恶毒的话语只是拂过山岗的微风。
直到他们的声音因为疲惫或是因为他的无动于衷而渐渐低了下去,
他才慢悠悠地从那条看起来土得掉渣的粗布裤子口袋里,
掏出一部屏幕带着几道明显划痕、型号老旧得几乎可以进博物馆的智能手机。他解锁屏幕,
手指在一个看起来像是系统自带的、极其简陋的拨号界面输入了一串没有备注姓名的号码,
然后,按下了拨号键,并且,刻意地点了免提。“嘟——”仅仅响了一声,
甚至那声“嘟”的尾音还没完全消散,电话就被瞬间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无比恭敬、清晰,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和激动的男声,透过手机扬声器,
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变得有些安静的出租屋里:“王先生!是您吗?您终于联系我们了!
下午好!我是您在瑞丰银行总行的私人客户经理赵明,工号0381,随时为您服务!
”这突如其来的、与现场环境格格不入的恭敬声音,像是一道无形的静音符,
让原本吵吵嚷嚷的亲戚们猛地一滞。大姨张着嘴,
准备继续喷发的咒骂卡在了喉咙里;姑父梗着的脖子微微缩了一下,
眼神里透出惊疑;表姐那刻薄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下意识地看向那部破旧的手机。
王青龙对着手机,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小赵啊,没什么大事。
就是问问,我三年前在你们行存的那张三百亿的三年定期,是不是今天到期了?
”“三百亿”这三个字,像是一颗重磅炸弹,毫无征兆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引爆!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个度,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几乎要溢出来的谄媚:“是的!
王先生!准确来说,是今天下午三点整准时到期!连本带息,按照您当初约定的最高档利率,
一共是三百一十五亿七千六百万元!已经为您核算完毕,一分不差!
这笔巨款目前已经自动转入您的指定活期账户,
您看是需要继续转存我们行最新推出的、收益率更高的‘至尊荣耀’理财计划,
还是有其他方面的安排?我们总行的方总裁特意再三交代,只要您王先生有任何需求,
无论大小,我们瑞丰银行全球上下所有分支机构,必定竭尽全力,
第一时间、最高规格为您处理!另外,您在我们行的全球***黑金至尊卡已经为您准备多时,
额度无限,全球通用,享有最高优先权,您看是否需要我立刻安排专人,
以最安全的方式送到您手上?
一十五亿……黑金至尊卡……额度无限……总裁特意交代……每一个词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
狠狠地、反复地抽打在在场每一个亲戚的脸上。又像是一把重锤,砸得他们头晕目眩,
耳鸣不止。大姨那张涂脂抹粉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
手里的那个廉价人造革皮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也浑然不觉。
姑父像是突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那股嚣张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眼神涣散,不敢再看王青龙。表姐更是如遭雷击,
抱着胳膊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那双之前满是鄙夷的眼睛里,
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叫做恐慌的情绪。
王青龙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们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对着手机淡淡地说:“嗯,
先放着吧。具体怎么处理,我考虑一下再说。有需要我会找你。”“好的好的!完全没问题!
王先生!资金绝对安全,请您一万个放心!我24小时开机,随时恭候您的吩咐!
祝您生活愉快!” 经理的声音谦卑到了尘埃里,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电话挂断。
出租屋里,陷入了一种死寂。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只剩下几个人粗重、紊乱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遥远都市的喧嚣。
那部被随意握在手里的破旧手机,此刻在众人眼中,不再是一件廉价的电子垃圾,
而是一个散发着无穷力量和财富光芒的权杖。王青龙这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如水,
逐一扫过大姨煞白的脸、姑父冷汗涔涔的额头、表姐失魂落魄的眼神,
以及其他亲戚那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窘态。没有人再提一个“钱”字。
没有人再说他像“乞丐”。刚才所有的嚣张、指责、嘲讽,都在那通不到一分钟的电话面前,
化作了一场无声而荒谬的闹剧,而他们,就是舞台上最可笑的小丑。
第二章 余波与试探王青龙没有再看他们第二眼,仿佛他们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摆设。
他转身,开始动手整理墙角那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动作不疾不徐,
甚至带着一种在田间地头劳作时的熟练和专注。他解开一个麻袋的绳子,
里面露出一些晒干的、形态奇特的植物根茎和用旧报纸小心包裹的块状物,
隐隐散发出一股混合着土腥和药香的奇特味道。这无声的举动,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驱逐。
亲戚们面面相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终还是大姨脸皮最厚,
或者说,是被那“三百亿”***得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声音干涩地试图挽回:“青……青龙啊,你看你这孩子,
回来也不早说……大姨刚才那是……那是跟你开玩笑呢,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嘛!
你这三年在乡下,受苦了吧?这些东西是……”王青龙头也没抬,
淡淡地打断她:“一些自己种的药材和土产,不值什么钱,就不劳大姨费心了。”“药材?
” 姑父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忙凑上前,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和蔼,
甚至带着点谄媚,“青龙还懂药材?了不得啊!我就说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那个……刚才姑父说话冲了点,也是为你好,怕你走歪路,你别往心里去。你看,
你现在回来了,有什么打算?要不……要不姑父帮你找个门面,开个药材铺?
资金方面……你要是暂时不方便,姑父这里还有点积蓄……”“不必了。” 王青龙直起身,
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再次扫过他们,“我累了,想休息。各位,请回吧。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亲戚们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完全不在一个层面的漠视。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最终还是灰溜溜地,像一群斗败的公鸡,
臊眉耷眼地退出了这间让他们经历了人生最大起落的出租屋。表姐临走时,
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墙角那些麻袋和王青龙平静的侧脸,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破旧的铁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王青龙走到窗边,
看着楼下那群亲戚如同丧家之犬般,在巷子里互相埋怨、争吵着迅速散去,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他并不在意这些跳梁小丑,回来之前,
他就预料到会有类似的场面。只是,那通电话的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立竿见影。他低头,
看了看那部老旧的手机。这并非他唯一的通讯工具,
但却是他用来处理一些“世俗”事务的专用号码。瑞丰银行那边,是他庞大金融帝国中,
相对不那么起眼,但流动性最好的一部分。三百亿,对他而言,
确实只是一笔可以随时动用的“零花钱”。他真正的资产,遍布全球,
涉及能源、高科技、生物医药乃至一些不为人知的领域,
大多由专业的匿名信托和离岸公司打理,构成了一个隐秘而庞大的商业王国。三年乡居,
并非落魄,而是他在经历了早期疯狂的资本积累后,一种主动选择的“蛰伏”和“沉淀”。
他需要远离城市的喧嚣和数字的跳动,去触摸真实的土地,感受生命的节奏,
思考财富之外的意义。他在西南深山里包下了一大片山地,雇请当地淳朴的村民,
采用最原始自然的方式,种植培育一些濒危的珍稀药材,并非为了盈利,
更像是一种修行和实验。那些被亲戚们鄙夷的麻袋里装着的,其实际价值,
恐怕远超他们想象力能触及的范畴。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虽然破旧,但打扫干净后,
倒也清爽。他并不打算立刻搬去什么豪华别墅,这里,暂时还能让他保持一种观察者的视角。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第二天一早,王青龙还在用那个掉了瓷的旧电水壶烧水,
准备泡一杯从山里带回来的野茶,窗外就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汽车的引擎声低沉而有力,绝非城中村常见的摩托车或三轮车能比。
邻居们的议论声、小孩子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由远及近。他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只见狭窄得仅容一辆车通过的巷子,此刻竟然被一列黑色的豪华轿车车队给堵死了!
打头的是一辆线条流畅、气势逼人的劳斯莱斯幻影,后面跟着几辆奔驰S级轿车。
车队在他这栋破旧的出租楼楼下停了下来。车门打开,
首先下来的是几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身形矫健、眼神锐利的保镖,
迅速而专业地隔开了好奇围观的人群,清出了一小片区域。然后,劳斯莱斯的后车门打开,
一位穿着剪裁合体、用料考究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气质沉稳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他大约五十多岁年纪,面容儒雅,
但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王青龙认得这张脸——李泽巨,本市的传奇首富,
李氏集团的掌舵人,经常出现在本地财经新闻的头版头条。更让人惊讶的是,李泽巨下车后,
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微微侧身,从车里又扶下一位少女。少女大约十***岁年纪,
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容貌极美,但脸色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身形也有些孱弱,
需要依靠李泽巨的搀扶才能站稳,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破败的环境,
眼神清澈却又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感觉。李泽巨身后,
还跟着几名提着公文包、神色严肃干练的助理模样的人。
这一行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存在,立刻引起了轰动。整个城中村都仿佛沸腾了,
几乎所有窗户都探出了脑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昨天亲眼目睹了那场“闹剧”的胖婶等人,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眼神在王青龙的窗户和李泽巨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难以置信。李泽巨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