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林夏把风衣领子竖起来，仍然挡不住斜刺里打来的雨点。
她看了眼手表——23:47，末班地铁应该已经开走三分钟了。高跟鞋踩在水洼里，
溅起的泥水在丝袜上留下难看的斑点。她咒骂着加班到这么晚的客户，
拐进了平时少走的小巷。巷子尽头是地铁3号线的废弃入口。三年前线路改道后，
这个站台就封闭了，但铁栅栏不知被谁撬开了个缺口。林夏犹豫了一下，
雨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嘈杂。她侧身钻了进去，手机电筒的光圈在潮湿的墙壁上摇晃。
站台比想象中干净。月光从破损的天窗漏下来，在积水里映出支离破碎的银斑。
林夏的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回声异常清脆。她走向站台尽头，
那里应该有通往地面的紧急出口。"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扩散。没有应答，
只有水滴从天花板坠落的声响。林夏加快脚步，
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一张被雨水泡皱的纸。她弯腰捡起，发现是张能剧面具的素描，
炭笔线条因为浸水而晕开，使得面具上那张笑脸显得格外扭曲。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来电，是相册自动打开了。林夏皱眉看着屏幕，
里面开始播放一段她毫无印象的视频：大学宿舍的公共浴室，十七岁的自己正躲在隔间里哭，
校服衬衫被撕开了领口。镜头摇晃着逼近，能听到当年室友们尖利的笑声。"别看。
"林夏猛地转身。声音来自身后，但站台上空无一人。她踉跄着后退，手机从指间滑落。
屏幕还亮着，视频里的笑声被扭曲成某种非人的嚎叫。更可怕的是——她记起来了，
这段记忆确实存在，只是被大脑刻意封存了很多年。积水里突然浮现第二个月亮。
林夏的倒影开始自行活动，对她露出一个湿漉漉的微笑。她尖叫着用高跟鞋踩向水面，
碎裂的倒影却重新拼合成戴能面的脸。纸质面具从水中浮起，像被无形的手托举着，
最终悬停在她面前一尺之遥。"羞辱的味道，"面具后面传来咀嚼声，
"比地铁站储存了二十年的霉味还要鲜美。"林夏转身就跑，
却撞上了原本不存在的检票闸机。铁栅栏冰凉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能面轻轻贴上她的后背，纸质边缘竟如刀刃般割开了风衣下摆。"跑什么？
"声音现在直接在她颅骨内响起，"你最喜欢的不是被关注吗？哪怕是以那种方式。
"闸机显示屏亮起，开始播放新的画面：研究生面试那天，她衬衫扣子突然崩飞的瞬间。
当时她假装镇定地用手捂住胸口完成了答辩，却不知谁偷拍了视频传到校园网。
画面最后定格在评论区，那些"想摸""肯定很软"的污言秽语像蛆虫般蠕动。
林夏用包猛砸闸机，显示屏碎裂的纹路恰好组成她当年涨红的脸。能面发出满意的叹息，
红纸伞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头顶，伞骨滴落的不是雨水，而是粘稠的墨汁。
第一滴落在她手背上时，
那里立刻浮现出"肥猪"的纹身——正是大二时某个学长用记号笔在她胳膊上写过的词。
"我们玩个游戏。"伞开始旋转，墨汁在站台地面画出螺旋，"每走五步，
我就展示一段你珍藏的'美好回忆'。走到出口算你赢。"林夏的腿开始自己迈步。第一步，
她闻到当年被锁在体育器材室时，那股混合着橡胶与汗臭的空气。第二步，
她听见全公司广播里突然响起自己暗恋主管时写的日记录音。第三步，
她尝到高中时被人按进马桶水里，漂白粉灼痛舌尖的滋味。第四步悬在半空时，
她看见紧急出口的绿灯在远处闪烁。能面突然贴近她耳后："最后一段特别精彩。
"第四步落下，整个站台墙面变成了当年出租屋的墙纸。她二十二岁，
刚被第一家杂志社辞退，交不起房租。房东太太的儿子带着朋友闯进房间，
把她的行李倒在走廊，包括那件她攒钱买的、只穿过一次的红色连衣裙。
他们起哄让她"穿上看看"，笑声和今天雨声的节奏奇妙地重合。第五步却迟迟迈不出去。
林夏发现自己的影子被钉在地上，
影子的胸口插着把剪刀——正是她每次想自杀时拿起来又放下的那把。
伞中人现在她确定那东西就藏在红伞下用伞尖挑起她下巴："需要提示吗？
出口密码是你微博小号的名字。"她的小号叫"@没人爱的林胖胖"。
这个连她前男友都没发现的秘密，此刻正被伞骨上垂下的纸条逐字拼写出来。
当最后一个"胖"字成形时，紧急出口的门锁突然弹开，却露出后面砖死的墙面。
"游戏结束。"能面发出牙齿碰撞的脆响，"现在该品尝正餐了。"红伞开始收拢，
伞骨内侧竟贴满了照片——全是她不同时期被羞辱的瞬间。
里都有自己没察觉的旁观者：宿舍门缝后的眼睛、地铁上举着的手机、试衣间镜子里的反光。
最中央是张最新照片：今晚加班时，她躲在楼梯间吃抗焦虑药的样子。"你们人类真有趣，
"伞完全合拢，变成个巨大的红色茧，"把羞耻当毒药储存，却不知道发酵后才是美味。
"茧开始渗出暗红色液体，流过她脚背时带着体温般的灼热。林夏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血，
是无数观众注视她时产生的"视线温度"。当液体漫过膝盖时，她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透明，
体内流动的不是血管，而是那些评论、嘲笑、窃窃私语的实体化字符。
"很快你就会成为我们。"茧里伸出只戴能面的手，指尖捏着地铁员工证——照片是她的脸，
名字却写着"新饲料"。就在证件要贴上她胸口时，林夏用最后的力气抓住那只手，
发现面具边缘翘起处，底下露出的竟是她自己的皮肤。这一秒的震惊让液体短暂退潮。
林夏趁机撞向紧急出口，砖墙如舞台布景般倒下。她滚进后面的维修通道，
听见身后传来非人的尖叫。通道尽头有光，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白炽灯，雨声已经停了。
收银员打着哈欠看她爬出来，对沾满红色污渍的风衣视若无睹。林夏冲到杂志架前，
在反光的不锈钢柱子上，她看见自己胸口员工证的位置，正印着那个能面的笑脸。
高潮便利店的白炽灯突然闪烁起来。林夏抓住收银台边缘，
不锈钢柱里的倒影却慢半拍才做出相同动作。当收银员递来热咖啡时，
她看见对方指甲缝里卡着细小的纸屑——正是地铁站那张素描的碎片。"需要帮忙吗？
"收银员的声音带着重播般的延迟。林夏低头，发现咖啡杯上印着的不是价格标签，
而是她大二时体检报告："身高165cm，体重68kg，
建议控制饮食"那行字被红笔圈了三次。
液体表面浮着微型影像：食堂阿姨把她的餐盘换成小份时，后面排队男生的窃笑。
自动门开了又关。街景已不再是熟悉的南城夜景。每个路灯下都站着戴能面的行人，
他们的影子被拉成长长的检票闸机形状。林夏冲进雨后的街道，
鞋底却传来大理石站台特有的震动感——整个城市正在变成那座废弃地铁站的延伸。
"展品逃跑了。"伞声从头顶传来。她抬头，红纸伞倒吊在霓虹灯上，伞柄系着根透明丝线，
末端连着个正在拍照的手机。快门声响起时，林夏感到左肋一阵灼痛，
那里浮现出新的纹身："#林胖胖地铁惊魂#"的实时热搜截图。
便利店橱窗开始播放她没拍过的视频：十七岁的林夏在体育课换衣间，
被闺蜜团用记号笔在背上画猪头。画面突然暂停，戴能面的路人集体转向橱窗，
开始逐字朗读当年贴吧里的侮辱性评论。他们的声音重叠成地铁进站的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