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临终前叮嘱我千万别碰她的嫁衣。她说那件绣满金鳞的嫁衣里,
锁着一条活了三百年的蛇精。我却在整理遗物时,发现嫁衣袖口用血绣着:穿上它,
才能活下去。当晚,我披上嫁衣对着镜子照了照。镜中的我脖颈缠绕着一条白蟒,
它正对我嘶嘶吐信:娘子,你终于来了。---祖母咽气前,
枯瘦如鸡爪的手死死攥着我,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我脸上,嘴唇翕动,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抠出来的,
带着血锈气:“囡囡……那件……那件嫁衣……千万别……别碰……”她喘得厉害,
胸口破风箱般起伏,目光里是近乎实质的恐惧,烧得我皮肤发烫。
…锁着……锁着一条蛇……三百年了……邪性得很……碰了……要没命的……”我含泪点头,
一遍遍保证,绝不靠近那东厢房角落里、锁在樟木箱子最底下的猩红包裹。
直到我点头点得脖颈发酸,她才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灯油,手一松,眼一闭,去了。
丧事办得简单,家里空了下来,属于祖母的那份气息迅速被灰尘和寂寥吞噬。
唯有她临终前那双恐惧的眼睛,和关于一件诡异嫁衣的警告,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口,
日夜不散。可我终究没忍住。整理她遗物时,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线牵着,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东厢房那落满灰尘的樟木箱。霉味和樟脑丸的刺鼻气味混杂着扑面而来,
我屏住呼吸,拨开层层叠叠的旧衣物,指尖终于触到一个冰凉、硬挺的包裹。猩红的绸布,
包裹得严严实实,打着一个繁复的死结。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祖母的警告言犹在耳。
但一种混合着悲伤、好奇、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推着我的手,颤抖着,
一点点解开了那个结。红绸滑落。刹那间,仿佛有冰冷的流光溢彩溢出,晃了我的眼。
那是一件极其精美的嫁衣,正红色,不是寻常的缎子,触手冰凉滑腻,
像是……某种活物的皮。上面用金线银丝,密密麻麻绣满了鳞片状的纹路,那鳞片并非死物,
在窗外透进来的昏暗光线下,竟随着角度微微变幻光泽,宛如活蛇潜行。衣襟、袖口、裙摆,
则以更细的丝线绣着纠缠的蔓草与诡谲的花卉,细看之下,那些枝叶的脉络,
都隐隐构成小蛇的形态。一股极淡,却无法忽视的腥甜气息,萦绕其上。
我几乎是立刻就想把它重新包起来,锁回箱底,永远不见天日。可就在我要用红绸覆盖它时,
目光猛地顿在了嫁衣的右袖口内侧。那里,有一小块颜色深暗许多的刺绣,
用的线……是暗褐色的,几乎与红衣融为一体,但那形状,分明是字。我凑近了,
指尖拂过那片凹凸。触感冰凉刺骨。那是由极细的针脚,用某种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液,
绣成的几行小字:勿信蛇,勿念祖。阴生子,死循环。穿上它,才能活下去。
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一片冰凉。勿信蛇?
祖母明明说嫁衣锁着蛇精。勿念祖?这分明是在暗示祖母……不可信任?阴生子?死循环?
这是什么意思?最后那句“穿上它,才能活下去”,更像是一道冰冷的诅咒,
又或是一个绝望的诱饵,直直钉入我的眼中。混乱,巨大的混乱攫住了我。
祖母临终的恐惧不是假的,可这***的警告,同样带着一种泣血的绝望。我该信谁?
这件嫁衣,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
***的字句和祖母扭曲的脸在我脑中交替闪现。“阴生子”,“死循环”,
这两个词尤其让我心惊肉跳,仿佛触碰到了某个被我遗忘,或者说,
被我自身隔绝在认知之外的隐秘。傍晚,天色彻底暗沉下来,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点敲打着窗棂,像是无数细碎的私语。我坐在祖母生前的房间里,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
梳着头发。镜中映出我苍白憔悴的脸,以及……身后床上,那件被我鬼使神差捧回房间,
此刻正静静铺开的猩红嫁衣。它在昏暗的灯光下,流淌着一种妖异的光泽,金鳞暗涌。
“穿上它,才能活下去……”那个声音又在我脑子里响起来,像是自己的念头,
又像是谁的蛊惑。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像两条蛇,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活下去……祖母死了,带着秘密走了。留下我,和这件充满矛盾的嫁衣。***说穿上才能活,
祖母说碰了就会死。我到底……处在怎样的危险中?雨声更急了。我猛地站起身,走到床边,
指尖轻轻拂过嫁衣上那些冰冷的金鳞。然后,像是***控的提线木偶,我脱下了自己的外衣,
将那件猩红得刺目的嫁衣,披在了身上。一瞬间,难以言喻的冰凉包裹了我,
那嫁衣仿佛有生命般,自动贴合着我的身体曲线,严丝合缝。重量也比想象中要沉,
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一步步,挪到那面昏黄的铜镜前。镜面因为年代久远,
布满斑驳的暗影,映出的人像也带着一圈模糊的光晕。我看到镜中一个穿着古老嫁衣的女子,
脸色惨白,黑发披散,红与白的对比强烈到诡异。然后,我的目光,
凝固在了镜中影像的脖颈处。不是我的错觉。就在我脖颈的位置,
一圈冰凉、滑腻的触感无声无息地浮现,紧接着,镜中影像的肩上,缓缓探出一个……蛇头。
碗口大小,覆盖着玉白色的鳞片,一双竖瞳是纯粹的金色,冰冷,无机质,正正地通过镜面,
与我对视。它粗壮的蛇身,不知何时已缠绕上我的脖颈,缓慢而坚定地游移、收紧,
那冰凉的鳞片摩擦着我颈侧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我浑身僵硬,血液冻结,
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镜子里,那个披着血红嫁衣的我,
脖颈被一条狰狞的白蟒缠绕着,形成一幅极致妖邪的画面。白蟒的头颅微微歪了歪,
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近乎……嘲弄的光芒?它缓缓张开嘴,分叉的猩红信子嘶嘶吐出,
一股混合着古老檀香和血腥气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然后,一个低沉、沙哑,
带着某种古老韵律和冰冷质感的男声,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蛇类爬行般的粘腻与寒意:“娘子……”“你终于来了。
”那声“娘子”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凿进我的天灵盖,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自控力。
我猛地发出一声短促到变调的尖叫,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双手疯狂地抓向自己的脖颈,
想要撕扯掉那冰凉滑腻的缠绕。指尖触到的,只有自己温热的皮肤,
和因为恐惧而暴起的鸡皮疙瘩。什么都没有。没有鳞片,没有蛇身,
那令人窒息的缠绕感在我动手抓挠的瞬间,如同退潮般消失了。
可我分明还能感觉到那残留的、阴魂不散的冰冷触感,盘踞在皮肤之下,渗入骨髓。镜子里,
也只有我一个人,穿着那件猩红得刺目的嫁衣,脸色惨白如纸,
瞳孔因为极度惊恐而缩成了针尖。刚才的一切……是幻觉?
因为悲伤过度和祖母的警告产生的臆想?不!那触感,那声音,
那冰冷的檀香混合血腥的气息……太真实了!我哆嗦着,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
想要立刻把这件该死的嫁衣从身上剥下来。
它像一层活着的、粘腻的蛇皮紧紧贴附着我的身体,那些绣工精美的金鳞仿佛都活了过来,
带着细微的刺痛感刮擦着我的皮肤。我越是慌乱,那些盘扣、衣带就越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
死死纠缠,解不开,扯不断。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内衫,额头上也全是湿冷的汗珠。
恐惧如同无数细小的冰蛇,沿着我的脊椎疯狂爬窜。“嘶……”一声极轻极缓的吐息声,
再次清晰地响在我的耳畔,带着冰冷的嘲弄。不是幻觉!我猛地僵住,不敢再动。
那无形的束缚感重新出现,这一次,不再是缠绕脖颈,而是如同无形的藤蔓,
缠绕上我的四肢百骸。我的手臂,我的腿,仿佛被注入了一种沉重的惰性,
自主抬起的意愿还在,肌肉却拒绝执行。我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像一具被钉在镜子前的木偶。镜中的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惊惧。然后,我“看”到了。
不是通过眼睛,而是某种更直接的、作用于意识的“映像”。一条庞大无比的白色蛇影,
模糊而威严,自我的身后缓缓浮现,它冰冷的身躯虚虚地环抱着我,
巨大的头颅搁在我的发顶,金色的竖瞳在镜面的倒影里燃烧着幽冷的火焰。它在镜中,
与我重叠。“怕什么?”那低哑的男声再次直接在我脑中响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玩味,
“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你……本君的娘子。”“滚……滚出去!”我用尽全身力气,
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不是……我不是你的娘子!”“哦?
”那声音拖长了调子,冰冷的信子仿佛舔舐过我的耳廓,“沈家的女儿,穿上这‘蛇嫁衣’,
便是本君认定的妻。这是你们沈家……欠我的。”沈家?欠他的?祖母的脸在我眼前闪过,
还有那袖口***的“勿念祖”……没等我想明白,一股阴冷的气流猛地攫住了我。
不是我自己在动,而是我的身体,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转了过去,
面向祖母房间那扇老旧的门。“吱呀——”门,无风自动,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门外,
不是我所熟悉的、昏暗的堂屋景象。而是一条幽深、望不见尽头的长廊。廊柱朱红剥落,
地面铺着模糊不清的纹样,两侧墙壁上悬挂着寥寥几盏白灯笼,发出惨淡微弱的光,
勉强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灯笼的光晕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黑暗中,
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蠕动、低语。一股陈腐、阴湿、带着土腥和衰败气息的风,
从那条长廊深处吹来,拂过我的脸颊,冰冷刺骨。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推着,
一步一步,朝着那扇开启的门,朝着那条诡异的走廊走去。“不……不!
”我在心里疯狂呐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跨过门槛的瞬间,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身后的房门无声地合拢,消失不见。
我彻底置身于这条未知的、充满不祥气息的长廊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
却丝毫不能让人安心,反而混合着那股陈腐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脚下的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我被那股力量推着,
麻木地向前走。眼角余光瞥见两侧的黑暗。那黑暗并不安分。
有时会突然亮起几双绿油油的光点,像是眼睛,一闪即逝。
有时会传来清晰的鳞片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甚至有一次,
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粘腻的东西,飞快地擦过我的脚踝,留下湿漉漉的触感。
我不敢低头,不敢细看,只能死死地盯着前方。长廊仿佛没有尽头。
直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一条路,灯笼的光稍微亮些,
隐约能听到极远处传来模糊的、像是唱戏的咿呀声,带着一种虚假的热闹。右边一条路,
更加昏暗,灯笼的光是幽绿色的,照得廊柱像是一根根惨绿的骨头,
空气中飘来一股更浓的血腥气。操控我的力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推着我,
毫不犹豫地转向了右边那条更阴森的路。越往前走,血腥气越重,两侧的黑暗也越发粘稠,
那幽绿色的灯笼光晃动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跳跃的影子,像是群魔乱舞。
前方再次出现了一个拐角。就在经过拐角的瞬间,
我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了左侧墙壁上的异样。那墙上,似乎嵌着什么东西。
像是一幅……壁画?抑或是……力量推着我继续前行,我拼命地扭转视线,试图看清。
看清的刹那,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连血液都凉了。那不是壁画。那是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是一个人的“痕迹”。一个穿着暗蓝色土布褂子的男性轮廓,
如同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拍扁、烙印进了斑驳的墙壁里。轮廓边缘清晰,
甚至能看清衣服的褶皱,和那张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模糊的五官。那痕迹颜色暗沉,
像是浸透了陈年的血污,散发着绝望和死亡的气息。他的姿势,像是在拼命向前爬,
想要逃离什么,却最终被永恒地定格在了这面墙上。这个人……我认得那身衣服!
是村里几年前莫名其妙失踪的一个鳏夫,李老栓!
他当时……就是穿着一身暗蓝色的土布褂子!他怎么会……在这里?!以这种恐怖的方式?!
冰冷的恐惧如同毒液,瞬间注满了我全身每一个细胞。这条走廊,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些失踪的人……难道都……没等我从这骇人的发现中回过神,前方走廊的尽头,
隐约传来了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听起来像个年轻女人。操控我的力量,
朝着那个方向,坚定不移地前进着。啜泣声越来越近。走廊在这里到了一个尽头,并非死路,
而是一处更为开阔的空间,像是一个废弃的庭院天井的入口。天井中央,有一口古井,
井口缠绕着浓得如同实质的黑气。而就在井边,背对着我,
跪坐着一个穿着浅粉色碎花上衣、深色裤子的女人,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声悲切可怜。
是村里张屠户家的女儿,秀娟!半个月前,她刚定了亲,人却突然不见了,
张家找翻了天也没找到!她怎么会跪在这里?!我想喊她,嘴巴却像是被缝住,
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依旧被控制着,朝她靠近。就在距离秀娟还有几步远的时候,
她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啜泣声戛然而止。然后,她的头颅,
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不自然的,像是老旧门轴转动般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向后转了过来。
先是看到侧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然后,是正脸。我的瞳孔骤然缩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几乎要呕吐出来。那张脸,还是秀娟的脸。但她的眼睛,她的那双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暗红色的血泪从窟窿里不断溢出,蜿蜒爬过她惨白的面颊。
她没有眼睛了!而她似乎“看”到了我,那张流淌着血泪的脸,对着我,
嘴角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向上扯开,露出了一个无比诡异、无比怨毒的笑容。
“嘻嘻……来了……你也……逃不掉了……”她张开嘴,发出的不再是啜泣,
而是尖锐又扭曲的笑声,混合着模糊不清的字句。
睛……给他了……都给他了……”“下一个……就是你……”笑声在空旷诡异的庭院里回荡,
令人毛骨悚然。给我?给谁?那条蛇吗?!就在这时,
缠绕在我身上的那股冰冷力量骤然收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聒噪。”脑中,
那白蟒的声音冰冷地响起,不带丝毫情绪。几乎在声音落下的同时,
跪在地上的、失去了双眼的秀娟,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瞬间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恐惧。她发出半声短促的尖叫,
整个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猛地向内压缩、扭曲,然后“噗”地一声轻响,
化作一团浓郁的黑气,被井口缠绕的黑气瞬间吞噬、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原地,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她最后那充满怨毒的警告,
还萦绕在空气中。我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咯咯作响。秀娟……她就这样……消失了?
被“处理”掉了?这条蛇……它到底是什么?它把这些人弄到这里,是为了什么?“看到了?
”白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残忍,“不听话,便是如此。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用意念嘶吼着,恐惧和愤怒交织。“想怎么样?
”那声音低低地笑了,冰冷的气流拂过我的意识,“本君说了,你是娘子。”“完成仪式,
结下契约。否则……”它的声音顿了顿,那股束缚我的力量猛地增强,拖着我,
飞速地向后退去。眼前的诡异长廊、庭院、古井如同倒放的影片般急速远离、模糊。
“……你的下场,会比他们,凄惨百倍。”最后几个字,如同冰钉,狠狠楔入我的脑海。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等我再次能看清东西时,发现自己依然站在祖母房间的铜镜前,
身上还穿着那件猩红的嫁衣。窗外,雨还在下,天色依旧是沉沉的黑暗。
仿佛刚才那恐怖的长廊、墙上的李老栓、井边消失的秀娟,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但脖颈上残留的冰冷触感,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若有若无的檀香与血腥的混合气息,
还有镜中自己那双盛满了劫后余生与深入骨髓恐惧的眼睛,
都在无声地宣告——那一切都是真实的。我猛地抬手,这一次,
手指轻易地抓住了嫁衣的衣襟,用力一扯!“刺啦——”帛锦撕裂的声响格外刺耳。
那件仿佛活着的嫁衣,竟然被我成功地撕裂了一道口子,从肩头一直到胸前。
我像是甩掉一条毒蛇般,拼命将它从身上剥下,狠狠地掷在地上。猩红的嫁衣委顿在地,
那些精美的金鳞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妖异的光。我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目光死死钉在那件被我撕裂后委顿于地的猩红嫁衣上,它像一摊凝固的鲜血,
又像一条被打回原形的妖蛇,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脖颈上那冰凉的缠绕感似乎还若有若无地残留着,
秀娟消失前那怨毒的笑容和李老栓被拍进墙里的惨状,在我脑中反复闪现。
恐惧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我的理智。“穿上它,
才能活下去……”***的字迹和祖母扭曲的警告脸孔疯狂交织。“完成仪式,结下契约。
否则……凄惨百倍。”白蟒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通牒。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
离那件嫁衣远远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起来。不能穿!穿了就会像秀娟一样,被吞噬,
被消化,成为那邪神的一部分!可***呢?下一个无声无息消失,
或者以更恐怖的方式被烙印在某个诡异角落的,就会是我。混乱和绝望几乎要将我撕裂。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叩叩”声。不是雨声。我浑身一僵,屏住呼吸。
“囡囡……囡囡……”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哭腔,却又异常熟悉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是……祖母的声音!我心脏狂跳,连滚爬爬地冲到窗边,手指颤抖地抠住窗棂,
透过模糊的窗纸往外看。雨幕中,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被风雨吹打得东倒西歪的草木。
“奶奶?”我试探着,声音沙哑。“囡囡……救我……” 祖母的声音再次响起,
缥缈得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
“它在骗你……***……是假的……是它逼我绣的……为了引你上当……”什么?!
***是假的?是那蛇精逼祖母绣的?我脑中“嗡”的一声,如果***是假的,
那“穿上它才能活下去”就是最恶毒的陷阱!“奶奶,你在哪里?我该怎么救你?
”我急切地压低声音,脸几乎贴在冰冷的窗纸上。
“祠堂……去祠堂……最下面……有……有……” 祖母的声音断断续续,
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后面几个字模糊不清,被一阵突然加急的雨声吞没。“有什么?
奶奶!你说清楚!”我用力拍打着窗棂。然而,窗外再无声息。只有风雨呜咽,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恐惧过度产生的幻听。祠堂?我们沈家确实有个老祠堂,
就在村子西头,早已荒废多年,平时根本没人去。祖母临终前提及过只言片语,
说那里供奉着沈家真正的先祖,但具体如何,她总是讳莫如深。去祠堂?最下面有什么?
祖母的“求救”和之前***的警告、蛇君的逼迫形成了尖锐的对立。我该信谁?
一个是要我穿嫁衣的邪神,一个是临终警告我别碰嫁衣却可能留下假***的祖母,
现在又有一个疑似祖母亡魂的指引……混乱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
横竖可能都是死,不如去那祠堂看一看!至少,那里可能藏着关于这条蛇,关于沈家,
关于我自身命运的线索!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一眼地上那件妖异的嫁衣,
我没有再去碰它,而是飞快地换上一身深色的、便于行动的衣裤。
从祖母的针线篮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剪刀藏在袖中,
又找到半截她以前用来防身的、不知何种木材削成的旧发簪,紧紧攥在手里。推开房门,
冰冷的雨点立刻打在脸上。夜黑如墨,雨丝绵密,整个村庄死寂一片,连狗吠声都听不到。
我咬紧牙关,一头扎进雨幕之中,朝着村子西头荒废的祠堂跑去。泥泞的小路湿滑难行,
风雨吹打得我几乎睁不开眼。黑暗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我,
路边的草丛里似乎有鳞片摩擦的“沙沙”声,远处的田埂上仿佛立着模糊的、扭曲的人影。
我不敢回头,拼命向前跑,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终于,
那座孤零零矗立在荒草中的沈家祠堂出现在眼前。黑瓦白墙在雨夜中显得格外阴森,
两扇朱漆剥落的大门虚掩着,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我喘着粗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吱呀——”令人牙酸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里面更是破败不堪,蛛网遍布,
牌位东倒西歪,积着厚厚的灰尘。
一股陈腐的、混合着木头腐烂和香火熄灭后的味道扑面而来。
祖母说“最下面”……是指牌位供桌下面?还是有什么地窖?
我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光亮,在祠堂内小心翼翼地搜寻。供桌下空空如也。
墙壁敲击起来也没有空洞声。难道在地下?
我的目光落在祠堂正中央那块巨大的、雕刻着模糊云纹的石板地上。
这块石板看起来比周围的都要大,也格外干净些,似乎……经常被移动?我蹲下身,
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撬动那块石板。指甲抠出了血,石板纹丝不动。就在我几乎绝望时,
指尖无意中触碰到石板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凹陷。那凹陷的形状……我心中一动,
掏出怀中那半截祖母的旧发簪。形状竟有七八分吻合!我将发簪小心翼翼地对准凹陷,
缓缓插入。“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沉重的石板竟然缓缓向一侧滑开,
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漆黑洞口。
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郁土腥和古老檀香的气息,从洞口中涌出。就是这里!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摸出身上带的火折子——幸好祖母还保留着这些老物件——晃亮了,
弯下腰,一步步踏入那通向未知的阶梯。阶梯陡峭而狭窄,石壁上布满滑腻的青苔。
火折子的光芒微弱,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阶梯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的石室。石室中央,
没有想象中的棺椁或宝藏,只有一座半人高的、用黑色石头雕刻而成的塑像。那塑像,
并非人类。而是一条盘绕起身躯,昂首向天的巨蟒!蟒身雕刻得栩栩如生,鳞片分明,
一双蛇眼不知用什么宝石镶嵌,在火光下闪烁着幽冷的绿光。
整座塑像透着一股原始、蛮荒、令人心悸的威严。而在蛇形塑像的前方,
摆放着一个古朴的、颜色深沉的木匣。我心跳如鼓,走上前,轻轻打开木匣。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几样东西: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破损的线装书册;一块颜色暗沉、触手冰凉的鳞片,
有巴掌大小,显然不属于任何已知的蛇类;还有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
我首先拿起那本书册。封面上用古朴的字体写着——《沈氏秘录》。颤抖着手翻开,
里面的内容让我越看越是心惊肉跳。这并非普通的族谱,
而是一本记录着沈家与那条所谓“蛇君”之间真正渊源的秘辛!根据记载,沈家的先祖,
并非普通的农户,而是一位颇有道行的“祀君”,类似于巫觋,掌管一方祭祀,
能与某些“灵”沟通。大约三百年前,此地曾有一条修炼有成的白蟒,性情暴戾,为祸乡里。
沈家先祖联合数位能人异士,与之恶斗,最终虽未能将其彻底诛灭,
却以牺牲自身大半修为和寿元为代价,将其“灵”强行封印,并与之立下“血契”。
血契的内容是:沈家世代供奉蛇灵,以香火愿力消磨其凶性,同时,每隔三代,
需选一名八字纯阴的沈家女子,与蛇灵举行“冥婚”仪式,成为其“容器”,
以自身精气供养,加固封印,避免其破封而出,再造杀孽。而作为交换,
蛇灵需庇护沈家血脉,保其不受其他邪祟侵扰。书中还提到,那件“蛇嫁衣”,
并非普通的嫁衣,而是封印仪式的重要法器之一,上面绣制的金鳞符文,
既是束缚蛇灵的锁链,也是连接“容器”与蛇灵的桥梁。我浑身冰冷,原来如此!
我不是什么被选中的新娘,我是这一代被选中的“容器”!是牺牲品!
用来喂养那条被封印的邪神,维持那可悲的平衡!而祖母……她之所以那么恐惧,
叮嘱我千万别碰嫁衣,是因为她知道,一旦穿上,仪式就可能启动,
我就会步上历代“容器”的后尘——被吸干精气,最终成为蛇灵的一部分,或者像秀娟一样,
被彻底吞噬!那***……如果按窗外“祖母”所言是假的,是蛇君逼她绣的,那就说得通了!
蛇君被封印三百年,早已不甘,它想挣脱!它需要一个新的、合适的容器来完成某种仪式,
或许能让它获得更大的自由,甚至……彻底破封!所以它引诱我穿上嫁衣!我拿起那封信,
拆开。是祖母的笔迹,墨迹犹新,显然是近期所写。“囡囡,若你看到此信,
说明你已触及真相。奶奶对不起你,未能护你周全。那蛇君之灵,近年封印渐松,
其影响日益增强,它蛊惑人心,村中失踪之人,皆成其血食养分。它逼我绣下***引你,
我无力反抗,只能假意顺从,留此线索。”“勿信其任何之言!完成仪式,你非其妻,
乃其食粮,亦是其脱困之钥!”“欲破此局,唯有一法:毁其本源之鳞!
此鳞藏于嫁衣心口处,与蛇雕像之鳞同源,乃其力量核心之一。以纯阴之血染之,
再以雷击木祖母的发簪刺穿,或可重创其灵,暂时加固封印。然此法凶险,你或遭反噬,
慎之!慎之!”“沈家之孽,奶奶愿一人承担,望你……活下去。
”信纸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原来祖母早已料到这一天。她留下发簪,指引我来此,
是为了给我一线生机!那窗外的“声音”,恐怕也是蛇君察觉到我动摇,
模仿祖母声音设下的又一个圈套,想诱我去另一个错误的地方!毁掉嫁衣心口处的本源之鳞!
我看向木匣中那片冰冷的、巴掌大的黑色鳞片,
这就是与嫁衣中心口处鳞片同源的本源之鳞吗?是封印的凭证?就在这时——“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天上,而是来自我下来的阶梯入口处!
那块石板被一股巨力猛地合拢了!整个石室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簌簌落下尘土。石室中央,
那座黑色的蛇形雕像,那双幽绿色的宝石眼睛,猛地亮起了刺目的光芒!
一股庞大、阴冷、充满恶意的意志,瞬间笼罩了整个石室。“哼……冥顽不灵。
”白蟒那冰冷沙哑的声音,不再只是响在脑海,而是直接在这密闭的空间中回荡,带着震怒。
“既然找到了这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便,留在这里吧!”“吼——!
”一声非人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嘶吼在石室中炸响。那座蛇形雕像表面,
竟然开始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黑气迅速凝聚,
化作一条比之前所见更加凝实、更加庞大的白蟒虚影,它盘踞在石室顶端,
金色的竖瞳如同两轮冰冷的太阳,死死地盯住了我。强大的威压几乎让我窒息。它要动手了!
在这里,在它的“本源”之地,它的力量显然更强!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我一把抓起木匣中那片本源之鳞和祖母的信,将《沈氏秘录》塞入怀中,
转身就朝着阶梯冲去。然而,通往出口的阶梯已经被翻滚的黑气彻底堵死,那黑气如同活物,
蠕动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嘭!”我撞在黑气上,
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了回来,摔倒在地。白蟒的虚影发出低沉的、嘲弄的笑声,
巨大的蛇尾虚影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朝着我横扫而来!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生死一线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我猛地向旁边一滚,同时掏出袖中的剪刀,
狠狠划向自己的掌心!剧痛传来,温热的血液涌出。按照祖母信中所言,我將沾满鲜血的手,
猛地按向怀中那片冰凉的本源之鳞!“滋啦——!”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冰水,
那片黑色的鳞片接触到我的纯阴之血,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和一股浓郁的白烟!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灵魂层面的尖锐嘶嚎,从鳞片中传出,
更从那条白蟒虚影口中爆发出来!“啊——!纯阴血!你竟敢……!
”白蟒虚影剧烈地扭动起来,那横扫而来的蛇尾也变得虚幻了几分,速度一滞。就是现在!
我强忍着掌心仿佛被灼烧的剧痛和那股灵魂嘶嚎带来的晕眩,用尽全身力气,
、那半截祖母的旧发簪——疑似雷击木的发簪——对准那片剧烈震颤、冒着白烟的本源之鳞,
狠狠刺了下去!“噗!”并不响亮的声音,却仿佛刺穿了某种屏障。发簪刺入鳞片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那片黑色的本源之鳞上,以发簪刺入点为中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裂痕中迸射出耀眼的金色与血色交织的光芒!“不——!!!
”白蟒的虚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整个石室地动山摇,它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冲撞,
引得碎石如雨落下。那双金色的竖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痛苦,
以及……一丝深藏的、被蝼蚁重伤的屈辱。堵住阶梯出口的黑气剧烈翻涌,
然后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迅速消散。成功了?!至少暂时重创了它!我不敢有丝毫停留,
连滚爬爬地冲向阶梯,拼命向上跑去。身后是白蟒疯狂而痛苦的嘶吼,
以及石室可能坍塌的隆隆声。冲出阶梯,推开滑开的石板,我头也不回地狂奔出祠堂,
重新投入冰冷的雨幕之中。一直跑到村口,确认那恐怖的嘶吼和震动没有追来,
我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雨水混合着泪水、汗水和掌心的血水,
流了满脸。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被剪刀划破的伤口周围,
皮肤下竟然隐隐浮现出几片细小的、淡金色的蛇鳞状纹路,伴随着一阵阵冰凉的刺痛。
反噬……已经开始了吗?我抬起头,望向祠堂的方向,那里在雨夜中依旧沉默,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噩梦。但掌心的刺痛和怀中那片布满裂痕、失去光泽的本源之鳞,
以及那本沉重的《沈氏秘录》,都在提醒我,噩梦远未结束。我只是暂时击退了它,
重伤了它。回到那间充斥着祖母气息、如今却冰冷死寂的屋子,我反手死死闩上门栓,
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脱力般颤抖。雨水从湿透的衣裤上淌下,在脚边积成一小滩暗色。
掌心的伤口***辣地疼,但那疼痛之下,
一丝冰凉的、如同活物蠕动的触感正沿着血管细微地向上攀爬。我抬起手,
就着窗外偶尔划过的惨白闪电看去——伤口周围的皮肤下,那几片淡金色的蛇鳞状纹路,
比刚才更清晰了些,边缘甚至微微凸起,像是在生长。反噬……祖母信中所言的反噬,
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具体。我强撑着爬起来,翻出祖母留下的、不知何用的草药粉末,
胡乱撒在伤口上,用干净的布条紧紧缠住,仿佛这样就能阻挡那非人的侵蚀。然后,
我点亮油灯,在昏黄跳动的光线下,迫不及待地再次翻开那本《沈氏秘录》,
还有祖母留下的那封绝笔信。我必须知道更多,知道如何才能真正活下去,
而不是变成下一个秀娟,或者……变成某种非人的怪物。秘录的后半部分,
字迹愈发潦草古奥,夹杂着许多难以理解的符号和图样。我逐字逐句地研读,结合祖母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