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要和施工队反复确认老巷青石板的铺设角度,确保每一块砖都保留着原来的纹路,又要整理苏清砚留下的画稿——那些夹在笔记本里的速写,有的纸页己经泛黄发脆,她得戴着白手套,用特制的塑封膜小心护住,连铅笔勾勒的线条都不敢碰重一分。
这天傍晚,她刚把苏清砚1998年画的《雪夜巷口》挂进预留给老画的展柜,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回头时,看见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往展柜里瞅,手里还攥着一本卷边的素描本。
“小朋友,你怎么进来的?
这里还没对外开放呢。”
林砚放轻声音,怕吓着她。
小姑娘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浸了露水的葡萄:“我跟着奶奶来的,奶奶说这里以后会有好多老巷子的画,我就想先来看看。”
她说着,把素描本递过来,“姐姐你看,我也画了巷子里的猫。”
本子上是只橘猫,正蜷在老槐树的树洞里,笔触稚嫩却透着认真。
林砚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拿着蜡笔,在爷爷的旧报纸上画乡下的鸡窝。
她指尖轻轻拂过画纸:“画得真好,这只猫的尾巴翘得特别有精神。”
小姑娘的脸一下子红了,又追问:“姐姐,墙上那幅画里的灯,是不是和你总抱着的那盏一样呀?”
林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苏清砚画里的煤油灯。
她把灯从桌角拿过来,灯芯的火还亮着,暖光落在小姑娘的脸上:“是呀,这盏灯陪了我好久,也陪苏奶奶画了好多巷陌。”
“苏奶奶?”
小姑娘歪着头,“她也喜欢老巷子吗?”
林砚点头,正要细说,门口就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念念,别打扰姐姐工作。”
老人走过来时,林砚才认出,是之前在巷口看她画画的那位白发奶奶。
“姑娘,又来麻烦你了。”
老人拉着念念的手,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天天吵着要来看画,说以后也要画老巷子,我就带她过来碰碰运气。”
林砚笑着摇头,把煤油灯递到念念面前:“没关系,她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这盏灯的故事,还能讲给她听呢。”
老人的眼眶忽然红了:“其实……我认识清砚。”
林砚手里的灯晃了一下,火却没灭。
老人慢慢坐下,说起了二十年前的事——苏清砚当年住在巷尾的小院里,每天清晨都会搬着画架坐在老槐树下,念念的爷爷那时是巷口修车铺的师傅,总给她递杯热水;后来拆迁通知下来,苏清砚为了保住老槐树,跑了好多次拆迁办,最后却在一场大雨里摔了一跤,画稿湿了大半,人也病了,没多久就搬去了外地,再也没回来。
“她走之前,把这盏灯留给了我家老头子,说‘要是以后有年轻人想画巷陌,就把灯给她’。”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枚铜制的灯芯罩,“这是她灯上原来的,当年摔碎了一块,她一首没舍得扔。”
林砚接过灯芯罩,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面,忽然想起苏清砚笔记本里的那句话:“灯在,巷在;画在,人在。”
原来这盏灯的缘分,早就在二十年前埋下了伏笔。
她把灯芯罩小心安回灯上,火透过铜罩的纹路,在墙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老槐树叶的影子。
记忆馆开放那天,巷口挤满了人。
念念穿着新裙子,手里拿着素描本,跟在林砚身边,给来参观的人指认画里的场景:“这是张奶奶家的窗台,以前我总在这儿摘月季花!”
“这是修车铺,爷爷以前就在这儿给我修小自行车!”
人群里,有位拄着拐杖的老人站在《雪夜巷口》前,看了很久,忽然说:“清砚当年画这幅画时,我就在旁边扫雪,她还问我‘雪落在瓦上的声音,能画出来吗’。”
林砚走过去,把煤油灯递到他面前:“苏前辈没画出雪的声音,但她留下的灯,让更多人记住了雪夜的巷陌。”
老人摸了摸灯座,眼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