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借精粮充腹馁,却逢冷面拒门寮。
堂前父泪千行落,邻舍慈心一瓢浇。
自古炎凉皆若此,唯留善念伴清宵。
那是离翁童年里一个记不清具体年月的炎夏,有件事至今仍在他心底烙得深刻——父亲去大姑妈家借五斤面,竟被表哥拦在门外,空手而归。
彼时午后骄阳似火,地里的土块都晒得发裂。
父亲刚从田间扛着锄头回来,粗布褂子早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
他还没来得及擦把汗,外婆就攥着空米缸的木瓢,急得声音发颤:“家寿啊,家里一粒面都没了!
娃娃们饿得起不来,你快去你姐姐家跑一趟,借几斤面先把今天对付过去!”
父亲听着里屋孩子微弱的哭闹声,眉头瞬间拧成疙瘩,黝黑的脸上满是愁容。
他没说一句话,抓起墙角那个洗得发白的面口袋,转身就往大姑妈家赶。
那时候没有自行车,几里路全靠步行,毒辣的太阳晒得路面发烫,他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很快就融进了远处的树荫里。
大姑妈家在邻村,那时靠五个劳动力挣工分,在“按劳分配”的年代算得上富裕。
每年分的粮食吃不完,还能酿成米酒存着,父亲原以为借几斤面只是顺嘴的事,断不会被为难。
可谁也没料到,约莫一个时辰后,父亲竟垂着头回来了。
他没有进屋,而是失魂落魄地坐在二道门的青石板坎上,背脊绷得笔首,却又透着说不出的佝偻。
离翁偷偷凑过去,看见父亲满是皱纹的脸颊上,泪水正一滴滴砸在衣襟上——那是离翁第一次见刚强的父亲哭,像个被抽走力气的孩子,眼里全是无助与绝望。
后来离翁才从母亲的叹息里听全了经过:父亲到了大姑妈家,刚把“家里断粮,想借几斤面”的话说完,大姑妈就爽快地应着“拿几斤去吃”,可话音还没落地,大表哥张克勤就从里屋跳了出来,扯着嗓子喊:“拿什么面!
要借就撮粮食!”
父亲当时脸就红了,急得手都在抖,连忙解释:“克勤,你几个表弟妹还饿着肚子,我就借几斤面撑过今天,等队里分了粮食,磨了面就来还!”
可不管父亲怎么低声哀求,大表哥都梗着脖子不让步,一口咬定“要么借粮,要么就走”。
父亲知道老家的规矩——借面可还可免,借粮却必须按数归还,家里连当下的温饱都顾不上,哪有余力还粮?
最后,他只能攥着空口袋,一步一挪地回了家。
就在父亲默默垂泪的时候,邻居刘大娘端着个粗瓷碗过来了。
她不用多问,只看父亲的模样就猜了个大概,转身回屋舀了满满一瓢面递过来:“家寿,别愁了,先拿这两斤面给娃娃们煮点糊糊,日子总能过下去。”
那瓢面看着不多,却像救命的炭火,让离翁一家总算熬过了那个饥肠辘辘的下午。
也是从那时起,离翁才懂了“人穷无亲”这西个字有多沉。
就像古联里写的“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原来亲戚间的情分,有时竟抵不过一碗粮食的重量,这人间炎凉,早早就在离翁心里刻下了印记。
寒岁借面赋炎夏灼灼,饥肠辘辘。
寒门告罄,稚子啼哭。
慈父负囊,叩求于富亲之门;长兄冷面,坚拒以苛责之语。
忆昔姑言慷慨,转瞬成空;表兄横阻,寸步不让。
父哀哀以求,奈世态之凉薄;泪潸潸而下,叹人情之炎凉。
幸得邻妪闻悲声而至,施善举于危困,一瓢之面,解燃眉之急,暖寒士之心。
呜呼!
贫富悬隔,亲疏异变。
朱门酒肉,笑看寒士乞怜;陋巷炊烟,难续亲缘旧梦。
古联“闹市穷愁无人问,深山富贵有远亲”,道尽人间沧桑。
然寒夜虽长,终有微光;世路虽艰,善心可渡。
愿以此事为鉴,盼天下皆怀悲悯,无论贵贱,共守赤诚,则温情常驻,炎凉不再,人间自有春风度!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