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栋红砖墙的老厂房经过简单改造，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园区里很安静，与市中心写字楼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她找到B栋三楼，走廊尽头那间挂着“305”牌子的房间。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小伙子，不是我说你，这个价格真的不能再低了！
要不是看你们年轻人创业不容易，我早就租给别人了！”
苏念敲了敲门，探头进去。
房间不大，约莫二十来个平方，空荡荡的，墙壁有些斑驳，但采光不错。
一个穿着旧夹克、头发花白的老伯正背对着门口，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说话。
听到动静，两人都回过头来。
老伯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脑袋：“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忘了今天约了两拨人看房。
你是……苏小姐？”
“是的，王伯您好。”
苏念连忙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个男人。
他穿着简单的深灰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利落分明。
听到王伯的话，他也转过头，视线与苏念撞个正着。
他的眼神很沉静，像幽深的潭水，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王伯，这似乎不太合规矩。”
男人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是我先约的时间。”
王伯有些尴尬地搓搓手：“这个……陆先生，实在是抱歉。
苏小姐也是昨天约的，我记岔了。
你看，这房间虽然小了点，但做个临时工作室还是可以的嘛。
你们都是创业的，说不定还能交流交流……”被称为陆先生的男人没说话，目光再次落在苏念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苏念心里咯噔一下。
竞争者？
看这气场，不像普通人。
她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迎上他的目光，礼貌却坚定地说：“王伯，陆先生，我也是诚心租房的。
既然我们都来了，不如听听王伯的安排？”
她不能退让。
这是她看了几天下来，唯一在价格和基本条件上符合她要求的选项。
陆延舟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她看起来很年轻，素面朝天，栗色的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一双杏眼很亮，带着明显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她怀里抱着个画筒，脚边放着一个不小的纸箱，里面似乎是电脑和数位屏一类的东西。
像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或者说……刚失业的。
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竞争对手是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年轻女孩，这情况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王伯看看陆延舟，又看看苏念，眼珠转了转，打了个哈哈：“这样吧，房子呢，就这一间。
价格嘛，我刚才跟陆先生也说了，两千五一个月，押一付三。
你们谁要是能接受，现在就能签合同。”
两千五！
苏念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这个价格在她预算的上限，但押一付三就是一万块，几乎要掏空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积蓄。
陆延舟显然也觉得这个价格对于这个地段和环境来说偏高，他冷静地开口：“王伯，这个价格没有商量的余地？
据我所知，这栋楼类似的房间，均价在两千左右。”
“哎呀，陆先生，话不能这么说……”王伯开始絮絮叨叨地强调起园区的“艺术氛围”和“发展潜力”。
苏念听着他们的讨价还价，心里焦急。
她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个，而且她真的很需要这个地方。
眼看陆延舟似乎要将价格压下来，她忍不住脱口而出：“王伯，两千五，我租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伯惊讶地看着她，随即脸上笑开了花：“哎！
还是苏小姐爽快！”
陆延舟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念脸上，这次带着明显的探究。
这女孩，要么是根本不了解行情，要么就是……非常急切地需要这个地方。
看她这架势，更像是后者。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改变了策略。
他看向王伯，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两千六，我租。”
苏念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这样？
明明刚才还在压价！
“两千七！”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价，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
陆延舟挑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两千八。”
“你！”
苏念气得脸颊微红，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她攥紧了画筒，感觉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这种被人用金钱碾压的感觉糟糕透了。
她所有的存款加起来，恐怕也跟不上他的叫价。
王伯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仿佛看到了天上掉馅饼。
就在苏念咬着唇，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徒劳的挣扎时，陆延舟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苏念因气愤和窘迫而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明亮眸子，心头莫名动了一下。
这种不顾一切的莽撞和坚持，有点像……很多年前的自己。
他敛下眼眸，再抬眼时，恢复了之前的沉静。
他没再看苏念，而是对王伯说：“算了。
既然苏小姐如此急需，我放弃。”
峰回路转。
苏念和王伯都愣住了。
王伯张了张嘴，似乎想挽留这位出价更高的金主，但陆延舟己经微微颔首，转身向外走去，没有丝毫留恋。
经过苏念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创业不易，祝你好运。”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嘲讽还是真心。
说完，便径首离开了，背影挺拔而孤峭。
苏念怔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就这么……让给她了？
王伯虽然遗憾，但眼看煮熟的鸭子不能飞了，立刻热情地凑到苏念面前：“苏小姐，你看这……咱们这就签合同？”
苏念回过神来，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她拿到了这间办公室，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那个叫陆延舟的男人最后那句话和他沉静的眼神，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他，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