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刚亮,鸡还没叫。苏梨醒过来,后脑勺疼得厉害。她摸了摸,粘糊糊的,是血。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扎得人皮肤痒。她坐起来,环顾四周。
一间破屋子,墙皮掉得七七八八,露出里面的土坯。窗户上糊着纸,破了几个洞,
冷风嗖嗖地往里灌。脑子里多出来的东西告诉她,她现在叫苏梨,她爹是当朝礼部侍郎,
三天前,因科举舞弊案被抄家。她爹娘兄长,都被砍了头。她因为年纪小,又碰上大赦,
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给一个姓王的地主家当罪奴。昨天晚上,王胖墩家的管事嫌她干活慢,
拿木瓢砸了她后脑勺一下,把她扔在这柴房里,自生自灭。“真他娘的倒霉。
”苏梨骂了一句。这叫什么事儿啊。上一秒还在写字楼里改PPT,下一秒就成了罪臣之女。
这落差,比从二十楼掉下来还大。肚子叫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扶着墙站起来,
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门是破木板钉的,一推就开。外面是个小院子,
堆着柴火和一些破烂农具。天边泛起鱼肚白,空气里带着土腥味。她得找点吃的。不然,
今天就得饿死在这柴房里。她走到院子角落,那里有个半塌的棚子。她扒拉开乱草,
看见里面堆着几个发了芽的、黑乎乎的圆疙瘩。土豆。现代社会的玩意儿。她拿起来一个,
捏了捏。软了,有些地方都烂了。她用指甲掐开,闻了闻,一股土味儿。这玩意儿,
在这个时代,好像没人吃。都当它是观赏植物,或者喂猪的饲料。苏梨咧嘴笑了,
露出一口白牙。老天爷还是给活路的。2她把那些发了芽的土豆都刨了出来,一共七个。
她挑了两个看着还成样子的,揣进怀里。剩下的五个,她得想办法种下。她饿得眼冒金星,
但还是先去找了把破砍刀,在院子后面找了块荒地。那地石头多,土也硬。
她用砍刀费劲地刨着,一下,又一下。手心很快就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钻心地疼。
她停下来,看了看手掌上的血,然后抓把土抹上去。土混着血,黏糊糊的。她继续刨。
她把那五个土豆切成块,每一块上都带着芽眼。她听人说过,种这玩意儿就这么来。
她把切好的土豆块扔进坑里,用土埋上。干完这些,她累得直喘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拿出那两个完好的土豆,在衣服上蹭了蹭土。她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口。脆的,
有点土腥味,还有点甜。没熟,但能吃。她大口大口地吃着,像一头饿极了的狼。
一个土豆下肚,胃里总算有了点东西,身上也有了点力气。她看着那片刚开出来的地,
心里盘算着。这五个土豆,要是能长出来,能结多少?一个结十个,就是五十个。
五十个再种下去……那得有多少?她笑了。这笑意没到眼睛里,只是嘴角扯了一下。活下去。
得想办法活下去。3中午,王胖墩家的管事过来了。他是个瘦高个,姓李,人都叫他李竿子。
他手里拿着根细竹竿,一摇一晃地走进院子。“小贱人,还没死呢?”李竿子声音尖细,
像被人捏住了脖子。苏梨正坐在柴房门口晒太阳,听见声音,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竿子看她不理自己,火了,走上来用竹竿戳了戳她。“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苏梨抬起头,看着他。“有事?”“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李竿子冷笑一声,
“王老爷说了,你爹是朝廷钦犯,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起,你去猪圈伺候那头老母猪。
要是它掉了一根膘,我扒了你的皮!”苏梨站了起来,比李竿子矮了半个头,
但气势一点不弱。“去。”李竿子愣了一下。他以为这丫头会哭会闹,没想到这么干脆。
“你现在就去。”“行。”苏梨转身就走。猪圈在院子最里面,臭气熏天。
那头老母猪肥得走不动路,躺在烂泥里哼哼。食槽里是些烂菜叶和糠,都馊了。
苏梨拿起猪食桶,捏着鼻子,开始干活。李竿子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
摇着竹竿走了。苏梨一边搅动猪食,一边想。王胖墩这是在折腾她。她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她得有自己的地,自己的房子。她得靠那几个土豆。4日子就这么过。苏梨每天去猪圈干活,
身上全是猪屎味。晚上,她就偷偷跑到那片荒地,给土豆浇水。那地方没水源,
她就跑到山脚下的溪沟里,用衣襟兜着水,一趟一趟地往回跑。衣襟湿了,贴在身上,
晚上冷得刺骨。但她不在乎。她怕那地被王胖墩家的人发现,就在周围撒了些野草种子,
看起来跟别处没什么两样。半个多月后,土豆苗长出来了。绿油油的,在荒地里特别显眼。
苏梨看着那些嫩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蹲在地边,用手轻轻摸了摸叶子,
像摸什么宝贝。这天晚上,她照例去浇水。刚走到地边,就听见有动静。她立刻蹲下,
躲在一丛灌木后面。月光下,两个人影走了过来。一个胖得像球,是王胖墩。
另一个是李竿子。“李竿子,你确定这丫头有鬼?”王胖墩的声音又粗又沉。“老爷,
我瞧她好几回了,天天晚上往这边跑。神神秘秘的。”李竿子谄媚地说,“我猜,
她肯定藏了什么东西。”“搜!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搜出来!她爹是贪官,肯定给她留了宝贝!
”苏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5王胖墩和李竿子开始在附近乱翻。他们手里提着灯笼,
光亮在黑夜里晃来晃去。“老爷,你看!这里有片地像是被人动过!”李竿子叫了起来。
灯笼光照了过来,正好照在苏梨种的那片土豆地上。苏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
王胖墩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土。“挖!”李竿子拿起带来的小锄头,开始刨地。第一下,
土被翻开,露出了绿色的土豆苗。“这是……什么草?”王胖墩纳闷。“不知道啊老爷。
”李竿子又刨了一下,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被带了出来。“土豆?”王胖墩更糊涂了,
“这贱人,半夜三更跑来种土豆?”李竿子又挖出几个,看着那些沾着泥土的土豆,
眼珠子一转。“老爷,我明白了!这贱人是想种土豆,等收了卖钱!”“土豆能卖几个钱?
”王胖墩不屑。“老爷,您不知道,城里那些富贵人家,
现在就爱摆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土豆要是养得好,当观赏植物,一个能卖不少钱呢!
”苏梨在心里骂了一句。这李竿子,真能瞎掰。“哦?”王胖墩来了兴趣,“都挖出来,
拿回去!”李竿子把那些还没长大的小土豆都挖了出来,装进一个布袋里。苏梨看着,
心疼得像刀割。那是她的命根子。王胖墩提着布袋,心满意足地走了。
“算这贱人还有点脑子。走,回去!”两人走远了,苏梨才从灌木丛里出来。
她看着被刨得乱七八糟的地,一屁股坐了下去,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完了。全完了。
6苏梨在冰冷的地上坐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她才站起来,一步步走回柴房。她没有哭。
眼泪在半夜里已经流干了。她坐在炕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接下来怎么办?去猪圈伺候母猪,
直到被折磨死,或者饿死?不。她不能死。她爹娘兄长死得冤枉,她还没给他们报仇。
她得活着,活得比谁都好。她站起身,走到墙角,拿起那把破砍刀。刀刃很钝,
上面还有豁口。她走出柴房,朝王胖墩家的正屋走去。她要找王胖墩算账。就算死,
她也要拉个垫背的。她走到正屋门口,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了门。屋里,
王胖墩正搂着个小妾吃早饭。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嘴里的包子都掉在了桌上。
“你个死贱人!造反啊你!”王胖墩破口大骂。苏梨握着砍刀,一步步走过去。
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可怕。“王胖墩。”她开口,声音沙哑。王胖墩看着她的眼神,
心里莫名地发毛。“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你敢动我,
死定了!”苏梨没说话,继续往前走。“来人!来人啊!”王胖墩大喊。几个家丁冲了进来,
把苏梨团团围住。苏梨看着他们,忽然笑了。她把砍刀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
“王胖墩,我爹是罪臣,我是罪奴。我这条命,不值钱。”她看着王胖墩,一字一句地说,
“我今天就死在这儿。我死了,变成鬼,也会天天缠着你。让你吃饭噎死,喝水呛死,
走路摔死!”她顿了顿,声音更大了。“我还要告诉你,
你儿子前天下午在河边偷看张家大姑娘洗澡,这事,我看见了!”王胖墩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7整个屋子都安静了。王胖墩的小妾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
那几个家丁也互相看了看,眼神怪怪的。王胖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儿子王宝儿,
是他老来得子的宝贝疙瘩。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这张老脸往哪搁?“你……你胡说八道!
”王胖墩气得发抖。“我胡没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苏梨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河边,对着河喊几声,看看有没有人听见?”“你敢!
”王胖墩气急败坏。“你看我敢不敢。”苏梨转身就要往外走。“站住!”王胖墩喊道。
苏梨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王胖墩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盯着苏梨,眼神像是要吃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很简单。”苏梨走回来,坐到一张凳子上,翘起二郎腿。
“把地契给我,再给我二十两银子,我离开这儿,永远不回来。你儿子那件事,
我就当没看见。”“二十两?你抢钱啊!”王胖墩的小妾尖叫起来。苏梨斜了她一眼。
“那也行。我现在就去河边。哦,对了,张家大姑娘她爹,可是村里有名的浑人,
脾气大得很。”小妾立刻闭嘴了。王胖墩坐在椅子上,权衡利弊。二十两银子是肉疼,
但比儿子的名声重要。一个罪奴,死了也就死了,
但如果真变成个“恶鬼”天天败坏他儿子名声,那才是麻烦事。“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给你。但你得发誓,永远不再踏入这个村子!”“我发誓。
”苏梨干脆地说。王胖墩不情愿地走进里屋,拿了一张地契和一袋银子出来,扔在桌上。
“地是村东头那片荒地,鸟不拉屎的地方。银子,拿上快滚!”苏梨拿起地契和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