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的zeremonie

晨光像一把钝刀，勉强割开城市灰蒙蒙的天际线。

我窝在常去的咖啡馆角落，指尖无意识地刮擦着白瓷杯沿，咖啡己经冷了，留下一圈难看的渍痕。

窗外人流如织，各自奔命，像一部无声快进的电影。

服务生走过来，放下一件东西，轻轻“嗒”一声。

不是账单。

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暗紫色信封，没有邮戳，没有署名，只有一行银箔压印的收件人名字，冰冷地反射着顶灯的光——我的名字。

林渐心头莫名一跳。

谁送的？

生日还早得很。

指腹划过信封边缘，异常锋利，几乎割破皮肤。

一种说不清的、毛刺刺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拆开。

里面是一张同样质地的卡片。

邀 请 函谨邀请 林渐 先生莅临其本人的葬礼时间：明日下午三时整地点：西山静园殡仪馆 归宁厅恳请准时，遗容瞻仰将于三点十五分结束。

……我盯着那几行字。

看了可能有三遍，或者三十遍。

大脑拒绝处理这荒谬的信息。

某个音节在喉咙里哽住，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咖啡的苦涩味猛地返上来，窜进鼻腔。

恶作剧？

低级的，该死的恶作剧。

谁这么无聊？

同事老张？

上次项目竞标赢了他，他确实放话要让我“好看”。

但这手段……太幼稚，也太瘆人。

指尖有点凉。

该把它扔进垃圾桶，再骂一句神经病。

对，就这样。

可是手指不听使唤。

卡片角落压印的暗纹，是静园的标志，正规，做不了假。

日期，白纸黑字，就是明天。

心脏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猛地一拧。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

西山静园，归宁厅外。

天气阴得拧出水，空气粘稠，裹着低低的啜泣和压抑的谈话声。

花圈层层叠叠，白菊和黄菊扎眼地盛放着，挽联在风里轻轻扑打。

我拉高风衣领子，把脸埋进去，混在陆续到来的人群里。

像个卑劣的窥探者，来看一场属于自己的荒唐戏。

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虚软，不真实。

理智在脑内尖啸，让我立刻转身离开，但两条腿却固执地、几乎是自虐般地往前迈。

厅门敞开着，里面光线晦暗，哀乐低回。

我看见了他们。

公司里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几个远房亲戚，老王——我最好的朋友，眼睛红肿，不住地擦眼泪。

我妈……老天，她居然也来了，让人搀扶着，哭得几乎瘫软。

所有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们……他们都在为“我”哭泣？

为一个明天还好好站在这儿的我？

视线僵硬地移向大厅正前方。

巨大的黑白遗像挂在正中。

是我去年在公司年会上拍的傻笑照片，当时还被他们吐槽领带打歪了。

照片前面，是铺满鲜花的棺椁。

而棺椁旁边，站着一个身影。

黑色西装剪裁合体，身姿挺拔，正微微侧头，低声对葬礼主持交代着什么。

姿态从容，熟悉得令人头皮发炸。

那人似乎感应到我的注视，交代完毕，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时间被拉长，又被压缩，炸成一片炫目的白。

世界失声，所有景象扭曲褪色，只剩下那张脸——我的脸。

分毫不差。

连眉角那道小时候磕破的细微疤痕，都一模一样。

他看到了我。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弥漫的花香和死亡的气息，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我，短暂地停留。

没有惊讶，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只是淡淡地掠过我，如同扫过一个完全无关的、不小心闯入的陌生人。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转回去，接过主持递来的话筒，走向前方，对着满厅悲戚的亲友，微微鞠了一躬。

“感谢各位今天前来，送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