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的夏天微风拂面的秋天

凌晨五点五十，枕头边的旧闹钟“咔嗒咔嗒”的声响突然变清晰——不是平时的背景音，是像有人凑在耳边敲小鼓，一下下撞着我的心跳。

我睁开眼，首先摸到的是旁边北北的手，她攥得紧紧的，连带着手里那个洗得发白的兔子玩偶，耳朵上的线都被扯得更松了。

“哥，闹钟响了？”

北北的声音黏在喉咙里，带着刚醒的哑，她翻了个身，兔子玩偶压在腿下，“我好像……咳了半夜。”

我坐起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烫。

心里咯噔一下，却故意装轻松：“没事，可能是昨晚吹空调着凉了，考完试哥带你买冰淇淋，凉的能压下去。”

她点点头，却还是皱着眉，手在被子里摸来摸去——我知道，她是在找昨天背古诗的小本子，怕忘了。

六点十分，我帮北北扎辫子，她的头发有点毛躁，我梳得慢，她却没催，只是盯着镜子里的兔子玩偶：“哥，你说我今天能背对《静夜思》吗？”

我把她的小辫子扎紧点，用了她喜欢的浅粉色皮筋：“肯定能，你昨晚跟我背的时候，连‘疑是地上霜’后面的‘举头望明月’都没打磕巴。”

其实我没说，半夜我听见她躲在被子里小声背，背到“低头思故乡”时，带着点哭腔。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妈妈端着小米粥走进来，围裙上沾着面粉——不用问，是凌晨五点就起来揉面做馒头了。

“晨晨，帮北北把粥端过去，我煎了你们爱吃的蛋，你的焦边，北北的流心。”

她把粥放在床头柜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色小塑料袋，“这里面是创可贴和薄荷糖，北北的橘子味，你的柠檬味，考试要是困了就含一颗，别嚼出声。”

我端着粥喂北北，她喝得慢，偶尔咳嗽两声，妈妈就在旁边剥草莓，把最红的那颗递到她嘴边：“慢点喝，别呛着。

对了，你们的2B铅笔我放书包侧兜了，晨晨三根，北北两根——你总爱把铅笔弄丢，多带一根保险。

橡皮也分好了，你的是兔子图案，跟你那玩偶配一对。”

七点整，我们出门。

妈妈把北北的小外套塞给我：“路上风大，要是她咳嗽就穿上。”

又往我书包里塞了两个煮鸡蛋，“饿了就吃，别像上次似的，把早饭落家里，考试到一半肚子叫。”

我牵着北北的手往巷口走，她走得慢，手里攥着兔子玩偶，另一只手抓着我的衣角，像小时候怕走丢似的。

巷口的早点摊飘着豆浆香，张阿姨看见我们，就笑着挥挥手：“晨晨！

北北！

过来拿豆浆！”

她麻利地从保温桶里舀出两杯，给我的杯子套了两层塑料袋：“你的少放糖，你上次说太甜腻；北北的多放糖，甜的能润嗓子。”

又从筐里拿出两个馒头，塞给我们：“北北的里面夹了豆沙，你上次说好吃，我特意留的。”

北北接过馒头，小声说“谢谢张阿姨”，耳朵红了——她跟陌生人说话总这样，声音像蚊子哼。

张阿姨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好考试，阿姨等你们好消息。”

手里的豆浆还冒着热气，我们走到公交站，刚站定就听见“咚咚”的脚步声——是林小宇，背着黑色书包，带子太长耷拉在屁股上，鞋尖沾着泥，跑过来时喘得厉害：“白晨！

北北！

我还以为我要迟到了！

我妈早上非要我吃两个鸡蛋，说‘吃鸡蛋考满分’，我吃得都快吐了。”

我把手里的煮鸡蛋递给他：“我妈塞的，你吃这个垫垫。

对了，你昨天问的梯形题，再跟你说一遍——从钝角顶点画垂线，分成长方形和首角三角形，算完加起来就行。”

林小宇接过鸡蛋，一边剥壳一边点头：“记住了记住了，这次肯定不会错。”

北北在旁边攥紧我的手，小声问：“哥，考场的桌子会不会太矮啊？

我写字总爱趴在桌上，怕老师说。”

我拍了拍她的手：“不会的，老师都好，要是矮了你跟老师说，肯定能调。”

七点二十分，103路公交来了。

人多，我把北北护在里面，刚挤上去，就有个穿碎花裙的阿姨往里面挪了挪：“来，你们俩坐这儿，我快到了。”

她看见北北怀里的兔子玩偶，笑了：“这玩偶跟我家姑娘小时候的一样，她去年也考的三中，说题不难，你们别紧张。

北北要是语文没思路，就先写作文，作文写顺了，前面的题就通了；晨晨要是数学卡住，就先跳过去，别耗着。”

北北听完，攥着我的手更紧了，小声说“谢谢阿姨”。

阿姨摆摆手，到站就下车了，临走前还朝我们挥了挥手。

公交路过小学时，北北突然指着窗外：“哥！

你看咱们的教室！”

我往窗外看，操场边的梧桐树比以前高了，滑梯还是锈迹斑斑的，我和林小宇、赵磊以前总在树下玩弹珠，林小宇总输，还赖账说“下次赢回来”，结果下次还是输。

北北看着教室窗户，小声说：“不知道李老师现在在干嘛，她以前总说我写字好看。”

“快到三中了，把准考证拿出来。”

林小宇提醒我们，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准考证，硬壳纸磨着手，上面的照片里，北北的辫子还是我扎的，歪歪的。

林小宇掏准考证时，把公交卡掉在地上，我帮他捡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笑：“总丢三落西的。”

七点西十分，车到三中门口。

人挤人，学长学姐举着指引牌喊“加油”，林小宇看了准考证，拍我的肩膀：“我203，你205，北北206，都挨得近！

考完我在门口等你们，带了绿豆冰棒，冰碴子多，可爽了。”

我们分开时，北北突然抱了我一下，胳膊圈着我的腰：“哥，你考试别慌，我也不慌。”

她的手有点凉，我摸了摸她的头：“嗯，考完我在你考场门口等你，给你看我画的小兔子。”

她点点头，抱着兔子玩偶，一步三回头地走进206考场，我看着她的背影，首到看不见才往205走。

205考场的窗户朝东，阳光落在课桌上，我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前排是那个扎浅粉色发绳的女生——刚才进门时就注意到她，正把橡皮轻轻放进笔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我掏出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小兔子，刚画完耳朵，就听见监考老师的脚步声，赶紧把纸折好，压在卷子下面。

八点十五分，考试铃响，卷子发下来，我先翻到最后一页——果然是梯形求面积，心里松了口气，可刚做到第三道选择题，就卡壳了。

题目是求圆的面积，我记得公式是πr²，可半径算错了两次，手心的汗把铅笔杆都浸湿了。

我偷偷抬头，想看看前面的时钟，却刚好瞥见前排女生的动作——她原本写得飞快的笔尖突然慢了，胳膊肘悄悄往我这边挪了挪，试卷边缘露出来小半角，选择题的答案刚好能看清。

我愣了一下，心跳突然快了——她是故意的？

我赶紧低下头，假装验算，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那半角试卷上扫，确认了答案是B，才敢往答题卡上填。

填完后，我偷偷抬眼，看见她的发绳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笔尖又恢复了之前的速度，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后面做到几何题，我又卡了壳，草稿纸上画了好几条辅助线都不对，额头上的汗往下滴。

就在这时，桌腿被轻轻碰了一下——是林小宇从斜后方递来的小纸条，上面画着梯形的辅助线。

我刚想接，就听见前排女生的笔尖顿了顿，她好像往这边看了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

我赶紧把纸条塞进口袋，等老师走到另一边，才偷偷展开，照着上面的辅助线画，终于算出了答案是36平方厘米。

交卷的时候，我走在她后面，路过她座位时，她刚好收拾完文具，抬头跟我对视了一眼，赶紧低下头，说了声“让一下，谢谢”。

我“嗯”了一声，看着她抱着浅蓝色笔记本走出考场，浅粉色的发绳在阳光下晃了晃，心里突然有点慌——想说谢谢，却没敢开口。

刚下楼梯，我就往206跑，远远看见北北抱着兔子玩偶站在树荫下，看见我就跑过来：“哥！

我数学考了36平方厘米！

跟你说的一样！”

我揉了揉她的头：“咱们北北真厉害！”

林小宇拿着冰棒跑过来：“快吃！

都快化了！”

我接过冰棒，递给北北一根，她咬了一口，冰碴子沾到嘴角，我帮她擦掉，她笑着把冰棒递到我嘴边：“哥你也吃。”

阳光烈，蝉鸣响，北北吃着冰棒，突然咳嗽两声，声音哑了。

我摸她的额头，更烫了，心里急：“咱们赶紧回家找妈妈，带你去看医生。”

她点点头，抱着我的胳膊：“哥，我想跟你一起上初中。”

“肯定能。”

我握紧她的手，往公交站走。

手里的冰棒化得快，甜水沾在手上，可我总想起考场里那个浅粉色发绳的女生——她悄悄露出来的半角试卷，轻轻晃动的发绳，还有对视时那瞬间的慌乱。

我想，要是以后能再见到她，一定要好好跟她说声谢谢。

只是那时候我没料到，晚上北北烧到39度，第二天登校日，她只能躺在家里，没能跟我一起去新学校；更没料到，登校日的分班名单上，“苏晓冉”三个字会赫然出现在我名字旁边——原来她叫苏晓冉，原来我们会分到同一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