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废品堆里的旧书
废品站的院子里积着水，旧报纸泡得发潮，林川蹲在雨棚下分拣废铁，指尖冻得发红，却不敢停下来——李叔说这月要是能多分拣出两百斤废铁，就多给五十块奖金，他想攒着这笔钱，给母亲买件厚棉袄。
“川子，过来看看这个！”
负责拆解旧家电的老吴突然喊他，手里举着一个用塑料袋裹着的东西，“刚从旧电视箱子里翻出来的，看着像本书，没泡坏。”
林川擦了擦手上的泥，走过去接过塑料袋。
拆开一看，是本深蓝色封皮的书，封面上印着“计算机基础教程”几个字，边角有些磨损，内页却意外地干净，只是扉页上有个模糊的签名，看不清名字。
他翻了几页，里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插图，还有人用铅笔在重点内容旁画了横线，字迹工整。
“这玩意儿有啥用？”
老吴凑过来看了看，“又不能卖钱，扔了得了。”
林川却攥紧了书，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字迹，心里忽然一动。
前阵子在卫生院看书时，苏晚跟他说过，现在城里都开始用电脑了，要是能学会电脑，以后说不定能找个好工作。
他当时只当是玩笑——电脑那东西，在长川镇只有镇政府和中学有几台，他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学了。
可现在手里捧着这本计算机书，那点熄灭的念头，又悄悄冒了出来。
“吴叔，这书我留着吧，不卖了。”
林川把书揣进怀里，胸口贴着书页，好像能感受到一点微弱的温度，“以后要是有旧书，您都留给我，我给您买包烟。”
老吴笑了：“就你这小子实诚，一本破书还换包烟，行，以后有旧书都给你留着。”
那天晚上，林川没去卫生院看书，而是早早回了家。
周秀兰见他怀里揣着东西，问：“啥宝贝啊，这么宝贝？”
“妈，是本计算机书，我想学着看看。”
林川把书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擦去封皮上的灰。
林建国刚喝完药，靠在床头看着他：“学那玩意儿干啥？
咱这小地方，用不上。”
“爸，苏护士说城里现在都用电脑，学会了能找好工作。”
林川翻开书，指着里面的插图，“你看，这就是电脑，以后说不定咱镇上也会有。”
周秀兰走过来，摸了摸书的封皮：“只要你想学，妈就支持你。
晚上我把堂屋的灯给你留着，你别学到太晚。”
从那天起，林川的生活多了件事——晚上在堂屋学计算机。
废品站的活累，他每天晚上只能学一个多小时，有时太累了，看着书就睡着了，醒了又接着看。
书里的内容很难，很多专业术语他都看不懂，比如“操作系统编程语言”，他只能一遍遍地查字典，把不懂的地方记在小本子上，盼着哪天能问懂的人。
有天下午，林川去卫生院给父亲拿药，正好碰到苏晚在跟中学的微机老师说话。
那老师他认识，姓王，以前教过他数学。
王老师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苏晚正指着上面的字问：“王老师，这个‘Excel表格’怎么用啊？
我想把病人的信息整理一下，手写太麻烦了。”
林川心里一动，等王老师走后，赶紧凑过去：“苏护士，你也在学电脑？”
“是啊，”苏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卫生院的病人越来越多，手写病历太费时间，我想学着用电脑整理，就是好多地方不懂，只能问王老师。”
她看了看林川，“你之前说的计算机书，看得怎么样了？”
“好多地方看不懂。”
林川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你看，这些术语我都不知道啥意思。”
苏晚接过小本子，翻了几页，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问题，还有用铅笔写的注释。
“你要是不嫌弃，下次王老师来，我帮你问问。”
她顿了顿，又说，“王老师说，中学的微机室每周三下午开放，供老师备课用，要是我跟他说一声，说不定能让你进去看看电脑，亲手操作一下。”
林川眼睛一亮：“真的吗？
我能去看电脑？”
“应该可以，王老师人挺好的。”
苏晚笑着说，“下周三下午我休息，带你一起去。”
那几天，林川天天盼着周三。
他把计算机书里的重点内容又看了一遍，把想问的问题整理好，甚至还特意洗了衣服，想让自己看起来干净点——他怕自己身上有废品站的味道，弄脏了微机室的电脑。
周三下午，苏晚准时在卫生院门口等他。
她穿了件米白色的外套，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苹果：“给你带的，一会儿学累了吃。”
林川接过苹果，心里暖暖的。
两人一起往中学走，路上碰到不少熟人，有人笑着问苏晚：“这是你弟弟啊？”
苏晚只是笑，不说话，林川却觉得耳尖发烫，赶紧低下头。
中学的微机室在教学楼的三楼，里面摆着十台黑色的电脑，屏幕是厚厚的CRT显示器，主机放在桌子下面，像个笨重的箱子。
王老师己经在里面等着了，见他们来，笑着说：“林川是吧？
苏晚都跟我说了，你想学电脑，挺好的。”
他打开一台电脑，屏幕亮起来时，发出“嗡”的一声，林川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王老师指着键盘说：“先教你打字，这是键盘，每个键对应不同的字母，你先熟悉一下位置。”
林川坐在电脑前，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不敢按下去——他怕按错了，弄坏电脑。
苏晚站在旁边，轻声说：“别怕，王老师教过我，我跟你一起学。”
那天下午，林川第一次亲手碰了电脑。
他跟着王老师学打字，虽然打得很慢，还经常出错，可当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时，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苏晚也在旁边学，两人偶尔会因为按错键笑起来，微机室里的空气都变得轻松起来。
临走时，王老师把一本旧的《计算机入门》借给了林川：“这本书比你那本简单，你先看着，有不懂的就来问我，或者让苏晚转问也行。”
他又说，“以后每周三下午，你都可以来，只要微机室没人用。”
林川接过书，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王老师，又看着苏晚，心里满是感激——要是没有苏晚，他不会有机会看到电脑；要是没有王老师，他连打字都学不会。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晚看着林川手里的书，笑着说：“以后你学会了电脑，可得教我啊。”
“一定！”
林川用力点头，手里的书攥得更紧了。
他低头看着书的封皮，又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忽然觉得，那本从废品堆里捡来的旧书，还有今天亲手碰到的电脑，像是为他打开了一扇窗——窗外或许还有很多困难，可至少，他看到了一点光，一点能照亮未来的光。
那天晚上，林川在堂屋学电脑学到了深夜。
周秀兰起来给他添茶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悄悄抹了抹眼泪，心里却松了口气——她知道，儿子没有被生活打垮，他还在努力，还在盼着好日子。
林建国也没像往常一样早早睡觉，而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儿子翻书、记笔记，虽然看不懂书里的内容，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窗外的雨己经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书页上，林川看着屏幕上自己打出来的字，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他要学好电脑，以后不仅要养活家人，还要让苏晚、让所有帮助过他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