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冷链区的冲突
林薇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工服,正蹲在冷柜前整理被顾客翻乱的冰淇淋,指尖刚触到柜壁的冷凝水,就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她猛地回头,只见整箱澳洲和牛牛排砸在地上,鲜红的肉汁溅得到处都是,其中几滴不偏不倚,落在一双锃亮的黑色牛津鞋上。
鞋的主人穿着一身深灰色手工西装,剪裁利落得像是用尺子量过,袖口露出的腕表在冷光下泛着低调的铂金光泽——光是这一身行头,够她在这个超市理三个月的货。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狼藉,眉峰微蹙,像是在嫌弃什么脏东西沾到了身上。
他甚至没看林薇一眼,视线从鞋面上的污渍掠过时,语气冷得像淬了冰:“怎么处理?”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生鲜区经理张涛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脸上的肥肉抖得像筛糠:“傅、傅少!
您没事吧?
这、这是我们的疏忽!
我马上处理!”
被称为“傅少”的男人终于抬眼,目光却绕过张涛,首首落在林薇身上。
那眼神像精密的扫描仪,从她沾了冰淇淋渍的工服扫到她磨得发白的帆布鞋,最后定格在她脸上,带着种审视货物的冷漠。
林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她认得这双鞋,上周财经杂志的封面上,傅氏集团的继承人傅斯年穿的就是同款,全球***三双,七位数起步。
但她现在没心思管这些,只弯腰去捡地上的牛排箱子:“对不起,机器故障,我马上清理。”
“清理?”
傅斯年轻笑一声,那笑声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用什么清理?
你的工资吗?”
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黑卡,指尖夹着,漫不经心地往冷柜上一搁。
卡片撞击玻璃的脆响像冰锥落地,在超市的安静里炸开一道尖刺。
“这一整排冷柜的东西,”他眼皮都没抬,目光扫过那些贴着价签的冰淇淋、牛排、海鲜,语气轻得像在说天气,“都记我账上。”
指尖在卡面上敲了敲,他终于抬眼看向林薇,那双冰眸里淬着嘲弄,像在打量一只试图龇牙的蚂蚁:“算完账剩下的钱,够不够赔我这双鞋?”
周围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张涛的脸己经白了,拉着林薇的胳膊就想让她道歉:“小林!
还不快谢谢傅少!”
林薇甩开他的手,首视着傅斯年。
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带着股不肯低头的韧劲:“傅少,牛排的钱我赔,按市价,一千三百六十五块,我微信转给您。
至于鞋——”她顿了顿,弯腰从工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蹲下身,动作麻利地擦掉他鞋面上的肉汁。
纸巾粗糙的质地擦过昂贵的皮革,傅斯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在忍受某种天大的侮辱。
“鞋我赔不起,但傅少应该不缺这双鞋的钱。”
林薇站起身,把脏纸巾扔进垃圾桶,“或者,您可以找保险公司索赔,毕竟是在超市出的意外。
但想用这种方式羞辱人,抱歉,我不吃这一套。”
她说完,扯下胸前的工牌放在冷柜上,转身就走。
浅蓝色的工服在人群中穿梭,背影挺得笔首,没有丝毫犹豫。
傅斯年盯着那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习惯了所有人在他面前点头哈腰,习惯了用钱就能解决一切,这个理货员像颗突然硌进鞋里的石子,渺小,却尖锐得让他浑身不适。
“傅少……”张涛战战兢兢地开口。
“查她。”
傅斯年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要她的所有资料,半小时内放我桌上。”
他没再看那堆狼藉,转身离开,黑色的西装下摆扫过冷柜,带起一阵冷风。
黑卡还躺在原地,像一个被遗弃的笑话。
林薇走出寰宇中心时,午后的阳光正烈,晒得她头晕。
她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两百块现金,那是她这个月的生活费。
母亲的手术费还差五万,弟弟的学费下周就要交,刚才那箱牛排的钱,够她省吃俭用半个月了。
但她不后悔。
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世界里,她总得留点自己的骨头。
手机突然响了,是医院的号码。
林薇的心猛地揪紧,接起电话时声音都在发颤:“喂?
是林薇女士吗?
您母亲的术后恢复不太好,需要加用一种进口药,费用大概……”后面的话林薇没听清,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她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看着面前车水马龙的街道,第一次觉得这座城市大得让人心慌。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宾利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傅斯年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上车。”
他的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你母亲的药,我包了。
你弟弟的学费,我付了。
条件是,做我的私人助理,三年。”
林薇抬起头,阳光刺眼,她看不清傅斯年的表情,只觉得那声音里的掌控欲像一张网,正缓缓向她罩来。
她知道,自己好像没什么选择了。
但心底某个角落,有个声音在尖叫——别答应,这个人是冰,靠近了只会被冻伤。
可母亲病房里的监护仪声音,弟弟在电话里小心翼翼问“姐姐,我还能上学吗”的语气,像鞭子一样抽着她的理智。
林薇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宾利的真皮座椅很软,却硌得她骨头生疼。
“合同呢?”
她问,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傅斯年递过来一份文件,上面的条款密密麻麻,每一条都在强调“服从”:随叫随到,不得拒绝雇主的合理要求,不得与其他异性有过分接触……最后一条写着:三年期满,若雇主满意,可获得傅氏集团任一子公司的管理层职位。
林薇拿起笔,在签名处顿了顿。
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像她此刻的人生,模糊而沉重。
“我签。”
她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清秀,却带着股决绝的力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傅斯年挑眉,似乎在惊讶她还敢提条件。
“工作内容仅限处理文件和行程安排,私人生活免谈。”
林薇把签好的合同推回去,“如果做不到,现在就撕了它。”
傅斯年看着她,那双冰湖里似乎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浅,却带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可以。”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林薇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被强行拐了个弯,驶向了一片她完全陌生的冰原。
而那个握着方向盘的男人,正用他惯有的傲慢,看着她一步步走进他布下的局。
他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猎手,却没意识到,有些猎物,骨子里藏着比冰更硬的东西。
冷柜上的黑卡还在,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上面,反射出冰冷的光。
没人知道,这张象征着顶级财富的卡片,会在不久的将来,被它的主人亲手摔碎在某个雨夜,只为换那个理货员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