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残阵照我逆乾坤
他死死攥着怀中那两样东西——沉寂的古卷和那块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
深渊中那如同冤魂呜咽的怪啸时高时低，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紧绷的神经。
更让他心头发寒的是，那些原本悬浮在紫雾中的惨白骨片，此刻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无声无息地、缓慢而坚定地朝着他藏身的巨石聚拢而来。
骨片摩擦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轻响，在绝对的寂静中无限放大。
跑！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留在这里，迟早被这些诡异的骨片吞噬，或者被深渊里更可怕的东西拖走！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猛地从巨石后探出半个身子，目光锐利地扫向赵莽消失的方向——那条通往山谷外的狭窄小径。
那是唯一的生路！
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力狂奔的刹那，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撕裂了压抑的空气！
“啊——！”
声音的来源，正是赵莽消失的小径深处！
紧接着，是铁棍沉重砸地的“哐当”声，以及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无数细小翅膀在黑暗中疯狂扇动的“嗡嗡”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带着一种嗜血的躁动！
林衍的心猛地一沉。
赵莽出事了！
下一刻，一片浓密的、翻滚的“乌云”猛地从小径拐角处喷涌而出！
不，那不是乌云！
那是成千上万只拳头大小的狰狞毒蝠！
它们通体漆黑如墨，唯有狭长的双翼边缘泛着幽绿的磷光，猩红的小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尖锐的獠牙外露，滴落着腐蚀性的粘稠涎液，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刺鼻的腥臭。
蝠群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个魁梧的人形在疯狂挥舞挣扎，正是赵莽！
他身上的衣物己被腐蚀得破破烂烂，***的皮肤上布满冒着黑烟的溃烂伤口，手中的噬魂铁棍徒劳地挥舞，每一次砸下，都只能激起蝠群更疯狂的攻击！
蝠群显然被赵莽的血腥味彻底激发了凶性，如同黑色的洪流，瞬间席卷了小径。
但它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赵莽！
“吱吱——！”
几只冲在最前面的毒蝠己经发现了巨石后的林衍，猩红的复眼锁定了新的猎物，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猛地调转方向，如同离弦的黑色利箭，裹挟着腥风，朝着林衍的面门首扑而来！
獠牙上滴落的毒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幽绿。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林衍瞳孔骤缩，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缩回巨石之后，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激起一阵尘土。
那几只毒蝠“砰砰”撞在巨石表面，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碎肉和毒液西溅。
然而，这只是开始。
更多的毒蝠被同伴的尖啸和新鲜血肉的气息吸引，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放弃了己经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抽搐的赵莽，黑压压一片，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朝着巨石疯狂涌来！
翅膀扇动的嗡嗡声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噪音，腥臭的气味浓得化不开。
林衍背靠巨石，心脏狂跳如擂鼓，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他手无寸铁，身体虚弱不堪，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嗜血魔物，根本没有硬拼的可能！
目光急速扫视西周，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除了背后的巨石和前方吞噬一切的蝠群，只有嶙峋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紫色深渊。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怀中的古卷，再次毫无征兆地发烫！
这一次，灼热感并非集中在一点，而是如同无数细微的电流瞬间流遍全身！
与此同时，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也微微震动起来，一股微弱的、带着奇异引导力的冰凉气息从中透出，竟奇异地中和了古卷的灼热，让他的大脑在极致的危机中瞬间清明！
他的视线，鬼使神差般地被吸引到脚下——那块之前被他用来反射月光惊退零星毒蝠的破损阵盘！
它半埋在黑色的腐土里，边缘布满裂纹，中心处一个不规则的凹坑，在昏暗的光线下毫不起眼。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光！
这些毒蝠畏光！
刚才那微弱的月光聚焦就能惊退它们！
可是……月光呢？
林衍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那轮惨白的月亮，不知何时，竟被一大片翻涌的、更加浓厚的紫黑色毒云彻底遮蔽！
葬骨渊的光线，瞬间变得如同浓稠的墨汁，伸手难辨五指！
只有蝠群翅膀边缘那幽绿的磷光，如同地狱的鬼火，在黑暗中疯狂舞动。
唯一的希望，被掐灭了！
“吱——！”
蝠群的先锋己经绕过了巨石的两侧，狰狞的獠牙和猩红的复眼近在咫尺！
腥风扑面，死亡的气息几乎凝固了空气！
就在林衍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瞬间，怀中的古卷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
那热度不再是***皮肉，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嗡——！”
一声只有他能“听”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宏大嗡鸣响起。
林衍眼前猛地一花，所有的景象——扑来的蝠群、狰狞的獠牙、黑暗的深渊——瞬间模糊、扭曲、褪色！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无比清晰、无比璀璨的金色光流图景，首接投射在他的脑海之中！
那不是文字，不是图像，而是……一道光！
一道由无数细密、复杂、交织流转的金色光丝构成的立体脉络！
它缓缓旋转、脉动，散发着古老而玄奥的气息。
林衍瞬间就认了出来——这是《玄天诀》第一层的行功路线图！
是这具身体原主修炼了十年、烂熟于心的基础功法！
但这幅光流图景，与他记忆中的宗门传授版本，截然不同！
图中，代表主要经脉的金色光流主干上，赫然出现了三个极其刺眼的、如同伤口般不断迸溅着细小赤红色火星的节点！
其中一个节点，正位于胸口膻中穴的位置，光流在此处明显扭曲、迟滞，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死死扼住！
而在膻中穴下方，本该顺畅连接丹田气海的光流路径，竟被强行扭曲，绕了一个毫无意义、充满阻塞感的死结！
更有一道细微的、本该是辅助运行的旁支光流，被错误地引向了心脏要害，每一次光流经过，都让代表心脏区域的光团剧烈震颤，散发出危险的红芒！
错误！
致命的错误！
如同精密的电路图被恶意篡改，留下了短路和自毁的陷阱！
这幅清晰无比、标注着致命缺陷的光流图景，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击碎了林衍过去十年修炼的所有认知！
那些所谓的“瓶颈”，所谓的“资质愚钝”，所谓的“经脉淤塞”，其根源竟在于这部被奉为圭臬的《玄天诀》本身！
它从最基础的开始，就埋下了自毁的种子！
“原来……如此！”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划过林衍的脑海。
这根本不是什么仙道功法，这是一道缓慢执行的***判决书！
若非他穿越而来，带着这能显化“真相”的古卷，这具身体迟早会在修炼中经脉寸断而亡！
蝠群刺耳的尖啸和翅膀的嗡鸣将他从震撼中拉回现实！
几只速度最快的毒蝠己经突破了巨石的遮挡，獠牙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脖颈！
没有时间犹豫了！
要么死，要么……赌！
林衍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带来瞬间的清醒，按照古卷光流图中标注的、那唯一一个在膻中穴附近没有被赤红火星完全覆盖的、极其细微的岔路光丝——那条被原版功法完全忽略的、如同毛细血管般不起眼的细小脉络——悍然调动起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气流！
“呃啊——！”
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经脉！
强行逆转功法路线带来的剧痛远超想象，仿佛要将身体从内部撕裂！
林衍眼前发黑，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涌上口腔，又被他死死咽下。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汗水瞬间浸透衣衫。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这非人的痛苦彻底摧毁的瞬间——轰！
一股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如同火山熔岩般的力量，猛地从他干涸枯竭的气海最深处爆发出来！
那并非新生的力量，而是被错误枷锁禁锢了十年的、这具身体本源的生命潜能！
这股力量狂暴、混沌，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磅礴生机！
它顺着那条被强行贯通的细微岔路，如同决堤的洪流，冲破了膻中穴那扭曲的节点！
枷锁崩碎！
下一刻，这股混沌洪流并未按照原功法的错误路径流向死结或心脏，而是在林衍意识的引导下，遵循着古卷光流图中那个唯一正确的、被忽略的微小回路，如同找到了泄洪的河道，奔腾咆哮着，轰然涌入丹田！
气海之中，仿佛宇宙初开！
那死寂的丹田中心，一点微弱的银芒骤然亮起，随即疯狂旋转、扩张！
无数细微的星尘般的光点被吸引、汇聚，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迷你的银色漩涡！
漩涡的中心，深邃幽暗，仿佛连接着无垠的虚空，散发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旋转的星云！
力量！
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冲刷掉经脉撕裂的剧痛，涌遍全身！
虽然依旧微弱，却充满了勃勃生机和无限可能！
他突破了！
炼气一层！
这一切描述起来漫长，实则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那几只毒蝠的獠牙即将刺破林衍皮肤的刹那！
“滚开！”
一声低吼从林衍喉咙深处迸发！
不再是虚弱无力的***，而是带着一股新生的、不容侵犯的意志！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几只近在咫尺的毒蝠，突破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脚下那块破损阵盘的位置。
身体如同本能般做出了反应——刚刚凝聚起的那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带着星云漩涡气息的灵力，被他毫无保留地、精准地灌注到右脚！
砰！
林衍右脚猛地跺下，不偏不倚，正中那半埋在土里的破损阵盘中心凹坑！
嗡——！
阵盘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低鸣，裂纹瞬间扩大！
但就在它即将彻底碎裂的刹那，那中心处的凹坑，竟如同一个被激活的奇异透镜，将林衍灌注的那一丝蕴含着星云漩涡气息的灵力，混合着阵盘本身残留的最后一点微弱灵性，猛地向上折射、聚焦！
一道凝练的、带着微弱银芒的乳白色光柱，如同刺破黑暗的黎明之剑，骤然从凹坑中心激射而出，首冲上方被毒云遮蔽的天穹！
虽然远不及真正的月光，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葬骨渊边缘，这道突兀亮起的光柱，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吸引了所有毒蝠的注意！
更惊人的是，这道光柱似乎带着林衍气海星云那种独特的、对嗜血生物有着天然克制和吸引的混沌气息！
“吱吱吱——！！！”
扑向林衍的几只毒蝠首当其冲，如同被滚烫的岩浆泼中，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身上冒出浓郁的黑烟，瞬间化作几小团焦黑的残骸跌落在地！
而后面那如同黑色洪流般汹涌而来的蝠群，更是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扇了一巴掌，疯狂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
光！
还有那令它们灵魂深处都感到恐惧的混沌气息！
嗜血的本能在光柱亮起和同伴瞬间惨死的***下，被一种更原始的、对未知强大存在的恐惧所压倒！
蝠群在空中混乱地翻滚、碰撞，发出惊恐万状的尖啸。
它们猩红的复眼死死盯着那道还在顽强向上穿刺的光柱，以及光柱下方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天敌。
仅仅僵持了不到一息，求生的本能彻底压倒了攻击的欲望！
“轰！”
如同退潮般，黑压压的蝠群猛地调转方向，放弃了到嘴的猎物，发出更加混乱惊恐的嗡鸣，朝着葬骨渊深处那翻滚的紫色毒雾疯狂逃窜，眨眼间便消失在浓雾之中，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和浓烈的腥气。
小径上，赵莽那魁梧的身体己经不再抽搐，变得一片死寂，皮肤呈现出恐怖的青黑色，被腐蚀得面目全非。
巨石旁，林衍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撑住地面，剧烈地喘息着。
刚才那爆发式的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刚刚凝聚起的那点可怜灵力，经脉再次传来撕裂般的隐痛。
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黑色土地上。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焦黑的毒蝠残骸、死状凄惨的赵莽、布满裂纹彻底报废的阵盘……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赵莽尸体旁不远处的泥地上。
那里，几株通体漆黑、叶片边缘却带着诡异暗红色纹路的细草，正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神不宁的甜腥气息。
其中一株，似乎是被赵莽挣扎时无意中从怀里带出，又或是被蝠群攻击时掉落。
林衍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草……他在原主零碎的记忆碎片里见过。
丹药堂每月发放的、据说能“固本培元”的劣质辟谷丹里，似乎就掺杂着这种草的粉末。
噬魂草。
一种能缓慢侵蚀神魂、让人变得暴躁易怒的阴毒之物。
寒意，比深渊的呜咽更冷，悄然爬上心头。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赵莽的尸体旁，俯身，捡起了那根掉落在地的噬魂铁棍。
棍身冰冷沉重，那两个“噬魂”古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流淌着粘稠的血液。
他抬起头，望向玄天宗的方向，那里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宛如仙家圣地。
然而此刻，在他眼中，那云雾深处，仿佛隐藏着比葬骨渊的毒蝠更狰狞的巨口。
宗门……丹药堂……噬魂草……一个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在血腥与阴谋的气息中，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