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腔子里擂鼓似的狂跳,震得他耳朵嗡嗡响。
洞口方向传来的叫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像索命的钩子,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操!
肯定是那小崽子搞的鬼!”
“屠爷?
屠爷您吱个声啊!”
完了!
护卫兵!
陈仁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钻进去!
他手脚并用,也不管那些棱角分明的石头刮得身上鞭伤***辣地疼,像条泥鳅一样,死命往那乱石堆的缝隙里挤。
冰冷的岩石蹭着伤口,疼得他首抽冷气,但他咬死了牙关,一声不吭,拼命往里拱。
终于,他整个身子都缩进了废弃矿道的阴影里,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岩壁,大气不敢出。
废弃矿道里比外面更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洞口乱石缝隙里漏进来一点点微弱、摇曳的火把光。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杂乱的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屠老黑尸体旁边停下了。
“***……屠……屠爷?!”
“死……死了?!”
“谁干的?!
谁他妈干的?!
看镣铐!
砸断的!”
“追!
肯定是那小杂种!
妈的,他跑不远!
肯定钻废矿道了!”
“快!
搬开石头!
进去搜!
仔细点!”
外面响起一阵更加粗暴的搬动石头的哗啦声和护卫兵气急败坏的吼叫。
火把的光在乱石缝隙里晃动得更厉害了,甚至有碎石被蛮力推挤,簌簌落下。
陈仁安心沉到了冰窟窿里。
跑!
必须往深处跑!
他顾不上这黑黢黢的矿道深处有什么鬼东西了,总比落到林府护卫兵手里强!
他摸索着冰冷的岩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绝对的黑暗里挪。
脚上还拖着沉重的铁环(镣铐链子断了,但脚环还在),每一步都发出细微却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他尽量放轻脚步,弓着腰,像只受惊的老鼠。
越往里走,那股之前模糊感应到的“燥热”感,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空气里的温度明显升高了,阴冷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像捂在蒸笼底部的湿热。
吸进肺里的空气带着点硫磺似的刺鼻怪味儿。
黑暗浓得化不开,陈仁安只能靠摸索岩壁和脚下的感觉艰难前进。
他脑子里那点微弱的“本草感知”在这种充满特殊“火”意的环境下,似乎被***得稍微活跃了一丝。
他努力集中精神,像盲人摸象一样,“感觉”着周围。
“干燥……灼手……”他“摸”到了岩壁的触感,不再是外面那种湿漉漉的,而是粗糙、滚烫的干硬石头。
“火气……精纯……暴躁……”那无处不在的燥热感,源头似乎就在前方不远。
“等等……这是?”
他的精神触角碰到了一小片紧贴在灼热岩壁上的植物。
微弱的意念反馈回来:“灼热……内蕴生机……火精……”带着一丝奇异的活力。
赤焰草!
原主记忆里,矿奴们偷偷流传的宝贝!
据说能驱寒壮力,在黑市上值点钱!
陈仁安心中一喜,立刻蹲下身,忍着岩壁的灼热,小心翼翼地摸索。
果然,在靠近地面的岩壁缝隙里,摸到了几株只有几寸高、叶片肥厚、摸上去温热的矮小植株。
他毫不客气,用牛耳尖刀小心地把它们连根撬起,塞进怀里。
入手温热,像揣了几个小暖炉,连带着他冰冷的胸口都感觉舒服了一点。
刚收好赤焰草,那股燥热的源头也到了。
废弃矿道的尽头,是一个塌陷形成的、不算太大的天然石窟。
石窟中央,是一个脸盆大小的浑浊水洼,水面上咕嘟咕嘟冒着细密的气泡,一股更浓的硫磺味儿弥漫在灼热的空气里。
水洼旁边,散落着一些暗红色的矿石碎片,那股精纯暴躁的“火”意,就是从这水洼和矿石碎片里散发出来的。
更让陈仁安头皮发麻的是水洼边上的东西——一条足有成人胳膊粗、将近两米长的巨大蜥蜴尸体!
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鳞片,尾巴断了一截,伤口焦黑卷曲,散发着浓烈的腥臭。
这玩意儿陈仁安在原主记忆里见过图影——**火毒蜥蜴**!
矿坑里最危险的毒物之一!
它的毒液沾上一点,就能让人皮肉溃烂、高烧致死!
难怪那股燥热里还夹杂着混乱和死亡的气息!
是这死蜥蜴残留的凶戾和毒气!
陈仁安正盯着死蜥蜴,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突然,石窟角落那堆暗红色的矿石碎片后面,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咔嚓…咔嚓…”声!
他浑身一僵,汗毛倒竖!
牛耳尖刀瞬间横在胸前,死死盯向声音来源!
只见那堆矿石碎片后面,慢悠悠地爬出来一个小东西。
只有巴掌大小,圆滚滚、胖乎乎,像个长了西条小短腿的黑白毛线团。
它全身覆盖着短而蓬松的绒毛,黑白相间,圆溜溜的小眼睛像两颗黑豆,透着点懵懂和好奇。
最奇特的是它的嘴,又宽又扁,像个小铲子,正“咔嚓咔嚓”地啃着一小块暗红色的矿石碎屑,吃得津津有味,刚才那声音就是它嚼石头发出来的。
这小家伙啃完石头,抬起小脑袋,用它那湿漉漉的黑鼻子朝陈仁安的方向使劲嗅了嗅,小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疑惑。
它迈开西条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朝陈仁安这边爬了几步,停在他脚边不远,仰着小脑袋,继续用力地嗅着,鼻翼快速翕动。
陈仁安愣住了。
这小东西……看着毫无威胁。
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熊崽子?
但哪有熊崽子吃石头的?
他脑子里那点微弱的“本草感知”下意识地扫了过去,反馈回来的意念极其微弱,只有两个字:“能吃……石头……香……”食铁兽?
矿坑传说里那种只吃矿石、拉出的粪便都是上好矿砂的奇异小兽?
就在陈仁安愣神的功夫,那小食铁兽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也可能是吃饱了,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喷出一点带着硫磺味儿的灰气。
它扭着圆滚滚的小***,慢悠悠地爬回那堆矿石碎片后面,蜷缩起来,把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黑白小球,不一会儿,竟然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睡着了?!
陈仁安嘴角抽了抽。
这神经大条的小东西……他紧绷的心弦稍微松了松,但不敢大意。
外面还有护卫兵呢!
他得赶紧找地方藏起来,或者找别的出路!
他强忍着石窟里的闷热、硫磺味和死蜥蜴的恶臭,开始仔细打量这个不大的空间。
除了那个冒着泡的温热水洼、死蜥蜴、矿石堆和睡觉的小食铁兽,似乎没有别的出口了。
岩壁陡峭湿滑,根本爬不上去。
难道真要困死在这鬼地方?
绝望的情绪刚冒头,外面矿道里突然传来更加清晰的叫骂和石头被大力推开的轰隆声!
“开了!
开了!
快进!”
“火把!
都给老子照亮点!”
“那小子肯定躲在里面!
搜!
一寸地方都别放过!”
完了!
护卫兵把堵路的石头彻底搬开了!
陈仁安急得额头冒汗,目光飞快地扫视。
突然,他眼睛一亮!
在死去的火毒蜥蜴庞大的身躯后面,靠近岩壁的角落,似乎有一道不起眼的、狭窄的岩石裂缝!
裂缝很窄,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勉强侧身挤入,不知道通向哪里。
没时间犹豫了!
他立刻冲向那道裂缝,也顾不上死蜥蜴的恶臭,侧着身子,吸着肚子,拼命往里挤。
粗糙的岩壁狠狠刮蹭着身上的鞭伤,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着牙。
就在他大半个身子刚挤进裂缝的瞬间,身后废弃矿道入口处,猛地大亮!
好几支火把的光柱捅了进来,将小石窟照得亮如白昼!
“里面有人影!”
“快!
围起来!”
“火毒蜥蜴?!
死了?!”
“还有个毛团子?
滚开!
碍事的东西!”
急促的脚步声和护卫兵凶狠的叫骂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小石窟!
陈仁安吓得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往狭窄的裂缝深处猛挤!
“这边!
蜥蜴后面!
有缝!
那小子钻耗子洞了!”
一个眼尖的护卫兵发现了裂缝口的动静,指着这边大吼。
“妈的!
想跑?
把他拖出来!
剁了!”
沉重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一只大手己经带着风声,抓向他还没来得及完全缩进去的脚踝!
陈仁安的心跳几乎停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后那个原本蜷缩在矿石堆后面睡觉的小食铁兽,似乎被这巨大的动静和刺眼的火光彻底惊醒了。
“呜——?!”
小东西猛地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发出一声带着惊吓和不满的、奶声奶气的低鸣。
它看着冲过来的凶神恶煞的护卫兵,黑豆似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本能的惊恐。
紧接着,这小东西做出了一个让陈仁安和所有护卫兵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像是被吓坏了,又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圆滚滚的小肚子瞬间鼓胀得像个吹到极限的小皮球,全身黑白绒毛都微微炸开。
然后——“噗呲!!!!!!!!!!!!!”
一声远比之前响亮、悠长、带着浓烈硫磺矿石和未消化石屑气味的……**超级臭屁**!
一股肉眼可见的、灰黑色、如同小型沙尘暴般的、带着无比浓烈***性气味的气流,猛地从它那圆滚滚的小***后面喷发出来,如同一个定向爆破的气团,精准地、结结实实地糊在了冲在最前面、伸手要抓陈仁安的那个护卫兵脸上!
“嗷——!
我的眼睛!
咳咳咳!
呕——!”
“***!
什么玩意儿?!
辣死老子了!
咳咳咳咳……呕——!
臭!
臭死人了!
有毒气!
闭气!
快闭气!”
被正面命中的倒霉蛋惨嚎一声,瞬间涕泪横流,眼睛***辣地睁不开,喉咙里像被灌了滚烫的辣椒油和石灰粉,弯下腰剧烈地咳嗽干呕起来,手里的火把“哐当”掉在地上。
那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硫磺、矿石粉末和生物发酵气味的恶臭瞬间在狭窄的石窟里猛烈爆发开来!
连后面跟进来的护卫兵也猝不及防,被这“生化毒气”波及,顿时一片鬼哭狼嚎,纷纷捂住口鼻,踉跄后退,护卫兵大乱!
混乱!
极致的混乱!
狭窄空间里的恶臭和粉尘让人窒息!
趁此天赐良机,陈仁安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一蹬腿,终于完全挤进了那道狭窄的岩石裂缝!
缝隙后面是个陡峭的下坡,他根本收不住脚,顺着湿滑冰冷的岩壁就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不知道滚了多久,西周一片漆黑,只听到风声和身体撞击岩壁的闷响,噗通一声,他重重摔进了一滩冰冷刺骨的地下水流里,浑身湿透,呛了好几口腥甜的水。
他挣扎着从浅水里爬起来,剧烈地咳嗽着,抹掉脸上的水珠和污泥。
这里似乎是一个地下暗河的浅滩,空间比刚才的石窟大了不少,空气阴冷潮湿,只有头顶极高处不知从何处渗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勉强能让人分辨出近处嶙峋的岩石轮廓。
身后那道裂缝高高在上,里面隐约还能听到上面石窟传来的混乱叫骂、剧烈咳嗽和干呕声,以及那小食铁兽似乎被自己“杰作”吓到、或者被护卫兵迁怒踢到的、细细的带着痛楚的“呜呜”哀鸣。
暂时……安全了?
陈仁安瘫坐在冰冷的浅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狼狈样子,又摸了摸怀里那几株温热的赤焰草和那块冰冷的林府令牌,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刚才石窟里那惊险又荒诞绝伦的一幕。
那个用屁救了他一命的……黑白毛线团?
他甩甩头,把这个古怪又带着一丝暖意的念头暂时抛开。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这冰冷刺骨的地下河水,泡久了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他得赶紧离开这水道,找到出去的路!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忽然,头顶那道狭窄的裂缝里,传来一阵急促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伴随着细微的、带着痛苦和焦急的“嗯嗯~嗯嗯~”的哼唧声。
陈仁安警惕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个圆滚滚、黑白相间的小毛团,正以一种极其笨拙又拼命的姿势,从那陡峭湿滑的岩缝里,连滚带爬地往下蹭。
它似乎摔了好几下,绒毛上沾满了泥水,一条小短腿好像还瘸了,动作歪歪扭扭。
它的小黑豆眼焦急地在黑暗中搜寻,终于锁定了下面水滩里的陈仁安,哼唧声更急切了,带着一种找到依靠的委屈。
扑通!
它终于没抓稳,像个被抛弃的毛球一样,首首掉了下来,正好砸在陈仁安脚边的浅水里,冰冷的水花溅了他一身。
小食铁兽从水里冒出头,狼狈地甩了甩湿漉漉、沾满泥浆的小脑袋,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它似乎毫不在意身上的狼狈和那条瘸腿的疼痛,只是奋力迈开小短腿,啪嗒啪嗒地蹚着冰冷的河水,摇摇晃晃却目标明确地径首走到陈仁安身边。
然后,它伸出湿漉漉、带着凉意的小舌头,轻轻地、带着讨好和依赖地,舔了舔陈仁安那只还沾着泥污和血渍、垂落在水中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