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现实的残酷
那种纯粹为了生存而团结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双***裸盯着他、渴望从他身上榨取更多“神迹”的眼睛。
他越来越频繁地被各种琐事、各种索求包围。
“老大,这边棚子漏雨了,再来几块防水布吧!”
“老大!
我家孩子病了,有药吗?”
“老大!
张三李西他们藏了东西,你去管管啊!”
“老大……老大老大老大……”他被尊称为“老大”,实际上却成了这个日益庞大的、结构渐渐混乱的庇护所里,一个永不停歇的资源生产机器和问题调解器。
他无法真正休息,因为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
他复制东西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那种精神上的空洞感和透支感日益明显。
他开始怀念起独自求生时那种虽然艰苦但纯粹的自由。
曾经并肩建设围墙的同伴,因为争夺一处向阳干燥的棚位位置而大打出手。
有人利用分发食物的权力,给自己相熟的人多分一些。
当苏明试图介入调解,双方却都用一种混合着不满、怨怼甚至隐隐怨恨的眼神看着他。
“要不是您能变东西,我们也不会挤在这里抢这点地方!”
有人低声抱怨,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苏明的耳膜。
最猛烈的爆发,来自于“红酒污染事件”。
苏明清晰地记得,有个人带回来了一瓶珍贵的红酒,在众人的再三请求下,苏明将其复制了一部分。
众人得到红酒非常兴奋,首接就大口喝了起来。
但是,有十几个人在饮用后开始出现极其微弱的腐蚀症状——口腔黏膜有极其细小的烧灼感,胃口变差,皮肤也莫名地有些脆弱易破。
这在末世的环境中,本是极轻微、甚至不太引起注意的症状。
然而,在长期紧绷、高压、充斥着猜忌的环境里,这点异常被无限放大,并被扭曲成了最恶毒的武器!
“红酒有毒!
姓苏的根本没想让我们好好活!”
“我就说他怎么会那么好心!
他就是把我们当牲畜养着!”
“肯定是他自己复制的邪门歪道!
那东西就是有毒的!”
“我们的命不是命吗?
他把有毒的东西给我们吃!”
恐慌、愤怒、被欺骗的狂怒瞬间点燃了早己如同干燥稻草堆般的人群。
流言变成确信,不满变成仇恨。
那是一个同样阴沉压抑的下午,就在苏明试图解释那只是轻微污染、他一首在寻找更干净的替代来源并准备复制更多药品时,一股由少数心怀怨怼者煽动、大部分不明真相但恐惧愤怒的人群组成的洪流,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骤然爆发了!
他们冲破临时组建的所谓“秩序小队”,像失控的野兽般冲向苏明存放物资的核心区域!
那些苏明复制出来、精心保管以备不时之需的药品、净水、甚至尚未分发的密封真空包装的压缩饼干,都成了哄抢的目标!
“抢啊!
那些药是我的!”
“水!
干净水!”
“吃的!
是新的吃的!”
“都是我的!
都是我的!”
呼喊声、尖叫声、碰撞声、撕裂包装袋的声音混杂成一曲混乱暴虐的交响曲。
有人为了争夺一瓶消炎药扭打在一起;有人干脆抱着一整箱压缩饼干就跑,被身后的人追上扑倒;有人摔倒了,瞬间被无数双鞋子淹没踩踏;昔日并肩的伙伴,此刻只为多抢一口粮食而眼露凶光。
苏明被汹涌的人流撞得站立不稳,他徒劳地嘶喊着:“冷静!
听我说!
这些是干净的!
那污染真的不致命!”
但声嘶力竭的呼喊被贪婪的狂潮彻底吞没。
混乱中,不知是谁狠狠推了他一把,巨大的力量让他向后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
脑袋“咚”的一声磕在一块废弃的钢筋断茬上!
剧痛袭来,眼前一阵发黑,温热的液体瞬间从额角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瘫倒在冰冷的泥泞中,视野天旋地转,耳边是末日交响乐的***部分,鼻尖是血腥和尘土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刚才那短暂的眩晕间,他竟似乎看到庇护所高墙角落的阴影里,几个最早追随他的人影,正冷眼旁观着这场疯狂的盛宴,眼神晦暗不明,甚至有几分……如释重负?
就在那时,他闭上眼。
所有的喧嚣、背叛、血腥、理想的碎片,都压在了他的眼皮之上。
此刻,再睁开眼,是2043年4月1日下午两点半,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充斥着键盘敲击和打印机嗡鸣的办公室。
年轻的苏明坐在椅子里,额角似乎还残留着那虚假又真实的剧痛感,温热的“血”仿佛正沿着他此刻光洁的额角往下淌。
刚才“前世”最后那疯狂混乱的画面和众人贪婪疯狂的嘴脸,如同最刺骨的寒风,猛地灌进他敞开的灵魂深处,冻结了他那颗刚刚因重生而沸腾、准备再次“兼济天下”的心。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电脑屏幕右下角那清晰的“2043年4月1日”,像是对他的理想主义最尖锐、最讽刺的嘲弄。
那个闪烁着光辉的宏大蓝图,在这一刻,无声地碎裂开来,化作了隔板上灰尘的颜色。
他只觉得通体冰凉,连指尖都冻得麻木。
他慢慢弯下腰,下意识地把脸埋进自己那双此刻还年轻干净的手掌里。
紧闭的眼睛被黑暗覆盖,却无法隔绝脑海中那清晰刺目、如同烙印般的画面——不是末日的荒芜,而是人群的暴虐,和理想化作泥沼的污秽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