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蜷在书桌与床之间的缝隙里——不是出租屋,而是十七岁那间六平米的卧室。
墙上贴着的科比海报裂了道口子,闹钟停在 07:27,日期是 2014 年 7 月 27 日。
他第一反应是伸手摸脸:胡茬不见了,指节没有烟渍,掌心薄茧仍在,却透着少年人的淡粉色。
手机也变了——iPhone 5s,锁屏是他和周晚在 2014 年元旦拍的合影,两人鼻尖顶着雪。
屏幕弹出微信置顶群“17 岁避难所”,成员只有三人:17 岁林羡、17 岁顾雪、空白头像的。
系统提示:今日任务阻止“退学申请”在 18:00 前被交至教务处。
失败惩罚倒计时血线 +1 cm。
林羡低头,左手腕内侧果然浮现一条极细的红线,像被发丝勒出的血痕,长度约 6 cm,末端闪着数字“07:28”。
记忆像被按了快进键,二十七年的碎片扑面而来:母亲化疗时的苍白手背、父亲在燕郊出租屋里摔碎的酒瓶、周晚拖着行李箱穿过雨夜的背影……所有痛感一瞬灌入,又被抽走,只剩一句清晰的耳语:“一年之内,改错七件事,否则血线归零,你回到 2024 年 7 月 27 日 00:00,继续坠楼。”
声音来自空白头像的,ID 显示”成年林羡“。
少年林羡——或者现在该叫他α——从床上弹起,撞翻了椅子。
镜子里的人稚气未脱,却有一双过早焦灼的眼睛。
他翻箱倒柜,在抽屉最底层找到 2014 年的存折,余额 498.73 元;再抽出那本被压变形的笔记本,封面写着”Plan B“。
那是十七岁的自己为“如果考不上大学”准备的逃跑路线:打工、租地下室、攒够五千块就去云南。
此刻看来,幼稚得可笑,却让他鼻尖发酸。
笔记本最后一页夹着退学申请书,白纸黑字,落款日期正是今天。
林羡把它攥皱又摊平,忽然听见客厅传来玻璃杯摔碎的声音——父亲林建国又开始晨间第一顿酒。
4客厅灯光昏黄,父亲赤脚踩在碎玻璃上,像感觉不到疼。
林羡冲过去,父亲却先一步弯腰捡碎片,嘴里嘟囔:“你妈昨晚咳了一夜,别吵她。”
母亲陈素琴的卧室门虚掩,门缝透出咳嗽声,像老旧风箱。
林羡透过门缝看见她瘦得凹陷的肩胛骨,心里猛地一沉:乳腺癌早期,本该 2015 年 2 月确诊。
“今天不去学校?”
父亲抬头,眼白布满血丝,却带着罕见的清醒。
林羡喉咙发紧:“去,但得先买个蛋糕。”
父亲愣住,随即从裤兜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给你妈也带点草莓。”
林羡接过钱,指尖触到父亲掌心的老茧,像触到一张砂纸。
走出楼道,热浪裹着槐树花香扑来。
2014 年的北京还没那么多高楼,天空蓝得晃眼。
林羡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小跑,帆布鞋踩过裂缝的沥青,发出轻快的啪嗒声。
校门口的小卖部依旧挂着“冰可乐三块五”的招牌,老板换了人,收款码旁贴着“支持微信”。
他买了一只六寸草莓奶油蛋糕,用剩下的钱又加了三支蜡烛——17、27、37,像是给三个自己点的。
折返路上,林羡拐进 24 小时便利店,借了一张便签纸,写下第一封“给 27 岁的留言”:1. 今天 18:00 前撕掉退学申请。
2. 带母亲去协和挂乳腺外科,专家号己放号。
3. 别再碰校园贷,别再让班长父亲跳楼。
4. 周晚喜欢五月天,别在演唱会门口放她鸽子。
5. 记住,活下去不是口号,是债务。
落款:17 岁的你,2014.7.27。
他把便签贴在蛋糕盒内侧,像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回家己近十点。
母亲醒着,靠在床头喝白粥,看见蛋糕时眼睛一亮,又迅速黯淡:“浪费钱。”
林羡插上蜡烛,关掉灯,橘色火苗在三人之间跳动。
父亲别过脸,悄悄抹了一把眼角。
母亲合掌许愿,声音轻得像羽毛:“希望我娃平安长大。”
林羡吹灭蜡烛的瞬间,手腕血线闪了一下,数字跳到 07:29。
他知道,倒计时正式开始了。
8午后,父亲去厂里加班,母亲午睡。
林羡把退学申请书摊在桌上,用钢笔在“因家庭经济困难”后面狠狠划了一道线,改成“因个人规划调整”。
他忽然想起 2024 年那个坠楼的凌晨,想起自己曾把“活下去”写在药盒背面,却被血冲得模糊。
这一次,他要把这三个字刻在十七岁的骨头里。
15:40,林羡揣着改好的申请书出门。
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来的隧道。
路过小区花坛时,他看见 13 岁的妹妹林听蹲在槐树下,用树枝在地上画一只燃烧的钟表。
“哥,你看,”林听抬头,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它说还有 3*** 天。”
林羡蹲下来,与她平视:“从今天起,我们一起把钟表往回拨。”
妹妹伸出小指,和他拉钩。
指尖相触的那一刻,血线微微发烫,数字停在 07:30。
17:55,教务处走廊。
林羡把退学申请书对折再对折,最后撕成指甲盖大的碎片,扔进男厕所的冲水马桶。
水流打着旋儿带走纸屑,也带走十七岁那条几乎被放弃的路。
他抬头看镜子,里面的少年嘴角上扬,眼里有火。
手腕上的红线闪了最后一下,变成 07:31。
倒计时仍在继续,但他己写下第一行答案:生日愿望,从“活下去”改成了“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