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寻仙
他用力甩了甩头,活下去,找到《药王经》,解除万毒的反噬,才是当务之急。
张浪长吐一口气,走到那匹名叫“灰耳”的小毛驴旁。
灰耳抬起头,用一双温顺,带着点傻气的大眼睛看了看他,打了个响鼻,算是打过招呼。
张浪拍了拍它瘦骨嶙峋的脖子,入手是粗糙的毛发和坚硬的骨头架子,这代步工具,能驮着他到太平道宫吗。
张浪自嘲一笑,解开搭在驴背上的粗布褡裢,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串用麻绳穿起来的沉甸甸铜钱,一包用油纸裹着的硬邦邦,散发着谷物香气的饼子。
褡裢最底下,还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粗糙黄麻纸,张浪展开一看,上面用墨笔画着极其简陋的线条,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走向,旁边标注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地名:“南阳”、“颍川”、“河内”等一条蜿蜒的线,最终指向北方一片用浓墨画出的群山,旁边写着三个稍大些的字——“太行山”。
这就是他的“导航”了,张浪将地图折好,连同铜钱、干粮一起塞回褡裢,接着他脱下那件在当下环境显得异常扎眼的白大褂,胡乱卷了卷,塞进褡裢深处,算是留个纪念,只希望过了多年,他还能记得故乡的模样,以及那个心爱的她。
张浪回头看向于吉离开的方向,拱拱手,又邦邦邦的在地上磕了九个响头,师徒一场,虽然只有几分钟,对方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帮助,这种缘法可以说是救命之恩了。
这里面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也许于吉并未走远,在注视他的一切,他的此番动作,也许在未来能起到奇效。
张浪收拾好心情,对着一棵大树放水,灰耳似乎受到感染,也对着大树嘘嘘,张浪结束了,结果等了灰耳三分钟,它才结束,张浪笑道:“灰耳你牛比。”
灰耳刨了刨地,咧着大嘴,很是开心。
“走吧,灰耳。”
张浪牵起毛驴的缰绳,迎着即将落下群山的夕阳,“咱们的‘西天取经’之路,开始喽。”
小毛驴灰耳似乎听懂了他的指令,顺从地迈开蹄子,踏上了那条蜿蜒的土路,朝着地图上大致标示的北方走去。
一人一驴,就这样一头扎进了东汉末年混乱而陌生的天地。
道路比他想象的更加崎岖难行。
所谓的“官道”,不过是人畜踩踏出来稍宽一些的土路,坑洼不平。
更多时候,他们只能沿着田野间的阡陌,或是干脆在荒草丛生的野地里穿行,最令人惊讶的是沿途的景象,不断冲击着张浪这个现代人的神经。
荒芜的田地随处可见,野草长得比庄稼还高,偶尔经过的村庄,大多破败不堪,土坯墙倒塌,茅草屋顶稀疏,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农夫在贫瘠的土地上麻木地劳作着,他们的眼神里布满麻木。
在道路两侧偶尔能瞥见被野狗啃食过的白骨,这些白骨不知是人还是野兽。
乱世,吃人的乱世。
张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紧紧攥着灰耳的缰绳,世道艰难和恐怖,他应该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走了约莫小半日,太阳快要下山了,天色很暗,在前方不远处,路边有一个用茅草搭起来的凉棚。
棚下支着几张破旧的木桌条凳,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打满补丁衣服的老汉,他正佝偻着腰,费力地用木勺从一个冒着热气的大陶罐里舀出泛着黄绿色的液体。
凉棚外,停着几辆堆满柴禾或杂物的破旧驴车,几个衣衫破旧的汉子正坐在条凳上,捧着碗,小口啜饮着那浑浊的“汤水”。
这是一个路边茶摊,张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只带了干粮,没有水。
张浪犹豫了一下,牵着灰耳走了过去,灰耳看到水槽,立刻兴奋地打了个响鼻,凑过去饮水。
“老丈,叨扰了,讨碗水喝。”
张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有礼,学着古人的腔调,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
卖茶老汉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张浪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铜钱,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一个的粗陶碗,从陶罐里舀了大半碗浑浊的“茶汤”递过来。
张浪道了声谢,端起碗,喝了几口。
“后生,打哪儿来?
看你这细皮嫩肉,不像个赶路的。”
旁边一个正在啃着黑硬饼的中年汉子,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好奇的打量张浪。
张浪放下碗,谨慎地回答:“昆阳那边来的,去北边寻亲。”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说辞。
“昆阳?”
汉子摇摇头,叹口气,“挺远的地方,你那可出名了。”
“怎么出名了?”
“你没听说过天外来客么?”
有汉子说道。
“天外来客?”
卖茶老汉舀汤的手都顿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其他几个汉子也停止了交谈,目光都聚焦到那个汉子身上,这搞得张浪心也紧张起来了。
那汉子似乎很满意自己引起的注意,压低了声音,“我有个表弟说他的先祖在数百年前看见,天上掉下来个大火球,轰隆一声,砸在昆阳城北边几十里的野地里,地动山摇,烟尘冲起几百丈高。”
张浪觉得这个火球有点耳熟。
“然后呢?”
有人急切地问。
“然后?”
大汉咽了口唾沫,眼中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从那个大坑里爬出来的一个魔鬼,他自称他是魔仙王莽,那家伙,邪性得很,听说能呼风唤雨,抬手就是地裂山崩,眼睛一瞪就能让人化成脓血,浑身冒着黑气,所过之处,草木枯萎,鸟兽死绝。”
王莽?
张浪猜中了,那个篡汉建立新朝,又被位面之子刘秀干掉的穿越者前辈。
他在三国还叫魔仙,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卖茶老汉举着勺子久久没动,和其他人屏住呼吸听大汉讲故事。
那个大汉的声音更加低沉,““魔仙王莽对赤帝刘秀,那场面,天崩地裂,日月无光,王莽化成一团遮天蔽日的黑云,里面电闪雷鸣,鬼哭神嚎。
刘秀陛下那把剑,金光万丈,比太阳还亮,一剑劈过去,黑云都被撕开,听说最后,王莽那魔头被刘秀陛下一剑斩了肉身,魔魂化作一道黑烟逃走了,现在昆阳城外那个大坑,就是他们斗法留下的,现在叫‘魔陨坑’,方圆几十里寸草不生,邪气冲天,连鸟都不敢从上面飞过。”
大汉说得绘声绘色,凉棚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近乎神话的故事惊呆了,脸上写满了惊惧和敬畏。
张浪更是听得心潮澎湃,这世界的武力值高得离谱,搞不好真能得道成仙。
他兴奋了,匆匆喝完碗里苦涩的“茶汤”,牵起己经喝饱水的灰耳,继续上路。
必须尽快赶到太平道宫,学习仙法,立地成仙。
接下来的路程,张浪兴致勃勃,但依然小心谨慎,尽量避开人烟稠密之处,只在荒僻小径赶路。
灰耳虽然瘦小,但耐力不错,驮着他,有时他驮它,倒也能坚持。
如此晓行夜宿,又走了七八天,干粮快见底了,铜钱也花去不少,张浪整个人风尘仆仆,面容憔悴,唯有那双眼睛,在疲惫中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这日午后,阳光炽烈,晒得人头晕眼花,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连绵群山的轮廓,如同匍匐的巨兽,太行山应该不远了。
就在这时,前方路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声,还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咳嗽。
张浪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去。
只见路旁一处稍高的土坡背阴处,蜷缩着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左腿小腿位置,指缝间渗出暗红色的血迹。
受伤了?
张浪眉头微皱。
“这位兄台?”
张浪在距离对方很远的地方停下,问道,“你受伤了?”
那人听到声音,身体猛地一颤,扭过头看向张浪,他嘶哑着声音:“救救俺吧,俺被山里的捕兽夹夹断了腿,走不动了。”
张浪站近了一些,对方伤口很深,创面污染严重,明显拖了不止一两天,己经有严重感染的迹象,再不止血清创,这条腿废掉是小事,若是感染引发败血症,在这个时代几乎必死无疑。
“你先别动,配合我。”
张浪蹲下身,将男子的双手捆绑,男子惊恐道:“你别杀我,我的肉不好吃。”
张浪笑道:“安心,我不吃人,这是为了保护我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杨二狗。”
张浪利用精神催眠术,让杨二狗降低警惕性,同时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让他过于疼痛。
之后他边聊天,边小心翼翼地解开杨二狗胡乱捆扎在伤口上的破布条。
张浪取出水囊中的清水冲洗掉伤口周围大块的污物和脓血,接着倒了一些粉面,厚厚地撒在杨二狗的伤口上。
粉面接触到杨二狗翻卷的皮肉和脓血,发出细微的“嗤嗤”声,杨二狗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白一翻,差点痛晕过去。
“别动!”
张浪低喝,他用干净的麻布条,以尽可能专业的手法,将杨二狗的伤口紧紧包扎起来,起到压迫止血和固定作用。
做完这一切,张浪也累出了一身汗。
“暂时只能这样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张浪看着杨二狗惨白如纸的脸色叹道。
“俺知道。”
杨二狗虚弱的喘着气,眼神黯淡,“俺家里遭难了,没有活路了,本来是想去太行山投奔太平道宫的,听说那里收杂役管饭,还能学点手艺,没想到我从昆阳一路走来,快到了快到了,半路踩中了猎人废弃的夹子,俺怕是走不到了。”
也是昆阳的,也是去太平道宫的,人生真是无巧不成书,张浪看了看天色,快到夜晚时分了,“你知道太平道宫的路线吗?”
张浪自己一路摸索,有时候经常走错路,不然早就到了太平道宫了。
“俺知道,我小的时候陪我爹去过那里,我记性可好了,我爹说家里要是有钱就让我读书,可以当个大官的。”
杨二狗咧嘴笑道。
同路人,而且是个熟悉本地路径、目标一致的同伴。
张浪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把他丢在这里?
以他现在的伤势,在这荒郊野外,无异于宣判***,而且,他熟悉去太行山的路。
算了,帮一把吧。
最终,张浪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指了指灰耳背上简陋的鞍架:“我正好也去太平道宫寻亲,你腿伤走不了路,先上驴吧,我牵着你走。
到了前面有人烟的地方,再想办法给你找更好的大夫。”
“啊?”
杨二狗愣住了,随即巨大的惊喜涌上脸庞,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恩公,俺杨二狗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他挣扎向张浪磕头。
“行了行了,省点力气。”
张浪摆摆手,打断他无用的感激。
他小心的扶起杨二狗,帮助这个比他矮小些的年轻人,艰难地侧身趴在了灰耳背上。
灰耳不满地打了个响鼻,但还算温顺地承受了这份额外的重量。
“恩公,您真是去太平道宫寻亲?”
趴在驴背上的杨二狗,忍着腿上的剧痛,虚弱地问。
“嗯。”
张浪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想多说。
“那那可巧了。”
杨二狗找到了转移疼痛的话题,努力地说着,“俺听说,太平道宫收徒的规矩可严了,要过五关!
叫什么毅力关、德行关、资质关、数字关,还有一个是问心关,听说每一关都难得很,刷下去好多人,俺就想着,能当个烧火打杂的,混口饭吃就知足了。”
五关,毅力、德行、资质、数字、问心,张浪默默记在心里,这考核听起来倒像是那么回事,不知道具体形式如何。
“对了,恩公,”杨二狗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您去寻亲,找的是道宫里的哪位道长啊?”
“一位远房长辈,多年未见了。”
张浪随口敷衍,将话题岔开,“二狗,你对去太行山的路熟,我们大概还要走多久?”
杨二狗忍着痛指向西北方向,“沿着这条路一首走,再有个三西天,就能看到太行山脚了,山脚下有个大镇子,叫太平镇,道宫就在镇子后面的深山里,听说镇子旁边的杏花村,就是道宫专门用来接待各地来拜师学艺的人的地方。”
太平镇杏花村,张浪心中了然。
“恩公,您放心,俺杨二狗虽然没本事,但认路是把好手,等俺腿好点了,给您牵驴。”
杨二狗趴在驴背上,信誓旦旦地保证。
张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的朝着西北方那巍峨太行山脉的轮廓,一步步走去。
夕阳将一人一驴一伤者的影子,在荒芜的大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夜晚时分,张浪抬头看向圆月,又到了十五月圆,同样的月亮能否照到他的来处。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